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恩低下头,安度因似乎从牛头人眼中读出了悔意,但这种错觉转瞬即逝。
\"我们都见证了您经历的磨难,安度因王子。\"牛头人开口道,\"甚至一度有传言说您已经牺牲。我很欣慰这些谣言并未成真。\"
\"我也是。\"安度因回答。大厅里响起几声轻笑,贝恩的耳朵微微抽动。
\"您说对抗加尔鲁什时感到恐惧。那么当意识到巨钟即将砸向您的瞬间,您又感受到了什么?\"
安度因眨了眨眼,略显迟疑,但很快镇定下来:\"当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请尽量回忆。\"
王子抿了抿嘴唇:\"那种恐惧难以言表。我感觉...被背叛了。虽然听起来很荒谬,毕竟那是我的敌人。\"
\"您究竟为何要反抗加尔鲁什?\"
\"为了阻止他唤醒煞能。\"
\"我明白。但更深层的原因呢?\"
\"因为...\"安度因语塞了。最直接的答案当然是阻止加尔鲁什将煞能武器化。他曾与父王争论此事,力陈这些造物将带来巨大灾难,最终瓦里安认可了他的远见。\"我希望加尔鲁什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王子终于脱口而出,\"我以为只要让他看清胜利的代价,他就会...他就会...\"
\"就会怎样?\"
\"明白这毫无荣耀可言。看清这是通向黑暗的道路——那种连他内心都不曾容纳的黑暗。\"话语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我想让他知道,胜利不值得以牺牲族人来换取这些...怪物。\"此刻安度因才恍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他当初真正的动机。断裂骨骼的疼痛早已消退,王子突然明悟:自己道出了真相,践行了圣光的教诲。
贝恩几乎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走近安度因,深邃的目光久久凝视着年轻王子。
贝恩的犄角在火光中划出锐利的弧度:\"当青铜钟碎片如雨落下时,您心中必然奔涌着愤怒。当苏醒后发现每根骨头都在抗议,当意识到康复之路漫长如永夜——您难道不曾渴望向加尔鲁什复仇?那个将您善意谏言回报以全身骨折的暴君。\"
安度因的指节在证人席扶手上泛白:\"并非如此。\"
法庭后方传来铠甲碰撞的清脆声响
\"难道剧痛不曾啃噬您的神经?\"牛头人向前踏出一步,蹄铁叩击石砖,\"难道您不曾恐惧永远失去行走能力?难道灵魂深处从未燃起过憎恨之火?\"
\"这些...确实都存在过。\"
旁听席的暗夜精灵们交换着眼神,月刃刀柄上的符文微微发亮
\"但此刻您仍要宣誓作证——说您从未想过报复?\"
\"是的。\"
贝恩的尾巴突然静止:\"这很反常。为什么?\"
王子抬起头,圣光在他眼底流转:\"因为仇恨不能接续断骨,无法唤回亡魂。它只会...\"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清透,\"像野火般蔓延出更多伤痕。\"这句话轻得像初雪落地,却让法庭某处传来压抑的抽泣。
\"但您总不愿看到加尔鲁什重蹈覆辙?\"
\"当然不愿。\"
安度因的思绪闪过暴风城孤儿院焦黑的梁柱
