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梆子声像根钢针,直直扎进我紧绷的神经里。案头那封染血密信还泛着诡异的油光,“噬心蛊” 三个朱砂字红得瘆人,凑近烛火一照,就跟上个月青阳城加急奏报里那些蛊虫破体而出的腐烂尸体照片似的。我下意识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腰间藏青腰带下父亲给的玄铁令牌硌得小腹生疼,可这点痛根本压不住心里翻涌的寒意。
“哐当 ——” 后巷传来瓦片碎裂声,我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还没等我反应,书房外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两名暗卫拔刀出鞘的锐响划破夜色,刺得我耳膜发颤。我深吸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把密信塞进《战国策》夹层,等摸到烫金书脊才发现,整本书都被我掌心的汗浸得发软。转头瞥了眼铜镜,里面那张脸青白得吓人,眼下两团乌青深得像被人揍了一拳 —— 这已经是我第三夜没合眼了。
“小姐,楚姑娘求见。” 春桃的声音贴着门缝传来,刻意压低的语调里带着明显的颤音。我抓起桌上的月白丝巾胡乱按了按脸,指尖碰到颧骨处还残留着胭脂硬块,今早为了应付早朝,我特意让丫鬟往脸上扑了三层粉。理袖口时,翡翠扳指撞在桌角发出轻响,这声音突然让我想起今早朝堂上的一幕 —— 李长庚那老狐狸躬身递折子的模样,他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和密信边缘的暗纹好像...
门轴 “吱呀” 一声轻响,一团墨色披风裹着寒气撞进屋子。楚汐右耳垂的银蛊虫耳坠还在晃,那模样像极了随时要钻进她苍白皮肤里。平日里她就跟夜游的鬼魅似的,可今晚更不对劲 —— 眼尾青黑都蔓延到颧骨了,发间还沾着几片枯叶,活脱脱刚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样子。
“苏姑娘,玄冰令主的人开始用活人炼蛊了。” 她直接把本染血的手记拍在桌上,牛皮封面上 “玄冰令主亲启” 几个字,看得我后颈发毛 “唰” 地竖成一片。翻开扉页,“千年寒玉现世,蛊成之日,便是大楚覆亡之时” 的朱砂字迹,和我三日前收到的密信暗纹严丝合缝。我下意识去摸腰间令牌,却摸到一片被冷汗浸透的绸缎。
“你可知,活人炼蛊所需的千年寒玉,上月刚入了内库?” 我转动着发烫的翡翠扳指,死死盯着楚汐绷紧的脊背。她腰间皮质药囊鼓鼓囊囊的,每个小瓶都缠着红绳 —— 江湖传言,那里面装着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蛊毒。“负责采办的李长庚,正是与我父亲争权的礼部尚书。”
楚汐猛地抬头,丹凤眼里闪过刀锋般的锐光。她伸手去摸腰间药瓶的动作快得像毒蛇吐信,这让我想起三年前她孤身闯蛊族禁地的传闻 —— 那时她也是这样,指尖永远扣着能取人性命的杀招。窗外又传来细碎响动,我按了按令牌,暗处的死士已经如夜枭般掠向屋顶。楚汐却比我更快,三根淬毒银针 “嗖” 地钉在窗框上,针尖泛着诡异的幽蓝,在烛火下折射出冷光。
“苏姑娘,他们要的不仅是冰魄蛊。” 楚汐的声音像把淬了毒的匕首,每字每句都带着铁锈味。她指尖划过 “大楚覆亡” 四字,我突然注意到她食指内侧有道新鲜刀伤,伤口周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 这是中了玄冰令主独门寒毒的症状。我喉咙发紧,刚想开口问她怎么逃出来的,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阿七冲进来时,手里密函的蜡封让我瞳孔骤缩 —— 寒鸦展翅的印记,正是玄冰令主的专属标记。展开密函的瞬间,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腰带,那行血红小字刺得眼睛生疼:“苏明远,三日内交出冰魄蛊配方,否则...” 楚汐突然凑近,她身上混着血腥味和草药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可我却死死盯着密函边缘的暗纹 —— 和李长庚昨日递折子给皇上时,袖口露出的刺绣花纹,一模一样。
惊雷炸响的刹那,闪电照亮楚汐眼底跳动的幽光。我握紧密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封密信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战书 —— 玄冰令主显然知道,李长庚这条暗线,已经被我摸到了尾巴。
“苏姑娘打算怎么办?” 楚汐的声音在雷声间隙响起,银蛊虫耳坠晃出一道冷光。我望向窗外翻涌的乌云,突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密档 —— 西域进贡的千年寒玉,本该存放在国库最深处的暗格。可现在...
“去会会那位道貌岸然的李尚书。” 我把密函塞进衣襟,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森冷的光。只是踏出这一步,就再没回头路了 —— 玄冰令主的爪牙、朝堂上的政敌,还有藏在暗处的未知威胁,这场权谋与蛊毒交织的死局,才刚刚拉开帷幕。
楚汐的丹凤眼瞪得浑圆,我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就知道这消息够劲爆。她腰间缠着红绳的药瓶互相碰撞,发出细碎声响,像是某种不安的预兆。我转动发烫的翡翠扳指,又想起今早朝堂上李长庚那假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现在想来,那笑里怕不是藏着砒霜。
“李长庚... 他竟敢...” 楚汐声音发颤,伸手扶住桌沿才没让自己晃倒。我注意到她袖口蹭着块暗红污渍,形状像极了青阳城密报里那些被蛊虫啃食的伤口。看来这女人为了查线索,没少在鬼门关走钢丝。
我从袖袋里摸出块帕子,铺在桌上,把今早收到的密报边角露出来给她看。“上个月初七,西域进贡的千年寒玉入库,礼部负责查验。” 我顿了顿,故意把 “礼部” 两个字咬得很重,“巧的是,李长庚那老狐狸,正是礼部尚书。”
楚汐突然抓起桌上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我看着她喉间凸起的青筋,突然想起江湖传闻 —— 这女人喝毒酒都跟喝水似的。“活人炼蛊非得用千年寒玉,这东西极阴,能养出最毒的蛊王。” 她把茶盏重重一放,盏底在桌面磕出个白印,“苏姑娘,你父亲书房里,可有西域进贡的记录?”
