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过那个人了。
*
霍去病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次出征时。
西北荒漠，漫天黄沙，随处可见的枯木与天上的秃鹫，十里地都见不到一丝人烟。
霍去病那时候正带着大军行进，顶着烈日黄沙前行，远处黄沙漫天，明明烈日当空，但远处的天色却逐渐暗下来。
风乍起，越演越烈，呼啸的狂风席卷着黄沙向大军逼近，打在人脸上生疼，就连军中的马匹都躁动不安起来。
“侯爷，这风越来越大，怕是有沙尘暴，是否让大军先找个地方驻扎下来？”颜仲眯了下被风沙吹打的眼，问身前的霍去病。
这时候的霍去病刚被封为冠军侯，自是意气风发之时，他抬眸看了眼天色，缓缓摇头。
“不用，让大军继续前进。”霍去病的声音很平静，“沙暴的事情不必担心。”
颜仲和詹玉武欲言又止，但看着霍去病一副稳若泰山的样子，两人也镇定下来，不再劝说。
西北边陲的沙暴很严重，很多第一次跟着霍去病出征的新兵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粗糙的沙砾被风刮着吹到脸上，砸的脸生疼。
战马躁动不安，风沙扑面而来，众人被吹的东倒西歪的，但看了眼坐在战马上巍然不动的身影，咬咬牙，顶着风沙往前走。
说实话，霍去病心里有点没底。
他是第一次使用自己的能力来对抗这种大规模的自然灾害，能保证所有人都平安无事，但无法保证沙暴马上停止。
看着前方席卷而来的风暴，霍去病神色平静的抬手，凌空一握，刹那间，狂风肆虐的沙暴骤停。
像被按下暂停键，众人抬头看着稳坐在战马上的人，惊讶的张大嘴。
沙暴没有完全停止，但和之前相比，要小了许多。
霍去病放下手，垂眸看了一眼，眉头轻蹙，对这样的结果还是有些不满意。
沙暴停止，众人继续前行。
又走了一会儿，霍去病盯着远处，眼眸微眯，连速度也慢下来。
察觉到霍去病慢下来，颜仲和詹玉武也抬头看过去。
远处的地平线尽头，一座游牧民族的营地逐渐出现在众人眼中。
霍去病扬手，掌心向外，让大军停下来，神色平静的看着远处的那处营地。
“侯爷，那是？”颜仲皱着眉，盯着那处营地，感觉有些奇怪。
确实奇怪，虽然他们此次出征是为了攻打匈奴，但他们应该还没到匈奴的地界才对。
“无碍。”霍去病平静的开口。
众人向着营地缓缓靠近，虽然说是营地，但其中的建筑风格明显和大汉那边一样。
还未靠近营地，霍去病凭借着良好的视力看见里面生活的人不止有外族人，还有汉朝人。
猛然看见大批军队靠近，营地中的人顿时慌乱起来。
霍去病勒住缰绳，扬手示意大军停下。
詹玉武会意，和颜仲上前几步，了解清楚了这里的情况，快步回来跟霍去病汇报。
这里的汉人都是之前被匈奴抓过来的，被匈奴当成奴隶，但是一个月前，那群匈奴被人打跑了，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就继续留在这里了。
那些人知道霍去病他们是从大汉来的之后，放下心来，能主事的人出来跟霍去病交谈。
……
“你们没想过要回大汉去吗？”那一边，霍去病在跟人说话，这一边，颜仲也在跟村里的人说话。
“回去？”老人眯着眼笑了笑，摆摆手，“军爷，我们这里的年轻人都被杀的差不多了，留下的全是我们这些老骨头。”
说着，老人轻叹一声。
“谁不想落叶归根呢，但我们回不去了。”
“那你们留在这里，不怕那些人又回来吗？”詹玉武问道。
听见詹玉武的问题，老人呵呵笑了两声，眼中满是笑意。
“我们啊，有小神女保佑。”
小神女？
颜仲和詹玉武对视一眼，都捕捉到这个词。
“那你们的小神女现在在哪啊？”这边颜仲还在想要怎么问，詹玉武就已经大大咧咧的问出来了。
颜仲：？
你不会委婉一点吗？
这边霍去病也从老人口中听见了这个词。
“小神女？”霍去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远处传来一声鹰唳，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
霍去病等人抬头望去。
一只灰色的雄鹰掠过长空，白色的尾羽，只有末端是黑色的，长啸着飞过众人头顶。
与此同时，一道红色的身影从远处的地平线出现，那身影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在黄沙中逐渐靠近。
霍去病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靠近，也看清了她的模样。
