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燧以玄黄烈焰重创魔玺,却被污秽寒髓反噬身亡。
杨士奇欲毁玉玺复仇,指尖触及印身时竟遭亘古邪念侵蚀。
濒死的杨溥左臂中暗藏一缕帝王烈焰,西暖阁腰牌彻底化灰。
而当杨士奇强忍邪寒查看玉玺篆文,发现“天子行玺”的“行”字正渗出新鲜血珠……
杨士奇的手僵在冰冷的空气里,指尖离那方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天子行玺”不过寸许。方才那无声扫过灵魂的污秽意志,并非幻觉。一股阴冷刺骨、饱含无尽怨毒与贪婪的寒意,如同活物,正顺着他指尖的经络,毒蛇般向心脉噬咬而去!那不是物理的冻伤,而是意志层面的污染,是亘古的恶意在低语,要拖拽他的灵魂堕入永暗。
“呃!” 杨士奇喉头滚动,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内衫,又在极寒中凝成细碎的冰珠。他猛地收手,五指紧握成拳,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试图用血肉的痛楚抵御那钻心的邪寒侵蚀。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眼,死死钉在滚落脚边的魔玺之上。印钮蟠龙依旧沉寂,但那方寸玉印,却散发着比满殿冰雕尸骸更令人心悸的死寂幽光。
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陛下…枯槁的身躯深陷锦褥,眉心那血肉模糊的空洞再无一丝神采,唯有死气弥漫。口鼻残留的黑血冻结成狰狞的冰挂。死了,真的死了。这一次,连那微弱的金焰都彻底寂灭。
一股巨大的空茫与冰冷的悲怆,瞬间攫住了杨士奇。铁塔般的身躯晃了晃,仿佛被抽去了脊梁。他踉跄着,几乎是扑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带着最后一丝卑微的祈求,再次探向朱高燧枯瘦颈侧。触手所及,是深入骨髓的冰冷,是毫无生机的僵硬。那点曾经在绝境中燃起的、属于帝王的微弱心跳,已然沉寂。
“陛下——!” 一声泣血般的嘶吼,终于冲破了杨士奇紧咬的牙关,在死寂的暖阁中炸开,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与不甘,撞在冰封的四壁上,激起阵阵回音,更添凄凉。这声悲鸣,如同丧钟,敲碎了殿门口那些如狼似虎甲士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他们僵在寒流边缘,望着榻上无声无息的帝王,望着阁老瞬间佝偻的背影,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这满殿的冰霜更冷,那是江山倾覆、天柱崩折的末日寒意。
杨士奇猛地闭上赤红的双眼,两行滚烫的热泪却不受控制地冲破冰寒的封锁,沿着他刚毅的脸颊滚落,在冰冷的金砖上砸出微不可闻的轻响。悲痛如同熔岩,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然而,这熔岩般的悲痛之下,一股更狂暴、更纯粹的怒焰,正轰然腾起!是这妖物!是这方吞噬了陛下最后生机的魔玺!
所有的悲恸瞬间转化为焚天的杀意!他倏地睁眼,目光如同淬炼了万载寒冰的刀锋,再次锁定那方玉玺!陛下拼尽帝魂与法则重创了它,它已布满裂痕,它已无力喷吐那恐怖的寒流,但它还在!这邪物还在!它必须被彻底摧毁,挫骨扬灰!以慰陛下在天之灵!以祭这满殿忠魂!
“妖孽!!” 杨士奇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与铁石般的决绝。他猛地起身,无视体内那毒蛇般游走的邪寒,更无视殿外甲士惊恐的目光。目光扫过,落在暖阁一角——那里,一张沉重的紫檀木圈椅被厚厚的冰壳覆盖,但尚未完全碎裂。
“刀!” 他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
离得最近的一名侍卫,被那目光中的疯狂与杀意所慑,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沉重的腰刀抛了过去。
杨士奇五指箕张,稳稳接住冰冷的刀柄!长刀入手,沉甸甸的分量反而给了他一种毁灭的实感。他不再看那玉玺,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他双臂肌肉虬结,爆发出全身的力气,腰身拧转,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绝望,尽数灌注于这一击!
