“可能...这就是命运吧？放下的话，或许更容易。”顾繁埋头吃着牛排。
因为乔伊岚今晚的敞开心扉，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力量，那不差一分一毫，也没有任何人故意推动，却能让结局擦肩而过的力量。
“我也信命，但如果是我和你，我不信。我们两个人现在就坐在这里，只要彼此愿意，就没有什么能再把我们分开了。”
乔伊岚看着顾繁的眼睛，坚定不移：“我不放。”
“那要是我有女朋友呢？”
顾繁也对上乔伊岚的视线，低声补了一句：“两个。”
“............”
乔伊岚看着顾繁，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顾繁面前的餐盘里。
“我出国除了研习设计，还学了点西餐，不错吧？”她笑问。
“嗯...”
顾繁点点头，心中不解。
“为什么？”他直接问出口。
他不明白，乔伊岚为什么这样转移话题。
就好像...
不在乎他说的事实。
乔伊岚看着顾繁，良久，豁然一笑：“顾繁，你真的变了。”
只可惜，让顾繁做出改变的人，似乎不是她。
“...哪里？”
“全部、从头到脚，都不一样了。“要是以前你就是这样的该多好，我们或许早就在一起了。”
“你是因为不喜欢从前的我，所以才压着那一点点对我的好感，不表露一分一毫，让我蒙在鼓里吗？”
“............”
乔伊岚轻叹一声，饮尽杯底剩余的酒，“你果然是个笨蛋...”
“什么意思？”
“高中的时候，我的卧室没有门锁，因为我妈不让我有半点隐私，以至于我平时连关于你的日记都不敢写，你送文具也不敢收，怕我妈会认出来哪些不是她买的然后怀疑我。万一她知道我们有早恋的迹象，一定会找到你，找到你爸爸，到时候一定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不想我们有那样的开始。”
乔伊岚站起身，把顾繁用过的餐盘拿走，放进袋子里，边道：“顾繁，你和我不一样，你爸妈即使分开，你也不缺少爱，我不想你因为这种事被你爸爸批评而沮丧，所以我才等，一直等到大学，我想等你先说出那句话。
因为在我看来，一个内向怯懦、敏感的人，能主动说出口的喜欢，将会是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一份勇敢。这样的人，一定有足够强的信念和决心，能接受我破碎的家庭，以及不完美的家人，从而给我底气和信心向我那多疑的母亲说，我这辈子非你不可。”
“............”
顾繁愣住了，手里的叉子掉落桌面。
这就是...
乔伊岚非要他先说出那句喜欢的原因吗......
“你一定不知道，那晚在真人秀上，我终于等到你把话说出口，在那一刻，我甚至想好了当晚就把要和你有个家的事情告诉我妈，就算她认为你的家境普通，极力反对，我也一定会孤注一掷，把一切都压在你身上，一生，仅此一次。”
乔伊岚泛红的眼圈，压下湿润的泪意，把顾繁用过的餐具收起来，然后擦拭桌面，“但我没想到，你那晚浇了我一盆冷水，让我成了这世界上最大的笑话，然后又像个悲情剧里的女配一样，看着你和其他人在一起...”
他今天也看到了黎秋的极端和冷漠，以及近乎病态的掌控。
或许在这样的家境下，常年以来，一直对乔伊岚而言，理想伴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够给予足够的安全感，让乔伊岚完全信任。
只有乔伊岚能确定对方够爱，才有底气和黎秋坦白，即使被反对，也不会退缩。
“我也没想到，你因为性格上的原因，过于自卑、不自信，对我那么多次刻意的回应都视若无睹，总是觉得我不会偏爱你...”
乔伊岚把餐具都装进一个袋子里，连带着擦桌子的布一起收好，有些苦涩道：“现在我的全部你已经都见到过了，我哪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呢？不过就是一个...想有温暖的家、又很怕错负、没安全感的可怜人...”
“............”
