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撕裂的剧痛尚未消散,刺骨的寒意便如同万根钢针,瞬间扎入刘臻近乎溃散的魂体。他重重摔落在某种坚硬而冰冷的平面上,四周一片漆黑,唯有极远处隐约有微弱的水光荡漾。浓郁到化不开的死寂气息与精纯无比的水系本源之力交织在一起,压迫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里就是往生湖底?与星殒之眼的狂暴毁灭不同,此地的死寂是一种沉淀了万古的、冰冷的宁静,仿佛时间在此凝固。湖水漆黑如墨,却又奇异地清澈,视线无法及远,魂识也被极大压制,只能蔓延出周身数丈。
他挣扎着想坐起,却牵动了几乎碎裂的魂体,剧痛钻心,忍不住闷哼一声。油尽灯枯,此刻的他,比凡人还要脆弱。怀中的星钥散发着微弱的温热,与这湖底某种同源的气息产生共鸣,勉强护住他最后一点心脉不灭。
必须尽快疗伤,否则不等找到守门人,自己就先湮灭于此了。
他强忍剧痛,尝试运转功法,却发现此地灵气虽浓郁,却冰冷死寂,极难吸纳。正当他心生绝望之际,怀中星钥的温热突然增强,指引向某个方向。他勉力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湖底,静静躺着一块磨盘大小的、温润如玉的白色圆石,石头上方,湖水微微旋转,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竟将周围冰冷的死寂之气稍稍驱散,形成一个不大的安宁区域。
是生路,他不及细想,用尽最后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向那圆石。甫一进入光芒范围,周身压力骤减,一股精纯温和的生机之力缓缓渗入体内,滋养着千疮百孔的魂体。虽效果缓慢,却真实不虚。
他瘫在圆石旁,大口喘息,心中稍定。这石头,似乎是某种镇物,或许是守门人所留。
就在他心神稍松的刹那,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念,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如同亘古传来的叹息:
“后来者,身负星钥,携晷悲鸣,汝终于来了。”
刘臻心神皆震,强提精神,以意念回应:“晚辈刘臻,误入此地,前辈可是湖底守门人?”
“守门人?是啊,守了太久,太久了。”那意念充满沧桑,“汝父刘正荣,当年亦曾至此,惜功亏一篑,如今,汝携星晷重光之机,亦蹈覆辙而来,是宿命,亦是变数。”
父亲,刘臻心中悲恸,急问:“前辈,晚辈得知星晷乃净化噬渊之钥,需三才归位,另一半星晷碎片,是否在您手中?三才归位又是何意?蚀月、初代守墓人遗骸、还有那‘影’,究竟是何关联?星峡危在旦夕,噬渊本体已开始降临,请前辈明示。”
那意念沉默了片刻,似在追忆,又似在权衡。良久,才缓缓道:“汝所知不少,却亦不全。也罢,时至今日,隐瞒无益。”
随着意念流转,一幕幕残缺的画面与信息涌入刘臻脑海:
星晷之秘:完整的星晷,并非单一器物,而是由天晷(刘臻所得,主星辰运转、梳理法则)、地晷(镇于湖底,主大地脉动、承载生机)、人晷(最为关键,需身负守护宿命、契合星核者之魂为引,主轮回平衡、净化寂灭)三部分构成。三才归位,方能真正激发星晷“引导星核轮回、净化噬渊”的至高权能。刘臻所持,仅为天晷。
守门人与地晷:守门人并非生灵,而是远古时期,一位以身合道、守护星核的大能部分残魂所化,与地晷融为一体,镇守湖底,维系着星核与噬渊间最后的脆弱平衡。地晷便是那另一半。
蚀月与初代遗骸:蚀月,乃上古一尊堕入邪道的月之魔神残念所化,觊觎星核之力,欲以噬渊重定乾坤。它盗取了初代守墓人(那位大能的弟子后裔)的遗骸,炼制成一具强大的化身,潜伏于守墓人内部,正是那“影”。其目的,便是从内部瓦解守护,配合外界蚀月本体,污染星核。
当前危局:星晷(天晷)重光,暂时压制了噬渊,却也刺激了蚀月化身(影)和蚀月本体。如今噬渊本体因星晷短暂隔绝而强行降临,蚀月化身必会趁机全力破坏地晷或夺取星核控制权,里应外合。一旦地晷被毁或星核被污,三才缺位,星晷失效,噬渊将彻底吞噬一切。
刘臻听得心惊肉跳。原来内奸“影”竟是蚀月以初代守墓人遗骸炼制的化身,怪不得能潜伏如此之久,而星晷的完整形态,竟如此复杂。
“前辈,那人晷何在?三才如何归位?”刘臻急切问道。
“人晷需机缘。或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守门人意念模糊,似有深意地扫过刘臻,“然,当务之急,非寻人晷,而是保地晷,阻影。彼已感知外界剧变,必来图谋地晷。汝虽重伤,然身负天晷本源,或可助吾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整个湖底猛然剧烈震荡起来。上方漆黑的湖水疯狂翻涌,一股充满堕落、阴冷、与星峡格格不入的恐怖意志,如同巨大的阴影,穿透层层湖水,狠狠压向湖底。同时一道尖锐刺耳、带着无尽怨毒与贪婪的嘶嚎,响彻深渊:
“老家伙!星晷异动,噬渊临世,你的死期到了。地晷,归我了。”
是影,它来了,来得如此之快。
轰!