一袭红色的劲装，腰间坠着几条白色的碎玉，一看就知道不是这里能有的东西。
外面罩着一条红色的披帛，轻薄无比，随着刮过的风飞扬。
“你们是谁？为何会来到这里？”她走到老人身边，扫了眼远处驻扎的军队，看向霍去病，挑眉。
霍去病还没说话，老人先开口向她介绍说是大汉的军队，她听完点了下头，又看了眼远处的军旗。
霍去病看着眼前的人，心中莫名一动，“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小神女？”
“我叫陵光。”陵光没承认也没否认，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名字。
陵光回来，老人就慢悠悠的朝自己的房子走去，人老了，经不住这么久的折腾。
“我救了他们，也告诉过他们我的名字，但他们要这么叫，就随他们去了。”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陵光说道。
空中又传来一声鹰唳，那只雄鹰在空中盘旋几圈，向下俯冲落在了陵光的肩头，亲昵地蹭着她的脸。
“你是外族人？”看着陵光和雄鹰的互动，霍去病问。
“嗯？”
陵光侧头看了霍去病一眼，眼神有些奇怪，想了一下，说道，“按你们的标准的话，应该算吧。”
……
不远处，看着和霍去病并肩而立的人，詹玉武怼了怼身旁的颜仲，小声问他。
“诶，你说这小神女，真的是神女吗？”
“我怎么知道。”颜仲白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一点。
詹玉武：……
“侯爷在跟她说什么呢？”詹玉武哽了一下，换了个问题。
颜仲没理，他看着站在霍去病身边的人，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眼眸微眯。
……
夜幕很快降临，陵光喂了鹰，霍去病他们自己有饭吃，她也没管，喂完鹰之后往高处一站，一只手搭在身前的矮墙上，手指轻点，看着远处。
霍去病跟众将士一起吃完饭，侧头去看站在高处的人。
“侯爷，她真的是神女吗？”詹玉武犹豫好一会儿，还是凑近霍去病，小声问道。
霍去病盯着高处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缓慢的收回视线，看着身前的火堆，声音平静的开口。
“她救了这么多人，也当得起一句神女。”
听见霍去病的话，颜仲和詹玉武对视一眼，一时间有些拿不准霍去病的意思。
霍去病没多说什么，站起身朝着陵光走过去。
苍鹰站在陵光身前的矮墙上，陵光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它的头，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看什么？”霍去病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陵光没动，盯着前方看了好一会儿，抬起手指向远方，问身旁的霍去病。
“霍将军，你看见了什么？”
霍去病凝眸看了一会儿，皱了下眉，远处的地平线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的靠近。
察觉到什么，颜仲和詹玉武也走上来，站在霍去病身后，盯着远方，眉头紧皱。
“侯爷，我们要动手吗？”颜仲神色严肃，征求霍去病的意见。
苍鹰不安分的动了动，陵光安抚的拍了两下，挠了挠它的头，收回手的下一刻，苍鹰振翅飞起，鹰唳声响彻这方天地。
鹰唳声落，营地内的灯火也熄灭，周遭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中，只余下空中月亮的微光。
随着灯火熄灭，远处蠢蠢欲动的身影逐渐靠近，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近。
“侯爷。”詹玉武低声喊道，神色严肃。
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陵光眼风不动，神色淡漠的抬手，一张弓出现在她手中。
陵光抬手拉弓，一支箭搭上弓弦，在漆黑的夜色中泛着金色的光芒。
颂——
陵光松手，弓箭猛的射出，宛若一道闪电，顷刻间落入靠近的兽群中。
轰——！
火光凭空燃起，将营地和驻扎的军队围在中间，同时也照亮靠近的东西的模样。
颜仲和詹玉武跟随霍去病出征这几年，什么没见过，但他们也是头一次看见这么难看的东西。
