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死一般的寂静。
那名“洛家军”幸存亲卫的指控,如同一道横贯天际的黑色闪电,将所有人都劈得外焦里嫩,神魂俱颤。
二十年前的“洛家谋逆案”,竟然……是冤案?!
这个消息,比逸王贪墨赈灾款,还要震撼百倍!因为它动摇的,是当今皇权合法性的根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站在那里,仿佛局外人一般的夜玄凌身上。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具挺拔的身躯之下,正压抑着怎样一座即将喷发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火山!
“一派胡言!你……你血口喷人!”
瘫软在地的柳乘风,终于找回了一丝声音。他指着那名亲卫,色厉内荏地嘶吼道,“当年洛家谋逆,铁证如山!乃是先帝亲自下的旨!你……你竟敢在此妖言惑众,翻弄旧案!你……你才是真正的谋逆!”
在被禁军拖出大殿的最后一刻,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怨毒地,看了一眼那个静静地站在殿前的夜玄凌。
而夜玄凌,则回以一个冰冷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的眼神。
这一眼,让柳乘风,彻底地,心如死灰。
……
清除了这两个最大的障碍,大殿内的气氛,反而变得更加诡异和压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仅剩的叔侄二人身上。
一个是刚刚被废黜的储君,一个是刚刚大获全胜、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而最终的裁决权,握在那个高高在上的、脸色比任何人都要难看的皇帝手中。
许久,许久。
就在大殿内的空气,都快要凝固成实体时。
皇帝,终于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从龙椅上缓缓站起,脸上,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失望,走下御阶,缓缓地,踱步到大殿中央。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看着那冰冷的地砖,自嘲地笑了笑。
“一个是朕的亲弟弟;一个是朕的亲皇叔。”
“你们,都是朕最亲、最信的人。”
“可你们今天,都在做什么?为了权力,为了旧怨,在这金銮殿上,互相撕咬,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你们的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还有没有我大燕的江山社稷?!”
他这番话,没有怒吼,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感到心寒。他成功地,将自己,从一个“审判者”,变成了这场纷争中,最无辜、最值得同情的“受害者”。
演足了这番“悲情”大戏后,他才用一种充满了“决断”和“威严”的语气,朗声宣布了他的处置。
“逸王萧逸辰,”皇帝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的沉重和悲痛,“你,身为皇储,却利欲熏心,草菅人命,谋害皇叔,罪大恶极,本……无可赦!”
萧逸辰闻言,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但……”皇帝话锋一转,“念在你乃是朕的亲弟弟,念在……太后的面上,朕……不忍对你,痛下杀手。”
“传朕旨意!”
“逸王萧逸辰,德行有亏,不堪重任,着……收回其所有协理朝政之权,于王府之内,禁足一年,闭门思过! 罚没其名下所有不法产业,收归国库!其麾下所有涉案门客、幕僚,一律严查,绝不姑息!”
这个处置,看似严厉——收回权力,禁足一年,查抄产业,遣散党羽——几乎是断绝了萧逸辰所有的臂膀。
但,终究,他还是那个“逸王”。
皇帝,终究还是,保住了他的性命,和他的储位。
也为日后,留下了一颗,可以随时再启用的……棋子。
做完这一切,皇帝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深深的疲惫。他最后,看向了夜玄凌。
“至于……二十年前的‘洛家’一案,”他缓缓说道,脸上,露出了无比沉痛和严肃的表情,“此事,不仅关系到皇叔的家母,更关系到我大燕的国本,和先帝的声誉!朕,绝不容许,忠良蒙冤,也绝不容许,奸佞逃脱法网!”
他先是表明了自己的“公正立场”。
“但,”他话锋一转,“正因事关重大,才更需慎之又慎!朕,需要时间,来……详查所有卷宗,传召所有证人。朕,一定会给皇叔,给天下人,一个经得起历史考验的、铁一般的交代!此事,暂且……押后!”
最后,他看着夜玄凌,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补偿”意味的、真诚的笑容。
“皇叔此次,亲赴江南,不仅稳定了灾情,救万民于水火,更查处了此等通天大案,为国库追回了数百万两白银。此乃不世之功,当……大赏!”
“传朕旨意!”
“册封摄政王夜玄凌,为‘镇国亲王’,加九锡,享殊礼,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另,将此次查抄的所有银两,分出三成,作为军费,赏予摄政王!并将京城‘神机营’的兵符,一并……赐予王爷!”
轰!
这个封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震撼!
“臣,谢陛下隆恩。”
夜玄凌的声音,平静无波。
但在玉佩里,苏清浅的心,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王爷!”她急切地在夜玄凌脑中说道,“这哪里是封赏?这分明是三杯毒酒啊!”
“‘镇国亲王,加九锡’,这是人臣之极,下一步,就是谋逆!他这是在告诉全天下的野心家,您,已经功高震主,是他们上位的最大障碍!”
“查抄家产的三成归您,这是在用钱,来腐蚀您的军心,让您的部下,从保家卫国的将士,变成逐利而为的私兵!”
“而‘神机营’的兵符,更是最致命的毒药!他将京城一半的安危,都压在了您的身上!从此以后,京城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您!他这是要将您,彻底困死在这座京城里啊!”
苏清浅的分析,一针见血,字字诛心。
夜玄凌当然也知道。
他知道,今天,想为母亲翻案,已是不能。
皇帝用无上的荣耀和兵权,买了他暂时的……沉默。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政治交易。
他,接受了。
因为,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
民心,兵权,和大义。
他抬起头,看着龙椅上那个,自以为已经掌控了全局的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交易,已经达成。
但他夜玄凌,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遵守规则的人。
等到他将这些“补偿”,都化为自己真正的力量时。
他会亲手,将这场交易,连同那个自作聪明的交易对象,一起,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