呼——!
沉重的紫檀圈椅被他高高抡起,裹挟着凄厉的风声,如同攻城巨锤,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朝着地上那方幽光闪烁的“天子行玺”,狠狠砸下!
“给老夫——碎!”
砰——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死寂的暖阁中炸开!坚硬的紫檀木在巨大的冲击下瞬间爆裂成无数碎片,冰屑、木屑混合着金砖的碎末,如同怒放的死亡之花,狂暴地向四周激射!撞击点下方的金砖,被这恐怖的力量砸得深深凹陷、粉碎,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浅坑!
烟尘弥漫,冰雾翻腾。
杨士奇剧烈喘息着,虎口被反震之力撕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下来,滴落在冰冷的碎屑上。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烟尘中心。
烟尘缓缓散落。
那方小小的玉玺,静静地躺在浅坑的中心。
紫檀木的碎块散落在它周围。印身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依旧,甚至…似乎更深邃了一些。印钮蟠龙的形态依旧完整。但,仅此而已。它没有碎裂,没有化为齑粉,甚至连一个角都未曾崩掉!方才那足以砸碎精铁的一击,仿佛只是为它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它依旧完好。完好得令人绝望,完好得如同一个冰冷的嘲讽。
幽幽的寒光,从印身上那些深邃的裂痕中透出,仿佛无数只来自九幽深处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暴怒而徒劳的人类。
“不…不可能…” 杨士奇身体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中的腰刀“当啷”一声脱手掉落在地。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那侵入体内的邪寒,瞬间攫住了他。连陛下以帝魂法则爆发的烈焰都只能将其重创,自己这凡俗的蛮力,又如何能毁掉这亘古的邪物?
就在这绝望弥漫心头的刹那!
“咳…咳咳…”
一阵微弱到几乎被忽略的呛咳声,如同游丝般,从杨士奇身后不远处传来。
杨士奇猛地回头!
是杨溥!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臣,半边身体连同左臂已被幽蓝的厚厚冰壳彻底封冻,如同被镶嵌在寒玉中的枯木。他瘫倒在冰冷的地上,须眉皆白,脸色青黑如鬼,口鼻间溢出的黑血早已冻结。方才那一声呛咳,似乎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生机,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眼看就要彻底熄灭。
但就在这濒死的躯体上,在那被彻底冰封的左臂肩头、靠近心脏的位置——厚厚的幽蓝冰壳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细如针尖的**玄黄金芒**,正顽强地、极其缓慢地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却又在下一刻,无比艰难地重新亮起一丝微光。
如同深埋地底、历经万载而不灭的星火!
那是…陛下最后时刻分出的那一缕玄黄烈焰!它虽未能完全挡住射向杨溥的暗红血箭,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杨溥濒死的躯体本能地、或是由那烈焰自身的灵性牵引,护住了心脉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它被更强大的九幽寒毒压制,封冻在冰壳深处,却未曾彻底湮灭!
这微弱的金芒,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瞬间刺破了杨士奇心头的绝望阴霾!
“弘济!” 杨士奇嘶吼一声,踉跄着扑到杨溥身边,布满老茧的大手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致命的冰棱,探向杨溥的颈侧。
触手冰凉刺骨,几乎感觉不到脉搏。但那点微弱的玄黄金芒,像针一样扎进杨士奇眼中,带来一种近乎灼痛的希望。
“还有气!还有救!” 杨士奇猛地抬头,对着殿门口那些被一连串变故惊得呆若木鸡的甲士咆哮,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都愣着干什么!滚进来!救人!把杨阁老抬出去!快!去太医院!把所有当值的太医都给我叫来!用最快的速度!抬稳了!他要是再磕碰一下,老夫活剐了你们!”
