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道长,您是小云道长!您回来了!您没死!”官兵情绪十分激动,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然后懊恼的给了这张嘴几巴掌,“瞧我这张嘴,就知道说些不吉利的话,呸呸呸!”
“您怎么会有事呢,好人就应该长命百岁才是。云清道长和小云道长都是天大的好人!云清道长在天之灵,也会保佑小云道长长命百岁——不,长命千岁——也不对,是保佑小云道长活到万岁的!”
“当年发生山崩,云清观被掩埋,我也被员外叫过去帮忙了。我们在那里挖了三天三夜,始终没有找到您,员外便下令搜山,四五百号人找了七天七夜,什么都没找到,我们都以为您出事了。”
“还好,还好您大福大贵,您没事!您还成了仙长!”
云翳一愣,他走之后,家里发生山崩了吗?那他家……
“这位兄弟,敢问我家现在怎么样了,是被埋了吗?一点不剩?我师父的坟呢?是不是也被埋了?”
云翳是真的急了,满脑子都是师父的坟被埋了。凡间有一种说法,凡是没有坟墓的孤魂,便找不到回家的路,一辈子只能在野外游荡。
“员外老爷花钱修缮了云清观,虽然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但是再上面修了一座庙宇,云清道长的衣冠冢也被移到了庙宇中间受人香火供奉。”
“原来是这样……”
听到师父的坟没事,云翳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小云道长!”官兵没给云翳太久的休息时间,紧接着又问他:“您有把握能赢得了那欺男霸女的恶徒吗?他实力强大、力大无穷!我怕您吃亏!”
凡人不懂修真界的等级划分,只知道占据这里的修士很强,他们的反抗全被他以一己之力镇压了,因此他十分担心云翳能不能行。
倒也不是担心云翳的实力,就是很怕云翳受伤。
云清道长的后人只有小云道长了,如果小云道长再没了,整个清河的人又该有什么颜面去面见地下的云清道长?
云翳安抚的拍拍他的手:“不必担心,我有十足的把握。”
他说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安慰或者吹嘘,而是事实。如今的修真界,如瑶光一般的元婴期修士很少,就连金丹也十分少见,可以说金丹期修士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注视之中。
而如果在这里的修士是金丹期,那么修真界不可能没有动作,就算为了面子也会来阻止,更别说对家会抓住机会就此落井下石了。
所以以此可以推测对方并非金丹期修士。
金丹以下,云翳都不怕,甚至金丹期的修士云翳也有一战之力,对付金丹以下的修士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就算他这么自信,官兵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他也知道以他的实力似乎没资格对一个仙长不放心。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人来人往太多了。等我去找个客栈,晚上换班的时候,你再来找我商量事情。”
“不必!不用找客栈!”官兵马上一口回绝,又转头看向百里玄舟,“百里先生,您带着小云道长去找陈员外,就说小云道长回来了!他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事情就这么决定后,官兵很快就放云翳进城,然后跟同僚一起继续工作。
然而清河县并不繁华,就算是大门,一天到晚也来不了几个人,多数也还都是本就在清河县治下的百姓进城来买卖东西的。
百里玄舟不愧为百晓生,对于清河县的大街小巷是了如指掌。他挑了一个最快最安全的路线,将云翳带到陈员外家。
跟其他地方比起来,陈员外的“陈府”并没有那么豪华,没有红墙黄瓦,只有几个小青瓦房,却是清河县最豪华的宅邸了。
百里玄舟走过去敲门,里面扫地的家丁听见声音高声回了句“谁啊”。
“是我,百里!快开门,有故人到访。”
家丁一听到是百里玄舟来了,忙不迭放下手里工作去开门,见到真的是百里玄舟眼睛一亮,没忍住抱住他。
“百里先生!您回来了!您一定是找到了赶走恶霸的办法了!”
“当然找到了!”百里玄舟挺起胸膛,别提有多得意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些我们等等再谈。故人到访,快去请陈员外出来,跟故人一聚。”
“故人?什么故人?”
家丁疑惑的看过去,他也没听说他家老爷有什么故人啊。其他地方的员外老爷都嫌弃陈老爷是个穷酸员外,不愿与之来往,老爷关系好的都在清河县内,每天都见,从哪里钻出来的一个故人?
怕不是个骗子。
百里玄舟侧过身去让他看到云翳,云翳轻咳两声,对他友善点头,就当作是打招呼了。
家丁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的确看不出来这是老爷的什么故人。
“这位是……”
“这位是小云道长!快去请你们家老爷,说小云道长回来了!”
“小云道长……小云道长……”家丁低声念了几遍,最后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小云道长!是了,是有这么个人!
他丝毫不敢怠慢,直接把手里的扫帚一扔,往里跑,边跑边喊:
“老爷!夫人!小云道长来了!小云道长回来了!”
家丁进去叫人,百里玄舟揉了揉鼻子,让云翳进去等。云翳有些犹豫,想着这样不告知就进去会不会不太礼貌?
“这有什么,陈老爷人很好,而且小云道长——可以这么叫吧?——小云道长是陈老爷的故人,陈老爷想来不会介意的。”
云翳看得出来清河人都很热情,不论是不是因为师父的缘故。
但这样的热情让他感觉难以招架,他这么多年本就习惯了清修生活,就算在流云宗也基本不会有人来上赶着找他。
倒是在魔地是个例外了,但是在魔地因为身份特殊,又有殷肆跟护肉食一样护着他,平日里直接跟云翳接触的热情之人不算特别多。
看师父在如今清河的威望,云翳是又欣喜又头疼。欣喜地是师父如今还没被人所忘记,除了他以外还有那么多的人记住师父;头疼的是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以清河人的热情,他这两天别想安生了。
百里玄舟似乎在这里串门串习惯了,对陈府轻车熟路,带着云翳来到大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后一直等他先开口说话。但等了许久云翳都没有开口,百里玄舟屈指在石桌上敲了敲。
“您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小云道长?”
