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另一端,顾寒洲位于顶层的高级公寓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室内却只开着一盏昏暗的阅读灯。顾寒洲靠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昂贵的丝绸睡衣敞开着领口,露出里面包裹着肋骨的厚厚绷带。颧骨和嘴角的淤青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私人医生刚走不久,留下的镇痛药被他随手扔在昂贵的茶几上。
他手里拿着一杯冰水,眼神却毫无焦距地落在窗外的灯火上,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极其诡异的满足笑意。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嘴角破裂的伤口,那痛楚仿佛带着电流,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一遍遍回味着暗巷里林晚那双燃烧着纯粹怒火的墨绿色眼眸,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那种……撕开完美面具后,鲜活到令人战栗的生命力。
“真正的林晚……”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病态的痴迷,“真美……像燃烧的冰……”
就在这时,他放在茶几上的私人加密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心腹的名字——负责暗中关注林晚动向的影子之一。
顾寒洲被打断思绪,有些不悦地皱眉,但还是接通了电话,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耐:“说。”
电话那头的心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惶恐:
> * **“顾总!出事了!林晚……林大小姐她……”** 心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喘了口气才快速说道,“**她……她一个人开车去了东城最乱的那个夜市烧烤摊!打扮得……非常奇怪!然后……然后……”**
心腹语速极快地、事无巨细地将收到的情报复述了一遍:骚包的跑车、夸张的金饰、可笑的兔子拖鞋、主动挑衅、一脚废了黄毛、然后一个人单挑了七八个抄家伙的混混地痞!最后的结果是,那七八个人全被打得送进了急诊室,最轻的都是骨折骨裂,黄毛更是差点被废掉子孙根,而林晚本人……据说只是兔子拖鞋上沾了点灰!
“……现在那片都炸锅了,警察都去了,但林家那边反应更快,人刚到就被更高层级压下去了,现场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监控也‘恰好’坏了……林晚的车也被开走了,估计是回庄园了……” 心腹的声音带着敬畏和后怕,“顾总,林大小姐她……她这是疯了吗?”
顾寒洲握着手机,脸上的那点满足笑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听着心腹的汇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砸得他肋下的伤处剧痛翻涌,砸得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冻结!
*东城夜市?一个人?单挑混混?兔子拖鞋?……*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也太……荒谬绝伦了!这根本不是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掌控一切的林晚会做出来的事!这更像是一个……被逼到绝境、彻底失控的疯子!
而这个疯子……是他亲手逼出来的!
顾寒洲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他猛地从沙发上坐直身体,牵扯到伤处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懂了!
他终于明白了巷子里林晚最后那句“脏了我的手”和“下一次,就不只是皮肉之苦了”的真正含义!
她不是不愤怒了!她是把那股被他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然后……用另一种更疯狂、更不计后果的方式,倾泻到了那些撞在枪口上的倒霉蛋身上!
她宁愿去最混乱的地方找那些垃圾发泄,宁愿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可笑的暴发户,宁愿亲自动手弄得一身灰(虽然可能只是拖鞋),也不愿意再跟他顾寒洲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牵扯!甚至连打他都嫌脏了手!
这不是发泄!
这是切割!
这是最彻底的、最决绝的、带着毁灭性羞辱的切割!
她用这种方式告诉他:顾寒洲,你连做我沙袋的资格都没有!你只配让我恶心!
“砰!” 顾寒洲手中的玻璃杯被他失控的力道捏得粉碎!冰水和玻璃碎片混合着鲜血,从他指缝间滴落,染红了昂贵的真皮沙发和地毯!他却浑然不觉,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完了!
闯大祸了!
彻底玩脱了!
他之前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试探、所有的“以身饲虎”的疯狂,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和致命的毒药!
他以为自己撕开了林晚的冰山一角,看到了珍贵的“真实”。结果呢?他看到的,是冰山崩塌前最后的警告!他触怒的不是一个可以被“收藏”火焰的女人,他触怒的是一尊被亵渎后,宁愿自毁形象、自降身份去最肮脏的地方发泄,也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活阎王!
什么“看到了真正的你”?在林晚眼里,他顾寒洲恐怕已经成了一个比夜市那些混混还要恶心、还要避之不及的瘟疫源头!
*以后别说追老婆了……*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顾寒洲的心脏!痛得他几乎窒息!
他之前那些隐秘的、带着征服欲的念头,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自量力!别说追了,林晚现在估计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然后离他十万八千里!
*估计这次合作完以后他得被永久拉黑!*
这几乎是必然的结局!以林晚的性格,以林家护短的作风,合作?谈完这次,他顾寒洲和顾家,恐怕会立刻被林家列入永不合作的黑名单!甚至……会迎来林家不动声色的、全方位的打压和报复!
林枭那只老狐狸,怎么可能放过一个把他宝贝女儿气到去夜市打架的儿子?!
“呃……” 肋下的剧痛和心头的恐慌交织,让顾寒洲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靠在沙发背上,大口地喘着气,眼神失去了之前的锐利和疯狂,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低估了林晚的骄傲。
他低估了林晚的烈性。
他更低估了激怒她的后果!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纠缠,是博弈,是征服那个独一无二的灵魂!不是被彻底踢出局,成为对方生命中一个需要被彻底清除的污点!
“顾总?顾总您没事吧?” 电话那头的心腹听到动静,焦急地询问。
顾寒洲没有回答。他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看着地上破碎的玻璃和混合着血的水渍,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无处可逃的绝望。
他该怎么办?
道歉?林晚会听吗?恐怕只会让她觉得更加恶心和可笑!
补救?怎么补救?他现在连出现在林晚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了!
解释?说他只是想看看真实的她?这种鬼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巨大的挫败感和恐慌感几乎将他吞噬。他引以为傲的算计,在绝对的力量(林家)和绝对的厌恶(林晚)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颤抖着手,拿起茶几上另一个手机,那是用于联系林晚的专属加密线路。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和肋下的剧痛,拨通了那个他烂熟于心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漫长而冰冷的等待音。
一声,两声,三声……
每一声都像是在凌迟顾寒洲的心脏。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
顾寒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张了张嘴,刚想用最诚恳(他自己认为的)的语气开口:“林……”
“嘟——嘟——嘟——”
冰冷而急促的忙音,无情地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电话被挂断了。
干脆利落。
毫不犹豫。
顾寒洲握着手机,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听着那单调重复的忙音,他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碾碎。
拉黑。
不是挂断,是直接拉黑!
林晚用最直接、最无情的方式告诉他:顾寒洲,你已经被我彻底屏蔽在我的世界之外。合作?可以谈完。但除此之外,再无瓜葛。连听你废话一句,都嫌脏了耳朵。
“呵……呵呵……” 顾寒洲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破碎,充满了自嘲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他精心策划的一场“靠近深渊”的豪赌,最终换来的,是深渊对他的永久驱逐令。
他捂着剧痛的肋骨,看着窗外依旧璀璨的夜景,第一次觉得这座他熟悉掌控的城市,变得如此冰冷而陌生。而那个墨绿色的、如同深渊般的身影,似乎正离他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再也无法触及。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闯下了弥天大祸。而代价,可能远超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