吼声如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瞬间惊醒了殿外的侍卫。几名胆子稍大的甲士,强忍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那残余的刺骨寒意,互相看了一眼,硬着头皮冲入暖阁。他们动作异常小心,几乎是屏着呼吸,合力将半边冰封、气若游丝的杨溥抬起。那点被封在冰壳深处的玄黄金芒,在移动中微微摇曳,如同风中之烛,却始终未曾熄灭。
杨士奇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那点微弱的金芒,直到侍卫们抬着杨溥小心翼翼地退出殿门,消失在回廊的阴影中。他缓缓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回那方躺在浅坑中的玉玺。这一次,眼神中除了刻骨的恨意与忌惮,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
陛下最后的力量,护住了杨溥一线生机。这或许…是唯一的线索!杨溥不能死!
但眼前这邪物…该如何处置?留在这暖阁?它已吞噬了陛下的性命!带出去?谁敢保证它不会再起变化?方才那侵入指尖的邪念,如同附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这玉玺深处潜藏的恐怖。
杨士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体内蠢动的邪寒。他目光如电,扫过一片狼藉、如同冰封地狱的暖阁。陛下的遗体…必须收敛。这妖玺…必须严密看管!
“来人!”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山岳般的威压。
殿外剩余的侍卫肃然应命。
“调两队羽林卫!一队入殿,收敛…陛下圣体!动作要轻!要敬!谁敢有半分亵渎,立斩不赦!” 杨士奇的声音顿了顿,那“陛下圣体”几字,重若千钧,带着沉痛的哽咽,“另一队,将这玉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幽光闪烁的印身上,眼神无比复杂,“将此邪物,以三层玄铁重匣封存!匣外浇铸铜汁密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开启!违令者,视为通敌叛国,诛九族!”
“得令!” 侍卫统领抱拳领命,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立刻有甲士行动起来,一部分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冰雕尸骸和碎屑,朝着床榻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另一部分人则飞快地跑出去准备重匣。
杨士奇不再看床榻方向,那画面足以撕裂他钢铁般的意志。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那方玉玺上。侍卫们很快找来一个沉重的玄铁匣子。两名戴着厚厚皮手套的侍卫,屏住呼吸,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惧,用特制的铜夹,如同处理最危险的毒物,极其缓慢、万分谨慎地,将那布满裂痕的“天子行玺”夹起,小心翼翼地放入玄铁匣内。
就在玉玺被放入匣底,发出轻微碰撞声的瞬间!
嗡——!
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但一直死死盯着玉玺的杨士奇,还有那两个手持铜夹的侍卫,都清晰地感受到——那玉玺,在玄铁匣中,似乎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两名侍卫的手猛地一抖,铜夹差点脱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杨士奇瞳孔骤缩!一股寒意再次顺着脊椎攀升!这妖物…果然未死!它只是蛰伏了!他厉声喝道:“快!封匣!浇铜!”
侍卫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将沉重的玄铁盖子合上,旋紧特制的粗大螺栓。外面早有准备好的匠人,将烧得通红的铜汁,沿着匣盖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倾倒下去。炽热的铜汁流淌,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阵阵青烟,迅速冷却凝固,将玄铁匣彻底焊死,不留一丝缝隙。
看着那被铜汁包裹、彻底封死的玄铁重匣,杨士奇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丝。但这远远不够!这玉玺的邪异远超想象,普通的铜铁能否真正禁锢住它?那侵入自己体内的邪念又该如何驱除?杨溥身上的玄黄金芒意味着什么?陛下…真的就此魂飞魄散了吗?无数疑问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神。
他强压下翻腾的思绪,最后看了一眼正在被侍卫们小心翼翼、以锦衾覆盖抬起的帝王遗体,眼中是无尽的悲凉。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出这片吞噬了太多生命与希望的极寒魔域。殿外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心头的阴霾。他必须立刻赶往太医院!杨溥是唯一的线索!他必须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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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深处,一间特意腾出的僻静暖阁内,气氛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
