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静声音尖锐的反驳，“我们给他铺好了路，给了他别人一辈子无法拥有的天赋！”
在她看来，一辈子碌碌无为，没出息的人，谈何快乐？那只会沦为他人的笑柄！
“他从小到大，事事都能拿第一！”周淑静对于这件事，是骄傲的。
她指着陈画棠，恨恨骂道：“要不是因为她这个扫把星的出现，他只需要听从家里的安排，就能有个光明的前程！”
而不是躺在冰冷的地下，白发人送黑发人！
“真的是因为陈画棠吗？”穆荆也冷眸隐藏着怒意，“他第一次生病的时候，你们在哪？”
他今天不止一次听到周淑静骂扫把星这个字眼，他知道敏感的狐狸精假装不在乎，但是每次她微微低垂的睫毛却出卖了她。
睚眦必报的狐狸精，总是在陈敬礼这件事上，次次让步。她想让逝者安息，却总是换来周淑静咄咄逼人的骂声。
“回答我”，穆荆也看向周淑静的时候不带一丝温度，却充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声音愈发低沉冰冷，“他第一次发病的时候，陈画棠出现了吗？”
“我……”我怎么知道！这句话到了嘴边，周淑静却觉得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好像看到那个曾经闹着叛逆的少年，苦苦哀求她，“妈妈，我不喜欢现在，我好痛苦。”
她心有些绞痛，她忘不了在苦苦求她的那双哀伤眼睛，她的理理，那么那么温柔的理理——可她也是为了他好啊！
她不愿意回忆过去。
狠狠瞪了穆荆也一眼，咬牙肯定道：“对！就是因为她！我都说了给这扫把星送人领养，是理理不愿意，非要带着她！”
“要不是为了救她，理理也不会死！”周淑静像是抓到了最后的稻草，几欲癫狂的，把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都是为了救她！他死得很惨，他倒在血泊中，浑身是血——全是为了救她！”
她的理理！
周淑静疯了，又或许是这件事压抑在她心中多年，今天彻底爆发了。
“你可以骗别人，但骗不了自己”，穆荆也眼神冰冷，研究心理学的人总是深谙人性，像是看穿了她的灵魂。
“是你们明知他病了，却没有救他！”
“你们接受不了一个不完美的儿子，不愿相信从小到大优秀听话的他，会抑郁，会叛逆，会忤逆你们的意思！”
穆荆也知道这件事说出来，对周淑静和刘怀格来说，是极其残忍的。
但是，他的狐狸精，又何其不无辜？
周淑静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刘怀格也紧紧攥着拳，在极力控制着情绪。
“你们宁愿将他扫地出门，也不愿接受他在你们给予的“优渥”环境中生病了这个事实。”
穆荆也冷静的盯着他们，无情的宣判道：“因为一旦接受了，就等于你们不得不承认：自己做错了。”
“你们出生优渥，又怎会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
周淑静和刘怀格，作为大院子弟，虽不像豪门那般富裕，但是在那个人均吃不饱饭、衣不蔽体的年代，他们丰衣足食，能上得起学。
从小就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长大。
“不，不是的！你胡说！我没错，我是为了他好！他会感激我的！”
周淑静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头痛欲裂，死死按住脑袋不愿意回想过去。
刘怀格只觉得穆荆也的话，像千斤重的担子似的，压在他身上，沉重的透不过气。
他不敢再在这里多待，更忘了此番前来的目的，“我太太似乎有点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陈画棠媚眼怔怔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身体却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她比周淑静更痛苦，但是没有人会理解。
其他人不想勾起周淑静的伤心事，所以极力避免在周淑静面前提及陈敬礼。
可她不一样——她在所有人眼里，是多么的坏，她是害死陈敬礼的人。
所以她总是被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陈敬礼离开的那天，所发生的所有。
她目睹了一切，又眼睁睁的，无能为力的一天。
周淑静有丈夫，有其他的亲人。而她从出生开始，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陈敬礼。
到底是为什么，让所有人都觉得，是她愿意害死陈敬礼的呢？
陈画棠的心仿佛要窒息，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穆荆也注意到她的异样。
他伸出手，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极尽温柔的轻拍她的后背，哑声道：
“想哭就哭出来吧。”
陈画棠将头埋在他颈窝，深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也许这份独有的安全感，她突然不想哭了。
只讷讷的，忽然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问他：
“你有没有过后悔呢？后悔遇见我，认识我。”
其实她一直很清楚，穆荆也和她不一样。
她好像生来就不配被爱：
从小被遗弃；
领养被虐待；
小时候被骂淮城小魔女；长大后是扫把星、狐狸精；
就连唯一爱过她的陈敬礼，也悄然离开了她了。
对于穆荆也，她无数次想把他玷污、将他拽落尘俗。
可她也无数次，像阴沟里从未见过光明的鼠鼠，偷偷的羡慕过他与她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其实更应该喜欢像栀子花那般的女生吧：
有幸福的家人，阳光且明媚，穿着纯白的裙子朝他走来时，笑容像暖阳那般融化人心。
“怎么会后悔呢？”也许是悲伤会感染人，穆荆也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动作极轻，指尖抚过她长发。
他不会说情话，但是面对缺乏安全感的她，他总是极有耐心，笨拙又心疼的安抚：“狐狸精一直是我想追寻的光。”
她大抵永远不知道吧，他执行任务时，有过很多个艰难时刻。
在他以为自己要坚持不下去时，脑海里会浮现那双漂亮的狐狸媚眼：
她会偷偷的哭，含着水雾，让人心疼。
可是更多时候，她会偷偷擦干眼泪，勾着红唇，用漫不经心的弯弯媚眼，勇敢的向对她充满恶意和不公的世界宣战。
“天会亮的。”他对她说。
“嗯”，狐狸精其实很坚强，她心情很快平稳许多，又忍不住说：
“要是早点遇到穆队长就好了。”
“如果那个冬天，是我父母把你带回家……”言女士一直想要个女儿，穆荆也不止一次的想，若是他们早点认识……
即便她只把他当亲人，即便她最后喜欢的是别人，只要她这一生过得平坦快乐，他便如愿。
“不要，那太早了。”好色的狐狸精一听，不乐意了，义正言辞的拒绝他。
“那我会忍不住，很早很早就想把你扑倒。”
同一屋檐下，她，把持不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