控方席突然爆发出翡翠色的光芒。\"反对!\"泰兰德起身时月布长袍卷起星芒,\"证人的个人倾向怎能影响判决?\"她的耳尖不自然地颤动着,与往日的优雅判若两人。
法官的青铜槌在空气中划出沉闷的轨迹
\"法舒阿(长者)。\"贝恩的吐息在寒霜中凝成白雾,\"逝者已不能言语,而安度因王子承载着生者的记忆。若我们追求真正的正义...\"他的目光扫过加尔鲁什烙印纵横的脸庞,\"就该倾听每一道伤口的诉说。\"
瓦里安·乌瑞恩的巨剑突然发出嗡鸣
当法官的视线在双方间游移时,安度因注意到贝恩的图腾柱正在渗出奇异的血纹。这头老谋深算的牛头人究竟在谋划什么?允许证人评议刑罚,简直是把影刃塞进控方手中。
\"准许提问。\"青铜槌最终敲定。
贝恩的鬃毛突然炸开:\"王子殿下,您是否希望法庭判处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死刑?\"
整个法庭的呼吸声消失了
\"不。\"安度因的声音像穿过暴风城的晨雾。
\"理由?\"
\"我坚信...\"王子转身直视加尔鲁什浑浊的双眼,发现那对獠牙上竟有新鲜的裂痕,\"每个灵魂都能获得救赎。\"
旁听席传来兽人战靴摩擦地面的声响
\"这份信念从何而来?\"
\"我亲眼见证...\"安度因看向突然攥紧王座的瓦里安,\"暴风城的雄狮如何驯服了内心的野兽。\"
法庭某处传来金属弯折的脆响
长久的静默后,金发的王子深吸气。当他再度开口时,圣光竟在被告席铁栏上折射出彩虹:\"是的,即使是他。\"这句话让加尔鲁什的锁链突然绷直,像被闪电击中的蛇。
贝恩的鼻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询问结束。\"他退入阴影时,泰兰德耳尖的银月坠饰正在剧烈摇晃。
安度因离席时,有人注意到他长袍下摆的圣光纹章终于停止了闪烁
烈日将神庙石阶晒得发烫,暗影与阳光在希尔瓦娜斯的铠甲上割裂出鲜明的界线)
希尔瓦娜斯纹丝不动地坐着,冰霜般的面具完美覆住脸庞,可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灼穿铁甲。那个夜精灵检察官简直无能得令人发指!若是由她来盘问,定要让那个天真的小王子在蛛丝般绵密的诘问里自缚——加尔鲁什明明碾碎了安度因·乌瑞恩每一根骨头,可这男孩竟能用圣徒般的口吻为仇敌求饶。她清晰感知到整个法庭氛围的逆转,连泰兰德摇头时耳坠的晃动都透着动摇。
\"休庭一小时。\"祝踏岚的法槌在青铜锣上震出涟漪。当贝恩·血蹄走向回廊时,希尔瓦娜斯如离弦之箭追去,却被沃金抢先截住了去路。
暗矛领袖的獠牙在阳光下泛着青蓝
\"现在谁还敢说部落审判不公?\"沃金拍打牛头人宽厚的背脊,\"你甚至让暴风城的王子成了我方证人!\"
\"年轻的乌瑞恩能辨明是非。\"贝恩的嗓音像闷雷滚过荒原,\"他懂得宽恕的力量——而世人愿意倾听这种声音。\"
\"显然比聆听大酋长发言更虔诚。\"希尔瓦娜斯从阴影中切出,午时的阳光在她盔甲上烙下憎恶的灼痕。她看见贝恩的耳尖剧烈抽动了一下。
空气突然凝结,远处食人魔卫兵的斧柄发出不安的摩擦声
\"慎言,女妖。\"沃金的指甲扣进法杖纹路,\"有些话收不回。\"
\"幸好不是我代表部落向艾泽拉斯摇尾。\"她嘴唇扭曲成刀锋,\"否则也得像某些人那样跪舔联......\"
贝恩的咆哮震碎了廊柱上的冰凌。前一秒还像沉思哲人的牛头人,此刻暴起的肌腱将锁子甲撑出骇人弧度。希尔瓦娜斯尚未反应过来,咽喉已被烙铁般的手掌钳住,随即天旋地转——她被重重抵在石墙上,肩胛骨在巨力下发出脆响。