浓烈的药味混合着艾草燃烧的辛香,也无法驱散那股源自杨溥身上的、若有若无的阴寒死气。数位太医院资格最老的御医围在榻边,个个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得如同锅底。他们轮番诊脉,交换着眼神,最终都化为一声沉重无奈的叹息。
杨溥躺在厚厚的锦褥中,半边身体连同左臂依旧覆盖着那层幽蓝的、坚逾精铁的厚厚冰壳。露在外面的右半身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黑色,仿佛血液早已凝固。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时断时续。唯一能证明他还未彻底死去的,只有冰壳深处、靠近心口位置那一点极其微弱、顽强闪烁的玄黄金芒。
“杨阁老…” 为首的刘太医,须发皆白,此刻脸上满是苦涩,对着刚冲入房内、气息未平的杨士奇深深一揖,声音干涩,“杨阁老…生机几近断绝。此寒毒…霸道酷烈,非人间所有!侵入骨髓,冻结脏腑,寻常针石汤药…根本…根本无从下手啊!” 他指着杨溥那冰封的左臂,“尤其这冰封之处,坚不可摧,寒气源头盘踞其中,不断侵蚀心脉。若非…若非这点奇异金光护持住心脉最后一丝气机…阁老恐怕早已…”
后面的话,刘太医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不言而喻。其他太医也纷纷垂首,束手无策的绝望弥漫在房间内。
杨士奇的心沉了下去。他盯着冰壳深处那点微弱却执着的玄黄金芒,那是陛下最后的力量!是唯一的希望!难道…连这点希望也要眼睁睁看着它熄灭?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士奇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压抑的雷霆,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太医,“拔毒!散寒!用猛药!用重灸!只要能吊住他这口气!无论什么法子!”
一位稍年轻的太医鼓起勇气,低声道:“阁老息怒。学生…学生方才斗胆,以烧红的三棱金针,试图刺入冰封边缘的肩井穴,引阳火驱阴寒…” 他指了指杨溥右肩靠近冰封边缘的一个位置,那里皮肤焦黑,显然被灼烧过。“谁知…金针刚触及皮肉,那冰壳中的寒气竟骤然反扑!金针瞬间冻结碎裂!连带着…连带着阁老这处经脉也…也被彻底冻死了!” 他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众人看向杨溥右肩那处焦黑的伤口,果然,伤口周围的皮肉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失去了所有活力。强行驱寒,只会加速死亡!
“那…那这点金光呢?” 杨士奇猛地指向冰壳深处,“能否以它为引?或者…设法增强它?”
刘太医苦笑着摇头:“此光…玄妙非常,蕴含至阳至刚之意,似有灵性。然其深藏冰壳之内,与那霸道的九幽寒毒纠缠抗衡。外力…根本无法触及。我等尝试以艾火悬灸冰壳外相应穴位,试图引一丝阳和之气透入相助…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更可怕的是,这寒毒似乎…会吞噬靠近它的生机。靠得稍近,便觉血脉凝滞,阴寒刺骨。我等…已是竭尽全力,维持阁老残存生机不散,但…恐难持久。”
吞噬生机?杨士奇心头一震!他猛地想起自己指尖残留的那一丝侵入的邪念寒意!难道同源?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尖那若有若无的阴冷感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他看着榻上如同活死人般的杨溥,看着那点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金芒,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这最后的线索断绝?
“报——!”
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一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风尘仆仆,脸色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煞白,不顾礼仪地冲入暖阁,单膝跪地,急声道:“禀杨阁老!奉天殿…奉天殿出事了!”
“何事惊慌!” 杨士奇心头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升起。奉天殿!那是存放封印玉玺重匣的地方!
“是…是那匣子!” 千户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方才!就在一炷香前!看守的兄弟…离那玄铁重匣稍近的两人…突然…突然发狂了!”
“发狂?” 杨士奇瞳孔骤缩!
“是!毫无征兆!” 千户急促地说道,“如同被恶鬼附身!双目赤红,口吐白沫,力大无穷,疯狂地攻击周围同伴!嘴里…还嘶吼着…嘶吼着一些完全听不懂的、极其污秽恶毒的语言!如同…如同地狱传来的魔音!”
“人呢?!” 杨士奇厉声喝问。
“被…被其他兄弟合力制服了。” 千户咽了口唾沫,脸上惊惧更甚,“但…但刚被捆缚住,那两人便…便七窍流血,全身血管暴凸,皮肤迅速变得青黑…然后…然后身体竟…竟由内而外,开始冻结!不到半盏茶功夫,就…就化作了两具面目狰狞的冰雕!和…和乾清宫暖阁里的…一模一样!”