云翳抬头看他一眼:“你想要我说什么?”
“不解释解释,小云道长的身份是怎么一回事?”
“你也没问我啊。”云翳笑的很无辜。
百里玄舟一噎,他确实没有问……但是谁知道这种事情啊!
不多时,陈员外便带着妻子和孩子急匆匆赶到,二人似乎正在劳作,手上的泥土还未清洗干净就赶了过来,额头上也满是汗渍。
陈员外一见云翳,脑海中就想起了以前跟在云清道长身边的那个孩子,眼眶一热。
“真的是你,你是云翳?小云道长?”
云翳立马起身,对他点头,“是,我是云翳。”
“太好了!”激动之下,陈员外没有看清手上的泥沙,直接将云翳紧紧抱住,“那年山崩,我以为你随你师父一起去了!好在老天开眼,你没事!你真的没事!”
“快!快来见见我的孩儿!”陈员外把跟在母亲身边有些局促的年轻人推到云翳面前,“这就是当年你师父救下的孩子,如今已经平安长大。我们每年都会给云清道长烧香,祭奠他的在天之灵。”
“立儿,快叫小云道长!”
名叫陈立的年轻人十分恭敬的跪下来给云翳磕了几个响头。
“小云道长!”
云翳赶紧把他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
陈立没有起来,固执的又给云翳磕了几个头。云翳有些为难的看着陈员外,陈员外却只是笑笑。
“当年若非云清道长舍身相救,这孩子也活不到如今了。现在给小云道长磕几个响头,也是应该的。”
“对了,立儿,为父之前跟你说的,等你及冠之后便认小云道长为义父,改姓为云,侍奉在云清观左右,你可还记得?”
云翳懵了,他一是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喜当爹,二是没想到陈员外居然是个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舍得让亲儿子改姓认他人为义父,这相当于过继了。
“孩儿记得,爹。”
“记得就好。如今小云道长失而复得,过两天你的生辰,彻底满二十岁后你便当着众人的面儿改姓,认下小云道长这个义父,随他去吧。”
“是,爹。”
云翳的脑子被这巨大的信息给干烧了,他赶紧拦着这对自说自话的父子:“等等!陈员外——”
“叫什么陈员外,这般见外。”陈员外笑着看他,“小云道长唤我一声陈叔便好。”
“……陈叔。”云翳还是改口了,“这怎么行?这可是您的亲生孩子,您就真的舍得?就算您舍得,这也是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怎可如此轻易的决定去留?”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云道长不必为难,这些是我与夫人早就决定好了的。”
陈夫人也上前,摸着孩子的头,眼里也有十分不舍,却也并没有吵闹。
“实不相瞒,夫君早就与我商量过了,这件事是我与夫君共同决定的。”
云翳愣住。
他们这是不要这个孩子了?这个名叫陈立的孩子,是不是也与他一样,有了治不好的病,所以才被放弃?
不,不对,陈家夫妇不是这种人,而且这孩子看着也十分健康。
“陈员外,我不明白。”
“云清道长并无后人,只有小云道长一个徒弟。云清道长为救我儿去世之时,就给了这孩子第二次生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时我夫妻二人便有了送立儿上山拜师的念头。只是还没等到立儿长大那一天,便又听闻小云道长出事了,找了几天几夜都没能找到。”
陈员外一脸慈爱的摸着陈立的头,“云清道长是立儿的恩人,我无法看着恩人一脉就此断绝,因此便与夫人商量,等立儿到了及冠之年,报了生育之恩,便过继到小云道长膝下与小云道长做个义子,将云清观继续开下去。”
闻所未闻的报恩方式,陈员外的报恩并非是嘴上说说,而是真心实意的报恩。
——“云翳,我把你带出那里,已经算是对你最大的报答,你不要得寸进尺”。
不知怎的,瑶光的话在脑海闪现,与眼前这一幕相比,更是讽刺无比。
“陈员外,您是个善人。”云翳深吸一口气,“因此我更不能把您的儿子从您身边带走。”
“什么话?这孩子出去了,只不过就是我改了个姓,又不是不是我的儿子了。”
“那陈家呢?陈家家业怎么办?”
“小云道长不必担心。”陈立开口道,“我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因此不用担心我陈家无后。”
云翳噎住,还不等他再想什么来反驳,陈员外就又开口劝说,各种各样的话都说完了。什么在云清道长坟前发过誓,立过状的,若是不遵守,就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说的那叫一个严重。
好一招以退为进,云翳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就见陈立直接开口叫了一声“爹”。
云翳哭笑不得,只想赶紧把这个话题揭过,到时候把陈立给甩开,这下陈立就没办法再跟着他了。
就在他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时,云翳身上却突然飞出一个光球停在陈立面前,光球的光芒渐渐散去,从里面露出一本书。
蓝色的书封上正是朴实无华的“剑谱”二字。
没错,就是之前认了殷肆为主的那本剑谱。
陈立疑惑接过,“爹,这是什么?我看到它从您身体里面飞出来了,您没事吧?”
云翳被甩不掉眼前之人和被眼前之人叫爹这两件事同时打击到,只觉得心肌梗塞,已经痊愈许多年的心疾似乎要再次发作。
他猛的捂住心口,感觉一阵窒息。
好巧不巧,为什么偏偏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