这话问得我心里 “咯噔” 一下。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密档,连母亲都没见过。可瞧楚汐这笃定的眼神,我突然觉得,她怕是比我还清楚苏府的底细。“有是有...” 我故意拖长语调,观察她的反应,“不过得找机会去翻。”
就在这时,窗外的梧桐树突然沙沙作响,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弯了枝桠。楚汐瞬间扣住三根银针,我也按住腰间令牌,后槽牙咬得发酸。这玄冰令主的人,还真阴魂不散。
“小姐!” 阿七撞开门冲进来,胸前的衣襟都被冷汗浸透了,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手里攥着的密函还在往下滴水,蜡封上的寒鸦印记晕开一片墨色,看着倒像是寒鸦流的血。“玄冰令主的使者... 已经进京城了,目标... 是相爷!”
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把大腿。父亲今日去宫里议事,要酉时才回府。这中间整整六个时辰,足够那些阴沟里的老鼠动手脚了。楚汐突然凑过来,我闻到她发间混着的铁锈味更浓了,这分明是长时间接触血蛊才有的气味。
“苏姑娘,他们这是要断你的左膀右臂。” 楚汐用银针挑起密函,借着烛光仔细端详,“寒鸦印记旁边有冰裂纹,说明使者带着玄冰令主的寒玉匕首,见血封喉。” 她说话时,食指内侧的伤口渗出黑血,滴在密函上晕开一朵诡异的花。
我抓起密函,指甲在 “三日内交出冰魄蛊配方” 的字迹上刮出几道白痕。突然想起三日前,李长庚在御花园拦住我,笑眯眯地问我最近读什么书。当时我还以为他是想打探父亲的动向,现在想来,他怕是早就知道玄冰令主的计划,故意来试探我的口风。
“得去通知父亲。” 我把密函塞进衣襟,翡翠扳指硌得胸口生疼。刚要迈步,楚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她掌心冰凉,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可我却感觉有团火在心里烧起来。
“来不及了。” 楚汐摇头,银蛊虫耳坠晃得人眼晕,“使者既然敢在天子脚下动手,必定算准了时间。现在派人去宫里,半道就得被截杀。” 她突然掀开披风,腰间别着的竹筒滚出几颗黑褐色药丸,“这是避蛊丹,服下能撑半个时辰。我们从密道走,或许还能赶在使者之前。”
我盯着那些药丸,想起青阳城密报里写的 —— 中了噬心蛊的人,吞了这种药会七窍流血而死。楚汐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随手丢了颗进嘴里,嚼得 “咯吱” 响:“信不过我,你就等死。”
窗外的雷声越来越近,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上。我接过药丸,塞进嘴里的瞬间,尝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这味道让我想起五岁那年,亲眼看见母亲被毒酒灌喉的场景。那时候我躲在屏风后面,只敢咬着绣帕哭,现在...
“走!” 我扯断藏青腰带,露出里面缠着的软剑。楚汐已经踹开暗格,密道里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我最后看了眼书案上的《战国策》,突然觉得那些权谋之术,在真正的生死局面前,不过是纸上谈兵。
密道里漆黑一片,楚汐点燃火折子的瞬间,我看见墙壁上蜿蜒的血手印。这些手印新鲜得还在往下滴血,分明是有人刚来过。楚汐把火折子递给我,自己摸出个竹筒,里面密密麻麻爬满蛊虫。“跟紧了,这是引路蛊。” 她话音刚落,蛊虫突然集体转向,朝着右边的岔道飞去。
我握紧软剑跟上去,靴底踩过积水,发出 “啪嗒啪嗒” 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密道里格外刺耳,让我想起母亲咽气时喉间发出的痰鸣。前面突然传来铁链晃动的声音,楚汐猛地把我拽到身后,银针已经脱手而出。
“谁!” 楚汐的声音在密道里回荡。火光摇曳间,我看见拐角处闪过一抹玄色衣角 —— 正是玄冰令主使者的服饰。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裤腰,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可能早就中了圈套。
那衣角又晃了晃,这次露出半截寒玉匕首。刀刃上凝结的冰晶在火光下泛着蓝光,像极了楚汐指尖的毒。楚汐突然把蛊虫竹筒朝对方扔去,蛊虫嗡鸣着扑向那抹玄色。趁乱我抽出软剑,却听见身后传来机关启动的声响。转头一看,来时的石门正在缓缓落下。
“糟了!” 楚汐冲过来想抵住石门,可已经来不及了。石门轰然关闭的瞬间,火折子突然熄灭,密道陷入一片漆黑。我听见蛊虫的嗡鸣越来越远,楚汐粗重的喘息声就在耳边。黑暗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我的脖颈 —— 是寒玉匕首,还有一股熟悉的龙涎香。
“苏姑娘,别来无恙啊。” 黑暗中传来沙哑的男声,带着笑意,却让我浑身发冷。这声音,分明是今早朝堂上,站在李长庚身后的那个侍郎。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掉进了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