房间内瞬间死寂!所有太医都倒吸一口冷气!连杨士奇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那玉玺的邪力!竟能隔着玄铁重匣和浇铸的铜汁,污染、扭曲靠近它的人!这…这简直如同瘟疫!
“匣子呢?现在如何?” 杨士奇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卑职…卑职已命所有人退出奉天殿,在殿外三十步设下警戒线,任何人不得靠近!” 千户连忙回答,“那匣子…依旧在殿内…但…但似乎…安静下来了。” 他说到最后,语气也充满了不确定。
安静?只是暂时的蛰伏!杨士奇的心沉到了谷底。这邪物,已成心腹大患!它不仅吞噬了陛下,现在又开始在宫中蔓延死亡!必须…必须立刻处理掉它!但…怎么处理?连陛下拼死一击都未能将其摧毁!而且,杨溥这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榻上。就在这时!
一直负责观察杨溥气息的一名太医,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啊!光…光动了!”
众人悚然一惊,齐齐望去!
只见冰壳深处,那点微弱的玄黄金芒,原本只是在心口位置极其微弱地、几乎固定地闪烁。但此刻,它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开始**移动**了!
它沿着一条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被冰封的经脉通道,极其缓慢地,向着杨溥**未被冰封的右侧身躯**,一点一点地…**渗透**!每一次移动,都仿佛耗尽了力量,光芒会黯淡许多,但片刻后,又顽强地重新亮起一丝,继续极其缓慢地挪动。它移动的方向,赫然是杨溥的右臂!
这变化突如其来,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顽强!
“这…这是…” 刘太医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金光护主…它在…它在自行寻找生路!它在试图脱离那冰封寒毒的源头,寻找新的生机庇护之所!”
杨士奇浑身剧震!他看着那点如同蚯蚓般在冰封绝境中艰难前行的微光,仿佛看到了在九幽寒毒反噬下,陛下那最后一丝不屈的帝魂意志!它在挣扎!它在求生!它在试图…将这唯一的线索延续下去!
“护住他!” 杨士奇猛地低吼,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所有的犹豫和无力瞬间被一种决绝的狠厉取代,“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护住杨阁老这口气!护住这点金光!所有太医轮值!用最好的参汤吊命!用温玉暖榻!隔绝一切阴寒之气!谁敢让这点金光熄灭,老夫诛他九族!”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杨溥。那点艰难移动的金光,已经指明了方向——杨溥必须活!而奉天殿里那个邪物…必须立刻解决!不能再让它祸害宫禁!
“你!” 他指着那名锦衣卫千户,声音斩钉截铁,“立刻带路!去奉天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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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外,气氛肃杀得如同战场。
两队披坚执锐的羽林卫,在距离大殿正门足足三十步开外,结成了严密的警戒圈。长枪如林,寒光闪烁,指向那座紧闭的、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威的宏伟殿宇。所有士兵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与恐惧,眼神死死盯着那两扇巨大的朱漆殿门,仿佛里面关押着随时会破门而出的洪荒凶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压抑,连战马的响鼻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杨士奇高大的身影在锦衣卫千户的引领下,穿过层层警戒线,如同分开凝固的铁幕。他脚步沉重,每一步踏在冰冷的金砖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指尖那缕邪念寒意,随着靠近大殿,似乎变得愈发清晰、活跃,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丝丝缕缕地向心脉深处钻探,带来阵阵阴冷的悸动。他强行运转家传的刚猛内息,一股灼热的气血在体内奔腾,才勉强将那阴寒压制下去。
“阁老,就是这里。” 千户在距离殿门十步处停下,声音干涩,指向紧闭的大门,眼神中充满了忌惮,“那匣子…就在殿内丹陛之下。里面的兄弟…都撤出来了。”
杨士奇没有立刻推门。他站在紧闭的殿门前,如同面对深渊。殿内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声响。但那股无形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污秽与阴寒压力,却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压迫过来,让他呼吸都感到困难。殿门两侧,先前那两名化作冰雕的侍卫,依旧保持着被捆缚时扭曲挣扎的狰狞姿态,覆盖着厚厚的白霜,在清冷的日光下散发着幽幽的死气,如同两座残酷的警示碑。
他深吸一口气,那侵入体内的邪寒被强行压下。猛地抬手!
