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砚捏着地图复印件的手紧了紧。
天没亮他就去了县保卫科,把复印件摊在档案室的老木桌上。
“这是近三年军区备案的地质探测记录。”他翻开一本厚牛皮档案,钢笔尖戳在泛黄的纸页上,“标记点覆盖川滇黔三省,其中五个村去年上报过‘亩产突增’。”
苏檀凑近看,纸页边缘沾着他连夜赶路带的露水。“亩产突增?”
“春小麦多打两百斤,秋稻子拔高半成。”顾沉砚翻到下一页,“但县农业局的复查报告写着‘气候异常’‘地力恢复’——全是套话。”
苏檀突然想起上个月邻村王婶来借种子:“你们青竹沟的萝卜咋长得跟小秤砣似的?”她当时装傻说“队里粪肥下得足”,现在后颈冒冷汗。
“他们在找高产区。”顾沉砚合上档案,“铁管刻痕是境外勘探队的标记,我在边境截过同款设备。”
窗台上的搪瓷缸“当”地一声。
苏檀捏着茶缸的手发颤——灵泉井边那截铁管,原主投井前三天,村里来过两个戴眼镜的“农业专家”。
“得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她咬着下嘴唇,“我明儿去跟周大队长说,要引进‘苏联番茄种’,请邻村农技员来参观。”
顾沉砚挑眉:“苏联种?”
“红得透亮,甜得齁人。”苏檀眨眨眼,“反正他们没见过真的。”
第二日晌午,大队部的广播响了:“知青点苏檀同志引进高产番茄种,明早八点北坡试验田参观!”
苏檀挎着竹篮往邻村走时,特意把蓝布衫的第二颗纽扣解开——这是和顾小满约好的暗号。
小姑娘蹲在村口老槐树下啃野杏,见她过来,往她篮底塞了个小布包。
“姐姐,我在王记杂货铺听见张会计说,西头李婶家的井‘冒怪泡’。”顾小满压低声音,“李婶家在地图上的圈里不?”
苏檀摸了摸篮底的布包——里面是顾沉砚连夜画的标记点坐标。
她加快脚步,蓝布衫被山风吹得鼓起来。
李婶家的院子门虚掩着。
苏檀刚跨进去,手腕突然发烫——翡翠镯贴着皮肤的地方火辣辣的,和灵泉井边的感觉一模一样。
“大妹子来借水?”李婶端着木盆从灶房出来,“井在西墙根儿,可怪了,这水烧不开,泡米都泛苦。”
苏檀蹲在井边,假装系鞋带。
指尖刚碰到水面,镯子烫得几乎要灼破皮肉。
她盯着井水翻涌的小泡,想起灵泉里清冽的甜,胃里突然泛起酸。
“婶子,我带了青竹沟的新茶。”她从篮里摸出个纸包,“您用这水试试?”
李婶泡好茶,刚喝一口就皱起眉头:“咋有股子铁锈味儿?”
苏檀没接话。
她盯着纸包上沾的水痕——这水,和灵泉井边铁管里渗出的,是同一种味儿。
当晚,赵铁柱扛着个铁皮箱摸进知青点。
“沉砚哥让我装的‘水利普查设备’。”他掀开箱子,露出一排玻璃试管,“我跟二牛装成县水利局的,跑了三个标记点,每口井都灌了半管子水。”
苏檀把试管摆上灶台。
灵泉井的水在最左边,清得能看见盆底的瓷花。
右边的试管里,有的泛着淡绿,有的浮着油花,还有一管沉着细沙似的颗粒。
她沾了点灵泉水抹在手腕上,翡翠镯的凉意立刻压下灼痛。
再去碰右边的试管,镯子烫得她缩回手。
“是干扰剂。”她翻出顾沉砚给的勘探队资料,“想让作物疯长,就得先打乱土性——他们在试灵田的‘秘方’。”
顾沉砚推门进来时,她正把试管收进铁皮箱。
“我给省农业厅写了报告。”他解下军大衣搭在椅背上,“建议在高产村设‘科技保护区’,外来专家得先过保卫科的审查。”
“批了?”苏檀眼睛亮起来。
“王书记刚打电话。”顾沉砚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省厅派了工作组,下周来青竹沟试点。”
窗外响起炸雷。
苏檀翻出账本,钢笔尖在“79年谷雨前夕”那页重重顿了下:“技术安保组成立,铁柱任组长,每晚巡查北坡;紧急转移预案:灵田作物藏后山岩缝,账本埋老槐树第三根枝桠下……”
“姐!”顾小满撞开房门,小脸涨得通红,“村口来了辆吉普车!车牌子不是咱们县的!”
苏檀的钢笔“啪”地掉在账本上。
她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听着越来越近的车轮声,突然笑了——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