……
第二日。
陵光问过霍去病对这里的人的安排。
“既是大汉的子民，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我会派人护送他们去最近的县镇。”霍去病说道。
“既如此，那我就告辞了。”陵光点头，对霍去病说道。
“你要去何处？”霍去病低头看着陵光，问。
“四处看看。”
“你若不知该去何处，不如随我等一起？”想到昨夜的场面，霍去病心头一动，说道。
“？”
陵光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霍去病，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也确实不知道该去哪，于是点头。
“可以。”
亲眼目睹过陵光的实力，颜仲和詹玉武对霍去病邀请陵光跟随这件事接受良好。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没有对来历不明的人的防备，只有对能人异士加入的兴奋。
*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对陵光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包括但不限于攻打匈奴时一人可挡百万军，面对突然出现的神秘也解决的得心应手等等……
甚至……
生擒了匈奴的首领。
……
战俘蹲在一起，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陵光找了个草垛蹲在上面，皱着眉听他们的话。
陵光：……
听不懂，但直觉应该骂得很脏。
“颜仲，他们说什么呢？”陵光转头，问身边的儒生。
颜仲：……
颜仲之前跟着长安的人学过一点匈奴语，大概能听懂这些人的话。
确实骂得很脏。
颜仲斟酌片刻，挑挑拣拣总结了一下简述给姜昭听。
“……总的意识就是，长生天不会放过你的。”
陵光：？
什么东西？
“长生天是什么？”陵光虚心求教。
“他们供奉的神。”颜仲说。
陵光：……
不理解，但她尊重。
“信长生天还不如信我。”
有点尊重，但不多就是了。
颜仲：……
“对啊，信长生天还不如信我们小神女呢。”姜松青靠过来，说道。
陵光：……
霍去病站在不远处，听见这边的动静，侧头看了眼蹲在草垛上面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陵光。”霍去病开口叫她。
听见霍去病的声音，陵光转头看他一眼，跳下草垛，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走过去。
不知道霍去病在和陵光说什么，颜仲詹玉武和姜松青三人挤在一起，看着面对面站着的两人，啧啧两声。
……
凭心而论，霍去病长得很好看。
剑眉星目，帽若冠玉，按理来说，在他这个年纪，应该正是意气风发，长街纵马的那种性格。
但陵光和他这些时间相处下来完全不这样觉得。
虽然也意气风发就是了，但更多的是沉稳，在战场上出手就是必杀招，冷静且锋利。
陵光盯着霍去病的侧脸看了好半天，眼珠一转，眼疾手快的拉住路过的詹玉武。
“怎么了？”被拉住的詹玉武一脸的茫然，完全摸不着头脑。
“哦，没事，就有个问题想问问你。”陵光摆手，示意詹玉武凑近一点，然后小声问他。
“你们侯爷有婚配吗？”
詹玉武：？
“没有啊。”詹玉武一脸茫然的摇头。
侯爷今年才十九岁，脑子里全是出征打仗，自然还没婚配。
“那他有心上人吗？”陵光继续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詹玉武茫然摇头，有有些疑惑，“你问这些做什么？”
陵光若有所思的点头，对詹玉武的问题也没回答。
詹玉武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睛逐渐瞪大，不可思议的看向陵光。
“你居然觊觎我们侯爷……唔！”话还没说完就被陵光捂住嘴。
“闭嘴。”陵光小声警告他。
詹玉武瞪大眼，从心的点头，等陵光松开手才小声开口。
“你好大的胆子，还敢觊觎我们侯爷，你……”说着，詹玉武盯着陵光仔细看了两眼，声音又小了一点。
“虽然是有几分姿色吧……”
“你说什么？”
詹玉武：……
“没什么。”
两人在一旁小声蛐蛐，完全没注意到两人讨论的人正漫不经心的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