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眯着眼睛,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和鬼方月保持一定的距离,才冷声道,
“你如何知道盘古弓的!?”
看到小夭的反应,鬼方月眸光微动,嘴角不屑的勾起,望向小夭的眼神也变得复杂难辨,藏在背后的手攥紧了拳头,指节森白,
“盘古弓,原本在百黎,你觉得会是谁把它送回了玉山呢?”
小夭的瞳孔骤缩,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紧盯着鬼方月,缓缓摇了摇头,却始终不肯说出心中的猜想。
鬼方月的目光一直落在小夭脸上,他戏谑的嗤笑一声,语气满是促狭,还带着一股鄙夷之意,
“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的!没错,那个人,就是相柳!”
这个熟悉的名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小夭的脑海中轰然炸开,她的眼眸倏然扩张,诧异之色如涟漪般荡漾开来,身躯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微微颤抖,原本烦乱的思绪也因为这个名字变得清晰,最清晰的却是那一阵来自心脏深处的疼痛。
小夭垂眸,紧紧地咬住嘴唇,喉咙间哽咽般的震动着,仿佛置身于结冰的湖水之中,明明是想要凿开一个小口放自己出去,结果是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裂开了。
她凝滞了片刻,强挤出一丝微笑,语气平静地问鬼方月,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战前,他为了给你解蛊,跑去了百黎族,知道了雌雄蛊,其实就是,情人蛊!”
小夭声音沉静有力地接着鬼方月的话,继续说道,
“有情人养情人蛊,断肠人养断肠蛊!他早就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了…”
鬼方月眼皮子一颤,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望着中天悬挂的圆月,瘦削修长的手在袖中攥紧,声音沙哑,
“是…一直都知道…”
鬼方月转过身来,怔怔地凝望着小夭,不知名的情绪在眼底涌动,似岩浆般热切,似乎是下一秒就要失控,
“他对你的爱,一直都在…从始至终…小夭,哪怕只是一丁点儿可能会伤害你的,他都不会允许…包括我…”
小夭稍一思忖,就明白了鬼方月的意思,她动了动唇,刚想开口,就撞进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如水眼眸里。心弦一颤,不由自主地弯了弯指尖,小夭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到鬼方月面前,
“鬼方月,谢谢你!”
看着小夭明明就已经苍白到血色全无的脸,却仍装作安然无恙地挤出笑容,鬼方月的眉心皱得更厉害了,他唇瓣用力地抿了抿,强忍着没有说话,然后一把将小夭拽到自己的怀中。
这次,小夭并没有挣扎,反倒是伸出了手臂,回抱住鬼方月。
鬼方月的身体先是一僵,紧接着,他把下巴搭在了小夭的颈窝,落在她腰间的手臂更加用力,像是要把她揉碎似的。
小夭温热的手掌,生疏地扶上了鬼方月的背,头也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想感受他胸腔内的震颤,可那里空无一物。小夭低声说了句,
“对不起…”
鬼方月应声倒下,软绵绵地落在小夭怀里。小夭将他平放在地上,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小夭“噗哧”一下笑出声来,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鬼方月脸上戳了戳,歪着头看他,眸光流转,笑着说道,
“当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可是,顶着这张脸行走于大荒,可不容易。我就好人做到底吧,驻颜花就留给你,这颗心,也留给你,作为回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游山玩水,喝酒赏月…还有,忘了这一切…”
小夭说罢,取出了那颗丹药,轻轻将它放入鬼方月口中,然后抬起他的下颚,亲眼看着他将丹药吞下,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做完这一切,小夭回身,冲着桃林深处“扑通”跪了下来,
“求王母成全!”
白芷显出身形缓缓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烈阳和獙君。
小夭依旧保持着匍匐在地的姿势,直到白芷上前将其扶起。獙君和烈阳痛心疾首地看着小夭,烈阳甚至想要上前一巴掌打醒她,结果被獙君挡在小夭身前堪堪拦住。
小夭不躲也不闪的样子,落在烈阳眼里,他心底的最后一丝希冀也被她磨灭,失望,愤满的情绪如洪水决堤般涌入他的眼底,几乎要将他摧溃。烈阳冷眼睨着小夭,往常清冷俊逸的面容,此时也已经染上了怒气,他大吼着质问小夭,
“你为了他,不要我们了吗?我,獙君,瑲玹,所有爱你的人,加起来,还比不过一个鬼方月吗?你看清楚了,他不是相柳!”
小夭垂着头,沉声说道,
“我知道,他不是相柳!相柳死了,还死了两次,第一次,万箭穿心,第二次,水晶球,化为齑粉!”
说着,小夭抬起头,指着鬼方月,泪流满面地对烈阳高声说道,
“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死第三次嘛!”
烈阳眸光微动,心中百转千回。獙君站到小夭面前,看着她无助的表情,心如刀割,他伸手轻抚着小夭的脸颊,柔声安慰道,
“小夭,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一定有的…”
小夭痛苦万分地摇头,手抚上胸口,眼泪从她那凝滞的眼睛里,像泉水一样的流溢出来。她跪倒在地,匍匐至白芷脚边,猛猛磕头,然后近乎哀求地拽着白芷的衣角,
“王母,求求您!求求您!”小夭早已哭得声嘶力竭,声音颤巍巍的,几近崩溃的边缘。獙君和烈阳都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小夭这副苦苦哀求的模样,可此时,他们又不得不狠下心肠来。
小夭见王母仍不肯答应,松开了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她再也无力支撑了,倾倒下去跪坐在地上,突然就想起相柳之前说的话,
“我教你射箭的目的,不是让你求人的,想要什么,你得自己拿!”
小夭突然笑了,掏出怀中的药瓶一饮而尽,白芷想阻止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小夭笑着笑着,血水混着泪水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下来,染红了地上的白桃花瓣。
“小夭!”在獙君和烈阳的惊呼声中,小夭倒了下去,缓缓闭上了眼睛,双目四合之前,入目的是红衣少年安睡的侧颜。
小夭的毒术,满大荒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她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换得盘古弓。
獙君将小夭抱回她的房间,烈阳则是扛着鬼方月。将小夭放在榻上后,白芷拉起她的胳膊,握着她的脉门,检查她的身体。一瞬后,白芷放开小夭,神色无悲无喜。
“小夭怎么样了?”獙君一脸紧张地问白芷。
白芷微微摇头,淡淡道,
“无药可解。”
獙君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的开口说,
“罢了,白芷,盘古弓,就交给小夭吧…”
白芷站在窗边,没有说话,只是目视着远方,不知道在等着谁。
第二日,小夭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疼痛异常。她用胳膊撑着床榻床榻,好不容易才直起身来,就看到獙君坐在桌前,一脸淡定地喝着茶。
小夭强忍着疼痛起身,一点点挪到了獙君对面。獙君抬眸瞥了一眼小夭,然后重重地将茶盏落在桌上,语气不善地说道,
“你现在当真是长大了!竟学会了拿自己的性命做要挟,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小夭垂着头不敢说话,只见獙君一伸手,一把通体漆黑,弓脊上刻着古朴简单的红色花纹的,看似平平无奇的弓就出现在他手上。
“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