“开殿门!”
“吱嘎——嘎——”
沉重的朱漆殿门被侍卫们合力缓缓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推开了地狱之门。一股比外面更阴冷、更陈腐、混合着淡淡血腥与铁锈气味的寒风,瞬间从殿内涌出,吹得杨士奇的袍袖猎猎作响。
殿内光线晦暗。高大的蟠龙金柱在阴影中如同沉默的巨兽。空旷的大殿中央,丹陛之下,那个被浇铸了厚厚铜汁、彻底焊死的玄铁重匣,静静地摆放在一个临时搬来的石台上。它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墓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暗光泽。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没有异响,没有寒流涌动。
但杨士奇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最终死死锁定那个铁匣。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踏入殿内。每一步落下,都感觉脚下的金砖似乎比别处更冰冷几分。那铁匣散发出的无形压力,随着靠近而不断增强,指尖的邪念寒意也越发躁动不安。
十步…五步…三步…
他停在了铁匣前。近在咫尺。铜汁浇铸的痕迹粗糙而冰冷,玄铁的厚重感扑面而来。然而,就在这绝对密封的禁锢之下,杨士奇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深邃如渊的**恶意**,正透过这厚重的金属壁垒,如同无形的触手,冰冷地舔舐着他的感知!那是一种被无数双充满贪婪与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窥视的感觉!
这邪物…果然在蛰伏!在积蓄!它根本未被真正封印!
杨士奇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寸寸地审视着这个带来无尽灾祸的铁匣。当他的视线扫过匣子底部——那里,是印玺底部篆文朝向的位置时,他的目光陡然凝固!
在浇铸铜汁形成的粗糙表面,靠近匣底边缘一处极其不起眼的角落,一丝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湿痕**,正极其缓慢地…从铜汁的微小缝隙中…**渗透**出来!
那颜色,粘稠,暗沉,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凝固血液的质感!
新鲜的!绝对是在封匣之后才渗透出来的!
杨士奇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俯下身,脸几乎要贴到那冰冷的铜汁表面,双眼死死盯住那丝暗红湿痕渗出的位置!
那个位置…对应的…正是玉玺印底,“天子行玺”四个篆文中的——**“行”**字!
就在杨士奇的目光聚焦在那渗血的“行”字缝隙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丝原本只是缓慢渗出、如同汗珠般的暗红湿痕,骤然加速!如同被无形之力狠狠挤压!一滴粘稠如胶、散发着浓郁血腥与污秽气息的**暗红血珠**,猛地从铜汁缝隙中飙射而出!
其速快于闪电!其目标,直指杨士奇近在咫尺、因惊骇而圆睁的右眼!
这血珠,带着玉玺深处最污秽、最恶毒的诅咒,带着吞噬生机的九幽寒力,更带着一丝…杨士奇无比熟悉的、属于帝王朱高燧眉心血洞的**本源气息**!它如同活物,如同毒蛇的噬吻,带着洞穿灵魂的恶意!
太近了!太快了!杨士奇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瞳孔中,那滴放大的、污秽的暗红血珠,瞬间填满了他所有的视野!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冻结了他的思维!
玄铁匣上渗出的血珠直射杨士奇右眼,血珠中竟蕴含着朱高燧的本源气息。西暖阁废墟的灰烬无风自动,在无人察觉处勾勒出模糊的龙形轮廓。
杨溥体内的玄黄金芒终于艰难挣脱冰壳束缚,如倦鸟归巢般没入他枯槁的心脉深处。
而宫门处,八百里加急的驿马踏碎了死寂,马背上斥候的嘶喊撕裂长空:
“报——!汉王…汉王举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