一道污秽的血色光柱,裹挟着破碎的星辰虚影与扭曲的怨魂,撕裂湖水,直轰湖底某处。目标正是刘臻感应中,守门人与地晷气息最浓郁的核心区域。
“孽障,大胆。”守门人怒喝,整个湖底的白玉圆石(镇物)同时亮起温润白光,化作一道坚实的屏障,挡在血色光柱之前。
嘭!
巨响声中,白光屏障剧烈摇曳,无数裂纹蔓延,湖底震荡更加剧烈。守门人发出一声闷哼,意念波动瞬间黯淡了不少。它镇守太久,力量消耗巨大,面对蓄谋已久、全力来袭的影,显然力不从心。
“桀桀桀,垂死挣扎。”影的狞笑在湖底回荡,第二波、第三波攻击接踵而至。血色光芒越发炽盛,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蚀月本体的邪异气息,威力滔天。
白光屏障岌岌可危,守门人的意念传来焦急的催促:“小友!助我!”
刘臻咬牙,他伤势极重,魂力枯竭,如何相助?但此刻已无退路,他强提精神,沟通怀中星钥,引动那丝与天晷的本源联系,将微弱的星辰之力混合着自身的轮回道韵,注入身下的白玉圆石中。
嗡!
圆石白光大盛,虽如杯水车薪,却也让摇摇欲坠的屏障稳固了一瞬。
“咦?星晷本源?还有个蝼蚁没死?”“影”轻咦一声,攻势稍缓,似乎有些意外,随即杀意更浓,“一并灭了!”
一道更加凝练的血色矛影,如同毒蛇般,绕过屏障,直射刘臻所在的白玉圆石。这一击若是击中,刘臻必死无疑。
“小心!”守门人意念急呼,分出一股力量想要阻拦,却因屏障压力而慢了一瞬。
眼看血色矛影及体,刘臻瞳孔收缩,死亡阴影笼罩心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魂体深处,那缕得自父亲心灯、一直沉寂的守护火种,因感受到极致的危机与守护星峡的执念,猛地爆发出最后的、璀璨的光芒。
与此同时,怀中的星钥也仿佛被点燃,与那火种产生共鸣。
“守护!”
一声源自灵魂本能的呐喊,混合着星钥的光芒与心灯的火种,在他身前化作一面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星光盾牌。
嗤!
血色矛影击中盾牌,发出刺耳声响,盾牌剧烈震颤,出现裂纹,却硬生生挡下了这必杀一击。巨大的反震力将刘臻再次掀飞,重重砸在远处的湖底岩壁上,伤上加伤,几乎昏死过去。
但他挡住了。
“心灯?星钥认主?刘正荣的后手?”影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啸,攻势为之一滞,似乎对那心灯火种极为忌惮。
趁此机会,守门人怒吼一声,湖底所有白玉圆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汇聚成一道巨大的白光漩涡,不仅稳固了屏障,更是反向朝“影”的方位席卷而去。
“老疯子!你找死!”影又惊又怒,全力抵挡白光漩涡的吞噬。
湖底陷入短暂的僵持。但刘臻知道,这僵持不会持久。守门人已是强弩之末,而影实力强横,更有蚀月本体支持。
他瘫在冰冷的湖底,意识模糊,身体如同散了架一般。星钥光芒黯淡,心灯火种也已耗尽。方才那一下,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父亲,我尽力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那守门人的意念再次传来,却带着一种决绝与托付:
“小友撑住!影被暂时逼退,但不会罢休。地晷核心就在湖心最深处,吾将最后力量注入汝身,助你暂时掌控部分地晷权能,催动往生大阵,或可阻影一时,之后便靠你自己了,找到人晷三才归位。”
一股精纯磅礴、却带着沉暮死寂之意的力量,如同洪流般涌入刘臻近乎干涸的魂体,是守门人燃烧残魂传递来的地晷本源之力。
这股力量与天晷本源既相生又相克,涌入体内,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却也强行稳住了他崩溃的魂体,暂时赋予了他一丝操控湖底阵法的能力。
一幅复杂的阵法图谱印入他的脑海,往生大阵,以地晷为核心,调动往生湖无尽死寂之水,化生为死,困杀万物。
“前辈!”刘臻感受到守门人意念的飞速消散,心中悲呼。
“记住,三才归位,星核轮回。”守门人的最后意念渐渐微弱,终至无声。
白玉圆石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往生湖底,重归死寂。只剩下重伤的刘臻,承载着守门人最后的寄托与地晷的部分权能,独自面对即将卷土重来的恐怖“影”,以及外界那正在降临的噬渊浩劫。
他挣扎着坐起,望向湖心深处那无尽的黑暗,眼中燃烧起不屈的火焰。
守门人已逝,地晷权能加身,强敌环伺,浩劫临头。
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往生湖底的最终较量,即将开始。而星峡的命运,也将在这一战中,走向未知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