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陈砚舟那番泣血般的告白余音未散,他眼中未落的泪光和那份近乎绝望的深情,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人的心头。摔落的面碗碎片和酱汁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如同这场失控晚餐的狼狈注脚。
林晚的目光艰难地从陈砚舟那张痛苦而决绝的脸上移开,她的脑子还是一片混乱,那套精密的商业逻辑和利益衡量体系在汹涌的情感面前彻底失灵。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荒谬。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了旁边如同石雕般僵硬的顾寒渊身上。他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灭顶之灾。林晚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种更加浓重的困惑涌上心头。
她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声音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天真的茫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顿饭……不是朋友之间的聚餐吗?”她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语气里充满了不解,“怎么……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她的目光在陈砚舟和顾寒渊之间来回扫视,那双能洞察人心、看穿商业诡计的墨绿色眼眸,此刻只剩下全然的疑惑和……一丝微妙的烦躁。
“我……我都快看不懂你们两个了。”
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顾寒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问出了一个让顾寒渊彻底崩溃、也让包厢里其他人(包括刚收拾完残局、大气不敢出的沈清让和赵心柔)差点绝倒的问题:
“那你呢?顾大总裁?”林晚微微歪头,眉头蹙起,表情认真得仿佛在讨论一个商业并购案,“你费这么大劲跑来新疆,又是搞医疗队,又是建骆驼奶品牌,还特意来谈合作、约吃饭……你也是来……追求我的吗?”
“轰——!”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一记精准的闷棍,狠狠敲在了顾寒渊已经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噗——!”顾寒渊猛地捂住胸口,仿佛真的被重击了一下,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晚那张写满了“我是真的在困惑”的绝美脸庞,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绝望、荒谬、无力感和……被彻底打败的悲愤,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
“林!晚!”顾寒渊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扭曲变形,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指着林晚,手指都在颤抖,脸上是混合着崩溃和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
“你……你你你!你到底在感情这件事情上迟钝到什么程度啊?!啊?!你的脑子是榆木疙瘩做的吗?!还是里面除了合同条款、项目进度、生态平衡和两百亿之外,就再也装不进别的东西了?!”
他像是要把这两年积压的所有委屈、不甘和此刻被点爆的憋屈全都吼出来: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顾寒渊!放着顾氏集团那么大一摊子事不管,放着h市的灯红酒绿不享受,脑子抽风了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戈壁滩来……是为了做慈善?!是为了体验生活?!还是为了你那该死的骆驼奶能卖得更好?!”
他向前一步,几乎要越过桌子,眼睛死死盯着林晚那双依旧带着茫然和不解的墨绿色眼眸,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泣血的控诉:
“我做这一切!搞医疗队!建‘金驼’!像个傻子一样在你项目边缘打转!甚至……甚至卑微到只想求一个‘朋友’的身份!我他妈是为了什么?!”
“**我只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是想让你看到我的改变!看到我顾寒渊不再是过去那个只会用幼稚手段纠缠你的疯子!看到我也在努力地……变得更好!**”
“**我是想让你知道!这两年!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改变自己!我学着像你一样去思考!去担当!去关注这片土地上那些我以前不屑一顾的东西!我他妈就是想……就是想让自己看起来……能稍微匹配上你一点啊!林晚!**”
顾寒渊吼得声嘶力竭,眼眶通红,那份压抑了太久、在陈砚舟告白后几乎被碾碎的爱意和卑微的期盼,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喘着粗气,看着林晚那仿佛被雷劈中、终于开始浮现出一点点名为“醒悟”的惊愕表情,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恨铁不成钢!
他猛地指向窗外那片在夜色中依旧灯火通明、生机勃勃的林泽绿洲,声音带着最后的、绝望的质问:
“林大小姐!你是不是……是不是大脑里面就只想着如何做生意?如何赚钱?如何去帮助这世界上所有的人?!”
“你是不是……唯独!唯独就忘记了你自己的终身大事?!”
“你不是说你要出来谈恋爱了吗?!”顾寒渊几乎是吼出了林晚曾经可能随口说过的一句话(或者是他臆想出来的),声音充满了讽刺和巨大的委屈,“**你的恋爱呢?!林大小姐!你告诉我!你的恋爱……他妈的是谈到哪里去了?!**”
“**是谈给了这片沙漠?!还是谈给了这些梭梭树?!还是谈给了你那价值两百亿的绿色梦想?!**”
最后一句咆哮,如同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顾寒渊踉跄着后退一步,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那不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总裁,而是一个在感情战场上被心上人彻底无视、输得不明不白、委屈到极点的……可怜男人。
包厢里再次陷入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陈砚舟看着崩溃的顾寒渊,又看看被这连番灵魂质问轰击得彻底呆滞的林晚,心中那股无处宣泄的痛楚和委屈,似乎也找到了某种奇异的共鸣。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赵心柔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对自家大小姐在感情上如此“超凡脱俗”的震惊和……一丝怜悯?
沈清让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角里消失。
而风暴的中心——林晚。
她彻底僵在了原地。
顾寒渊那一声声泣血的控诉和质问,如同惊雷,在她那被商业逻辑和宏大目标塞得满满当当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只想离你近一点!”**
**“想让你看到我的改变!”**
**“想让自己匹配上你!”**
**“你的恋爱谈到哪里去了?!”**
**“谈给了沙漠?梭梭树?两百亿的梦想?!”**
这些话语,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凿开了她情感认知上那层厚厚的、名为“事业”和“责任”的坚冰!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被迫地直面一个被她刻意忽略、或者说从未真正理解过的问题——**感情**。
她看着崩溃捂脸的顾寒渊,看着痛苦沉默的陈砚舟,再看看自己……
墨绿色的眼眸里,那层万年不化的冰层,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名为“困惑”和“自我怀疑”的裂痕。
她……好像……真的……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终身大事?
谈恋爱?
这两个词在她的人生字典里,似乎一直排在“林氏责任”、“商业版图”、“生态修复”……甚至可能排在“沈清让的炸酱面”之后?
林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能签署百亿合同、能指点江山的手,第一次感到了一种……陌生的茫然。
她好像……真的……搞砸了什么?
或者说……错过了什么?
一声极轻、极淡,却带着浓浓疲惫和自嘲的叹息,终于从她唇间逸出:
“呵……”
“原来……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