顾繁沉默了很久，静静地看着乔伊岚把他用过的餐具装起来，保持黎秋认为干净整洁。
“你需要的，可能不是一个完美的爱人。”
他忽然开口，让乔伊岚的动作一顿。
“今晚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发现，你是从小时候开始，就在介意你父母离异，介意你母亲的变化，没错吧？”
顾繁说着，也站起身，走到乔伊岚身边，帮忙把垃圾收拾好，在乔伊岚不解的目光中，直击其心：
“你需要的，是另一个你，另一个懂得怎么爱乔伊岚的‘乔伊岚’。”
“...什么意思？”乔伊岚没反应过来。
“你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没有安全感的源头，所以一定知道该怎么给自己安全感，才会有了所谓的理想型的标准，但你之所以做不到，是因为你一直把你妈妈的事像个心结一样藏起来，你从来都没有直面过自认为不堪的那一面。
没有勇气的人不止我，还有你，还有这世上无数个胆小鬼，在等旁人勇敢的同时，另一个你也在等着你跟自己和解！”
顾繁的话，像对着迷雾开了一枪，正中花心。
“............”
乔伊岚只觉得在这一刻，从小到大所有的自卑、抱怨，被彻底粉碎。
她靠着厨房的台子，微垂着头，随意挽起的长发，几缕碎发遮住湿润的眼眸。
或许是从对顾繁有了懵懂的情感开始，看到顾繁的父亲每天接顾繁上下学、开家长会、只要是和顾繁相关的，事事亲力亲为...
是喜欢，让她心里有了对比，生出落差感，自卑趁虚而入，扎根深处。
直到今晚，顾繁一句话，拔出她心底的刺，痛的同时，是从未有过的醒悟。
“顾繁...我...”
乔伊岚要说什么，声音却带着哽咽。
顾繁看着自己印象里，那一直如同高岭屹立的山茶花般的学姐，此刻瓣瓣落下，露出不为外人所见的花蕊，心里，潜意识动容几分。
“别哭。”
他拿了张纸巾递给乔伊岚，悄悄话般的声音里，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始终记得你最美好的那一面，是包括今晚所知晓的，你的每一面。”
乔伊岚压下泪意，坚定道：“给我点时间...我觉得...我需要点时间，之后...我们再好好聊聊，我重新邀请你一次，以朋友的身份，可以吗？”
在她看来，顾繁这个人，总会给她惊喜这一点，没变过。
“好...”
顾繁也知道，乔伊岚需要时间做出些自我调整，如果不能有勇气爱自己、拥抱自己的不堪，那么不管未来和谁在一起，都不会有真正的底气。
嗒嗒嗒...
拖鞋的声音靠近厨房。
黎秋走进来，扫视了一圈，看到乔伊岚都收拾干净了，才看向顾繁，对顾繁说道：
“那个，顾繁，是吧？今晚你来的事，其实我是不知情的，不好意思，别怪阿姨不懂待客之道。”
“...没关系，是我唐突了。”
顾繁这才知道，乔伊岚竟然是自作主张把他邀请到家里的。
“时间也不早了，你饭也吃过了，不如就请回吧？我和我女儿还有些话要谈，有外人在的话...不太方便。”
黎秋的脸色不太好，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
“那...好，我就不打扰了。阿姨，您和学姐早点休息。”
顾繁说完，不忘把用过的餐具打包带走。
乔伊岚送他到门口，黎秋也在后面象征性送了他几步，他很快离开了空中墅。
然而，就在大门关上的一瞬间，
屋子里的乔伊岚一回头，
啪——
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她脸上。
“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黎秋指着门口，压着的怒气倾泻而出：“刚才有外人在，我给你留几分面子，现在人走了，我明确地告诉你，以后！不准和这个顾繁有任何往来！”
“............”
乔伊岚捂着被打的那一边脸，愣了好一会。
黎秋上一次动手打她，还是因为高考志愿的事。
但那一次能让她畏惧、退缩，这一次，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