暗夜守卫的箭矢瞬间上弦,又困惑地垂下
\"我从未效忠联盟。\"贝恩的吐息带着雷霆崖青草的气息,声音却平静得可怕,\"更不会向任何人屈膝。\"
\"放开她。\"沃金的暗影魔法已在指尖缠绕。贝恩松手时,希尔瓦娜斯听见自己护肩宝石碎裂的轻响。
一道血痕顺着女王苍白的颈侧滑下,像雪地里的红绸
\"他只是在履行大酋长赋予的职责。\"沃金的独眼在兜帽下闪烁,\"而且完成得比你体面得多——现在,收起你的毒牙。\"
神庙廊柱的阴影如栅栏般切割着地面,凯诺兹多姆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铜光泽
希尔瓦娜斯整了整肩甲,被掐出裂痕的符文护颈自动修复时发出蛇类的嘶响:\"我承认他手段高明——可正因如此才更危险!\"
贝恩的苦笑震动了胸前的先祖图腾:\"真意外,这竟算得上夸奖。\"他的蹄铁碾碎了一块松动的石板,\"但我所做的,不过是让嗜血之徒们迟疑片刻罢了。\"
远处传来熊猫人武僧清扫碎石的沙沙声
\"终结生命的决定——\"牛头人望向法庭中央那口裂开的审判之钟,\"无论在战场、玛克戈拉还是这里,都该慎之又慎。\"他行礼时,向沃金弯曲的犄角角度精确得能让任何礼仪大师叹服。
希尔瓦娜斯突然注意到青铜龙嘴角的弧度。这个整天摆弄时间线的家伙为什么不建议贝恩多放些地狱咆哮的暴行影像?她指尖凝聚的暗影箭又悄然消散——现在还不是时候。
沃金的叹气声像枯叶擦过墓碑
\"希尔瓦娜斯,\"暗矛领袖用指甲轻叩她的肩甲,\"你何时才能把狡黠转化为智慧?\"
\"等部落明白——\"她猛地转身,发梢扫过对方獠牙,\"慈悲施予不配之人即是残忍!\"被太阳晒暖的金属此刻贴着她冰凉的皮肤,\"加尔鲁什或许适合战时领导,但萨尔卸任时就该换人。\"
集市方向飘来烤锦鱼的香气,沃金的胃袋配合地发出轰鸣
\"比如让黑暗女王加冕为黑暗大酋长?\"沃金咧开的嘴角露出缺失的犬齿。
希尔瓦娜斯摇头时,一缕银发缠上了颈间的血痕:\"我对这种权力没兴趣——我以为你早该知道。\"谎言像淬毒的匕首般流畅,毕竟里面掺着半分真实:她确实看不上那些摆在明处的、粗笨的权柄。
凯诺兹多姆的鳞片突然泛起时空裂隙的蓝光
\"谁知道你想要什么呢?\"沃金转身时骨饰哗啦作响,\"有时候连你自己都搞不清。\"他锋利的指甲在她胸甲上划出星火,\"别招惹贝恩——该有的处刑不会少,耐心点。\"
当暗矛领袖晃向小吃摊时,希尔瓦娜斯凝视着他后背的刺青。那些古老的符文正在阳光下跳动,宛如正在编织的阴谋之网。她忽然很好奇——当末日来临之际,这位总说自己\"看得更远\"的领袖,是否会后悔今日的仁慈?
怒火从未消散。
它只是沉潜下来,像淬毒的刀刃藏入鞘中,从灼热的暴怒化为冰冷的算计。对希尔瓦娜斯而言,这份怒意如同亡灵不需要的呼吸,早已成为她存在的底色。
沃金和贝恩都太过短视——他们满脑子想着部落的未来、各族的期待,甚至顾虑起那些信奉圣光的联盟软蛋们的感受,仿佛这场审判的结果早已注定。
但陪审席上既无部落勇士,也无联盟代表,只有一群超然物外的\"天选者\"。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或许根本不懂凡俗生灵的切肤之痛:失去至亲的煎熬、血仇难雪的愤懑、以牙还牙的渴望……若他们连\"复仇\"这般纯粹的情感都无法理解,又怎会明白\"宽恕\"只是弱者的借口?
