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回了玉佩?”
夜玄凌的声音,沙哑,而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他死死地攥着手中的龙血古玉,那块温润的、他曾无比珍视的、母亲唯一的遗物。此刻,在他的掌心,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连灵魂,都在战栗。
“是……是的,王爷。”
玉佩中,传来苏清浅微弱的、充满了歉意和不安的声音。
“我……我的真身,是一缕寄宿在这块玉佩里的魂灵。之前……之前能化为人形,是因为,我用功德值,兑换了一张,有时限的‘化形卡’。”
魂灵……
化形卡……
这些他闻所未闻的、充满了诡异色彩的词汇,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他早已根深蒂固的认知。
但他,却不得不信。
因为,他亲眼,目睹了那如同神迹般的“创生”,也亲眼,见证了这如同梦魇般的“消散”。
“所以,”夜玄凌的眼中,一片猩红,他看着手中的玉佩,用一种充满了自嘲的、几乎是在审问自己的语气,低声说道,“本王,在庆功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其事地,册封了一块石头,为‘第一功臣’?”
“本王,在书房里,因为一块石头,和自己的心腹谋士,眉来眼去,而……心生嫉妒?”
“本王,在昨夜,失眠了一整夜,只为了,给一块石头,挑一支,它根本就戴不上的……珠钗?”
他每问一句,就仿佛是在用一把刀,狠狠地,将自己那颗刚刚才开始融化的心,再次,凌迟一遍。
“不!不是的!”苏清浅急切地,在他脑中辩解道,“王爷!那些,都是真的!我……我就是苏清浅,苏清浅,就是我!”
“无论是玉佩里的‘灵犀’,还是那个有血有肉的‘苏清浅’,她们的喜怒哀乐,她们所有的情感,都是……都是真的!我没有骗您!我只是……我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您真相!”
“时机?”夜玄凌发出一声悲凉而又充满了自嘲的、低沉的笑,“你所谓的时机,就是要等到,本王,像个傻子一样,彻底地,沉沦在你编织的这场,虚假的梦境之中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的胸中,轰然爆发!
他猛地,扬起了手,似乎,想将手中这块,承载了他所有“愚蠢”的玉佩,狠狠地,摔在地上,摔个粉碎!
“王爷,不要!”
苏清浅感觉到了他那毁天灭地的杀意,在玉佩里,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夜玄凌扬起的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手中这块,从他记事起,就一直佩戴在身上,与他血脉相连的玉佩。
他想起了,母亲临终前,将这块玉佩,交到他手中时,那温柔而又不舍的眼神。
他又想起了,那个在雨夜中,不顾一切,将嘴唇贴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为他吸出毒血的、那个倔强的少女。
他……下不去手。
他发现,自己,竟然,连毁掉一块“欺骗”了他的石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呵呵……”
他又发出了一声,比哭,还难听的笑。
那只扬起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最终,颓然地,坐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他将那块玉佩,紧紧地,捂在自己的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她,还真实地,存在着。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男人那压抑的、充满了痛苦的呼吸声。
苏清浅在玉佩里,感受着他那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心中,也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和心疼。
她知道,自己,伤到他了。
伤得,比任何刀剑,都要深。
不。
不能这样。
她不能,就这样,失去他。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夜玄凌,”她的声音,不再是解释,不再是辩解,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的、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说道,“你看着我。”
夜玄凌的身体,微微一僵。
“你现在,不是在看一块石头。你是在看我。”
“看那个,在你决定坑杀三千战俘时,第一个站出来,对你喊‘不’的灵魂。”
“看那个,在你被整个朝堂孤立时,唯一一个,对你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的同伴。”
“看那个,在雨夜里,为你吸出毒血,为你包扎伤口的……女人。”
“我的身体,或许,是借来的,是暂时的。但我的灵魂,我的思想,我对你的关心,我对你的……心意,全都是……真的。独一无二,如假包换。”
“所以,现在,你看着我,然后,回答我一个问题。”
“在你心里,我,苏清浅,究竟,是一块会说话的石头,还是一个……愿意陪你,走完这条路的……人?”
夜玄凌,依旧没有说话。
但他那紧紧捂着玉佩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松开了几分。
他缓缓地,抬起头。
他看着手中那块,温润的,散发着淡淡血光的古玉。
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的,是那个,在阳光下,在秋千上,笑得眉眼弯弯的、巧笑倩兮的少女。
是石头?还是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的声音,没有她的吐槽,没有她的陪伴的……那些,孤寂的、漫长的日夜。
一股更加巨大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地,淹没了他所有的愤怒和理智。
他害怕。
他害怕,她,会像她出现时一样,某一天,会因为“功德值”耗尽,或是别的什么,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理由,就这么……彻底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到时候,就真的,只剩下,一块冰冷的、再也不会说话的……石头了。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慌。
他看着手中的玉佩,那双一向坚毅的、充满了杀伐之气的眼眸里,第一次,露出了,属于一个普通男人的、脆弱的、害怕失去的、近乎哀求的神情。
他对着玉佩,用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沙哑的、充满了不确定的声音,低声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
“你……还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