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走快了几步，往前面带路。
刘彻绷紧着脸，御辇行至附近一个普通小院门口。
门被打开，白面秀气的青年男人迎接上来。
这位乐师叫李延年，刘彻紧紧抓住陈阿娇的手腕，将她一把扔进李延年家中的小院。
李延年见到刘彻，诚惶诚恐下跪叩首行大礼。
刘彻不耐他做些虚礼，实在浪费时间。
他挥手，“你不是有个妹妹？”他指着地上的陈苑乔，“她就是你妹妹。”
李延年毕恭毕敬匍匐在地，连看一眼旁边的貌美女子都不敢，只唯唯诺诺。
“名字么，”刘彻左右看一眼。
他视线落到一簇簇生长得花繁枝茂、正争妍斗艳，大朵大朵的鲜艳娇花上，“叫李妍吧。”
李妍？
陈苑乔一双含水秋眸抬起，不敢置信地仰视着，正居高临下看她的刘彻。
她知道这个名字，汉武帝刘彻最钟爱的夫人，钟爱到她去世后还为她招魂，只为再见她一面。
刘彻这是，要为她改头换面！
陈苑乔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就是那个李夫人。
刘彻因为俯视而眼皮半敛，他对李延年道：
“朕听闻你的妹妹倾国倾城，静娴柔嘉，选个日子送来宫中吧。”
刘彻漠然又恶意地勾起一侧嘴角，瞥视了一眼神色凄惶的陈苑乔，调头就走。
陈苑乔颓然坐在地上，肩背都佝偻下来，眼睛失了神采，只盯在某一处怔愣呆滞。
李延年再行叩拜大礼，恭送陛下。
再回过头，看着这位只见过一面就成了他亲妹妹的女子。
他无奈一笑：“李家迎来泼天的富贵了。”天子有令，他只有听命的份儿。
陈苑乔被迫披上“李夫人”的皮，她曾试图再度逃跑，可苏文亲自找了过来。
好声好气，苦口婆心：“娘娘，您已经没了一个霜白，不会再想失去呈荷与露浓吧？”
一句话让她白了脸，还有一个筹码拿捏在刘彻手中。
苏文带来了一套新的质感华美的红底描金双鸾霓裳，恭恭敬敬送到她手中：
“卫将军还在将军府里休憩，就等陛下下令才能结束休息，重回战场呢。”
“娘娘，您懂这意思吗？”
陈苑乔彻底没了逃跑的心思，是啊，她在乎的人，一个又一个都在刘彻手中。
敖灵不是没看到，她就在一旁，不过是没有现身。
刘彻实在狠心狡猾，看得敖灵心里冒火，只要她动手，刘彻就不会伤害到陈苑乔。
邓浑却拉住她，相较之下，邓浑冷静又理智。
“怎么，你出手就是改变历史，不想你的好姐妹好好养身体啦？”
要想安然休养，就得顺着历史好好演下去，否则又是一层反噬。
这可是写在正史上，白纸黑字、明摆摆的历史，岂能受外力影响？
敖灵收回了手，想起杨戬说过，能够影响到现世的改变，才是被天道容许的。
倘若轻易出手，时间会出手修正，那么修正的过程可能会很痛苦。
敖灵闭眼，浮现的就是她试图拯救垚石玉的生命，却亲眼看见垚石玉两次惨死在自己眼前。
她猛地睁眼，不能让陈苑乔也面临这样的命运。
所以当晚她在陈苑乔面前现身时，陈苑乔十分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乞求：
“阿善，你帮帮我。”她眼泪落下来。
敖灵沉默，无声地帮她擦眼泪，摇头：“我不能帮你，否则历史会发生改变，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陈苑乔颓唐坐在榻上，等待进宫的那一天到来。
李妍入宫，得有个由头。
李延年知道陈苑乔有一副清脆如莺的好嗓子、一段窈窕如棉的好身段，他打算编造一曲歌舞。
这才有理由让她正式亮相于泱泱汉宫。
刘彻因着汉军几次与匈奴交手，突破屡战屡败的格局，并且获得不小成就而心情大好。
他在未央宫办了一场盛大宫宴，卫子夫在他身旁，而卫青作为司马大将军则坐在席下。
刘彻朝他斜睨一眼，笑一下，端起酒樽饮一口。
卫青是破匈奴的大功臣，此刻却一言不发，一如既往的沉稳内敛，寡言少语。
卫子夫察觉到陛下与弟弟之间微妙的互动，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为何。
平阳公主坐在卫青旁边的席位上，看了他一眼，眼神满意，又与座上弟弟对视。
苏文拍拍手，门口歌女呈两排陆续往大殿中央踩着碎步袅娜走来。
刘彻一声令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殿下一片和谐。
大臣们笑着一边饮酒用膳，一边欣赏歌舞。
表面欢欣，实则看腻了这些个表演，来来去去都是类似的形式，毫无花样。
有些长袖善舞的朝臣，看着刘彻脸色，适当站起敬酒，说着讨喜的祝酒词，刘彻也给面子的接下，君臣尽欢。
直到苏文拍掌，新的歌舞登场。
两名戴面纱的婢女抱着琵琶、琴筝款步坐在殿两旁。
不一会儿，门口一位同样蒙面的红衣女子踏着小碎莲步快步到大殿中央。
一头乌发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与纤细白嫩的脖颈，一双潋滟动人的眼睛灵动似会说话。
空气中飘散着若隐若现的幽兰香气，两边朝臣顿时呼吸一窒，手中动作停了下来。
光是上半张脸足够勾魂摄魄，露出完整的脸该是怎样的绝世美人？
手骤然握紧铜制酒樽，卫青嘴唇紧抿，眼神都变了，他知道这是谁。
陈苑乔踩着婢女们的拨弦声动起腰肢，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了万种风情韵致。
刘彻听着她唱歌，手里的酒樽懒散地一摇再摇。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若是陈阿娇，在大庭广众下被当做歌女舞女卖弄献媚，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她是陈苑乔，一缕现世幽魂。
本就是文艺团的演员，在聚光灯下演出还算少吗，早就能对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
她的内心古井无波，当做是和从前没区别的演出。
唯独觉得惊诧的，就是她哼唱的《汉歌》旋律，竟是两千年前李夫人一唱成名的佳人曲目。
一曲舞毕，陈苑乔向御座的掌权者叩拜行礼。
原来她就是那个，倾国倾城的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