她苍白的指尖划过腰间的淬毒匕首
黑暗女王不会把命运交给所谓\"公正\"。
耐心?等待?像沃金建议的那样乖乖旁观?哈!她早已习惯亲手掌控一切。问题是——该从何处着手?独自行动胜算渺茫,而值得信任的盟友屈指可数:
洛瑟玛·塞隆?那个优柔寡断的血精灵或许会动摇
加里维克斯?地精只认金币不认人
凯诺兹多姆?青铜龙的心思比时光流还难测
幽暗城的腐殖气息突然涌入鼻腔——传送门开启了
当熊猫人法师玉菲念完咒语时,希尔瓦娜斯已构思好十七种方案。但一个陌生影踪派弟子突然拦住了她,递来蓝布包裹的物件和没有署名的信笺。
在幽暗城的私人厅堂里
昏暗的石室几乎空无一物——亡灵女王不需要睡眠,这里只是她谋划棋局的静室。黑纱帷帐、铁艺烛台、半打古籍,还有触手可及的武器架,构成全部陈设。往昔的华服与珍宝早已随死亡消散,正如她生前的天真。
蓝布包裹发出金属轻响
她褪去手套,用锋利的指甲挑开火漆。信笺上只有一行优雅的字迹:
\"当青铜钟第十二次鸣响时,来见证真正的审判。\"
包裹里是一把青铜钥匙,纹路如同扭曲的时间之流。
烛火突然诡异地静止了
希尔瓦娜斯的嘴角扬起一抹久违的、真正属于黑暗女王的微笑。
幽暗城的阴影中,两枚吊坠在烛火下泛着截然不同的光
希尔瓦娜斯的指尖悬在半空,像是触碰回忆会灼伤亡灵冰冷的皮肤。她认出了这字迹——跨越生与死的界限,穿越她亲手筑起的高墙,那个名字在脑海中炸开:
阿莱利亚·风行者。
窗外传来被遗忘者卫兵铠甲碰撞的声响
她猛地合上红宝石吊坠,仿佛这样就能囚禁住里面刻着的名字:\"维蕾萨——爱你的阿莱利亚\"。那些早已死去的记忆突然变得鲜活——
利拉斯,最年轻的弟弟,阳光永远凝固在了奎尔萨拉斯的沦陷日
阿莱利亚,穿越黑暗之门后再无音讯的姐姐
而她自己,从银月城的游侠将军变成如今的黑暗女王
蓝宝石吊坠里的刻字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致希尔瓦娜斯·风行者\"
两枚吊坠像镜子内外的世界。
她突然想起那个冒险者将蓝宝石吊坠交还时的场景。当年在风行者之塔坠亡时,这件首饰本该随肉体一起腐朽。如今它和红宝石吊坠并排躺着,就像两条平行的时间线——一条是她拒绝成为的温柔姐姐,一条是她亲手选择的冷酷道路。
石室温度骤降,烛火凝结成冰蓝色的结晶
\"真是精妙的心理战术。\"希尔瓦娜斯突然冷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送吊坠的人显然知道:对亡灵而言,最致命的毒药永远是生前的软肋。
但当她再次端详红宝石吊坠时,某个细节令她瞳孔收缩——宝石内部有魔纹流动。这不是简单的怀旧信物,而是......
远处传来第十二声钟鸣,青铜钥匙突然开始发烫
黑暗女王站起身,两枚吊坠在她指间摇晃。红宝石里的魔纹正与钥匙产生共鸣,投射出的符文在墙上拼出一段虚空语:
\"时间之沙漏将倾,姐妹终将重逢。\"
希尔瓦娜斯的表情凝固了。她突然明白这场审判背后,藏着比处决加尔鲁什更危险的棋局——而送信者,正在用风行者家族最深的伤口作为邀请函。
她将红宝石吊坠系在颈间时,蓝宝石的那枚被锁回了抽屉最深处。就像把最后一点人性,再度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