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尖啸撕裂空气,狂暴的声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一丈多高的巨大木箱!坚固的箱体如同纸糊般瞬间炸裂,无数木屑混合着箱内储存的土豆、谷物,如同爆炸的碎片,在刺耳的风啸声中四散飞溅!整个仓库被这毁灭性的力量搅得一片狼藉。
楚阳正蜷缩在角落一堆散落的麻袋后,牙关紧咬,冷汗浸透了后背。左肩处,被青面鳞甲蝎尾钩擦过的伤口正被“复伤散”霸道药力灼烧、侵蚀着,那感觉像是滚烫的烙铁在皮肉里翻搅,又似无数冰针在骨髓中穿刺。剧痛几乎要将他吞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然而,这声毁灭性的巨响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近乎涣散的神智猛地一震!
“阿黎!”他心头剧跳,挣扎着用右手撑地,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木地板,左肩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艰难地抬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和纷飞的杂物,死死盯向仓库另一角——那个同样巨大、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木箱。楚黎小小的身体正蜷缩其中,毫无声息。
不能在这里!楚阳心中嘶吼。血腥味和自己移动的动静,只会将这头凶残的畜生更快地引向妹妹!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带来一丝清明。他右手死死握住那把不知名的青色短剑,剑柄冰凉的触感给了他微弱的力量。他不再看楚黎的方向,拖着几乎麻木的左半边身体,咬着牙,一步一踉跄地、艰难地向着仓库更深、更远离妹妹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左肩的伤口随着移动不断撕裂,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滚烫的血液冲刷着药力侵蚀的创面。走了约莫五六丈远,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噗——”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身前散落的土豆上,暗红的血珠在灰扑扑的土豆表皮滚动,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
就是这一口鲜血!那浓郁的血腥味,如同黑夜中最明亮的灯塔!
“嘶嘶——!”尖锐的嘶鸣带着发现猎物的狂喜,瞬间锁定了他藏身的区域!下一刻,恐怖的声波攻击再次降临!楚阳甚至来不及翻滚躲避,他身边一个装满土豆的木箱轰然爆碎!无数拳头大小的土豆被狂暴的声波能量炸得如同炮弹般激射而出,噼里啪啦砸在墙壁、柱子、其他箱子上,整个仓库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撞击声和漫天飞舞的杂物烟尘!
混乱,遮蔽了视线,也遮蔽了杀机!
就在这漫天土豆、碎木与尘埃构成的混沌屏障中,一道矮小却决绝的身影动了!楚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肩膀的剧痛仿佛被一股绝境中迸发的力量暂时压制。他体内那不知名的药力似乎也在这生死关头被彻底激发,伤势竟诡异地恢复了七八成!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身体压到最低,右脚猛地蹬地,整个人贴着地面,在翻滚的土豆和杂物掩护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直扑向同样被混乱遮挡了视线的青面鳞甲蝎!
小巧的青色短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在混乱中精准地斩向青面鳞甲蝎左侧那粗壮如铁柱的螯肢!
剑锋接触坚硬甲壳的刹那,异变陡生!原本看似寻常的短剑剑身,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青色光芒!一道凝练如实质、尺许长的青色剑气凭空凝聚,缠绕在剑刃之上!嗤啦——!一声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响起!那足以夹碎精铁的螯肢,在这道突如其来的青色剑气面前,竟如朽木般应声而断!暗绿色、粘稠如浆的腥臭血液,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从断口处狂喷而出!
“嘶嗷——!!!” 青面鳞甲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断肢处传来的剧痛让它彻底疯狂!仅存的右螯如同巨大的死亡剪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闪电般夹向楚阳脆弱的脖颈!这一击,快如奔雷,狠辣无情!
楚阳瞳孔骤缩!他毫不犹豫,借着斩断螯肢的反冲之力,猛地向右侧一个狼狈的鱼跃!“砰!”他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又借着惯性翻滚了一圈,才勉强半跪着稳住身形。他剧烈喘息着,右手紧握的短剑剑尖上,那抹青色剑气尚未完全散去,兀自吞吐不定。
眼前,是仅剩一米多长、却依旧狰狞可怖的妖兽。它六只幽绿的眼珠死死锁定楚阳,断肢处血流如注,剧痛让它浑身鳞甲都在微微颤抖,口中发出“嘶嘶”的低沉咆哮,充满了暴戾与嗜血。
而楚阳,胸中一股压抑了太久的愤怒与守护的决绝,如同滚烫的岩浆般轰然爆发!一股奇异的热流,猛地从他后背脊椎处升腾而起,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最后狠狠冲向他的头颅!
刹那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那股涌上头颅的热流,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驱散了盘踞心头的巨大恐惧。楚阳只觉得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明,眼前的妖兽虽然依旧狰狞,却似乎不再具备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因剧痛而扭曲的肢体动作、口中喷出的腥臭气息、甚至那六只闪烁着暴戾幽光的眼珠,都变得清晰而缓慢。原本能扰乱心神的“嘶嘶”低鸣,此刻传入耳中,也变得遥远而微弱。
一股奇异的力量感充盈全身。他右手紧握短剑,剑身嗡鸣,仿佛与他此刻沸腾的战意产生了共鸣。剑尖上残留的青色剑气如同活物般吞吐不定。
青面鳞甲蝎显然也察觉到了眼前这个人族少年的异常变化。它六只幽绿的眼珠里,狂暴的杀意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它不再急于进攻,而是微微压低身体,仅剩的右螯谨慎地护在身前,断肢处滴落的暗绿血液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滩。它死死盯着楚阳,口中发出更加低沉、更加警惕的“嘶嘶”声,像是在重新评估这个突然变得“不一样”了的猎物。
一人一兽,在这弥漫着血腥与尘埃的仓库深处,陷入了诡异的僵持。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青面鳞甲蝎断肢处血液滴落的“嗒、嗒”轻响。
楚阳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肩——刚才那股热血沸腾的感觉下,肩膀的剧痛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种酸麻无力的感觉残留。他小心翼翼地上下动了动左臂,虽然依旧使不上全力,但至少没有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就在他心神因肩膀的恢复而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松懈刹那——
“嘶——!”青面鳞甲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它背部坚硬的甲壳缝隙间,猛地弹出几片薄如蝉翼、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翼翅!翼翅剧烈震颤,发出高频的嗡鸣!庞大的身体竟在瞬间离地腾空,化作一道青黑色的闪电,仅剩的右螯撕裂空气,带着致命的寒光,直取楚阳咽喉!
速度快到了极致!
但楚阳此刻的状态同样处于巅峰!在青面鳞甲蝎翼翅弹出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不退反进!他低吼一声,右脚踏碎地面一块散落的土豆,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迎着扑来的妖兽冲去!右手紧握的短剑,剑尖直指那夹来的巨大螯钳!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仓库中炸响!螯肢与短剑狠狠撞击在一起!青面鳞甲蝎螯肢上附着的墨绿色妖力与楚阳短剑上爆发的青色剑气猛烈对冲,爆发出炫目的能量涟漪!一股沛然巨力从撞击点传来!
楚阳闷哼一声,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剑柄。他整个人被这股巨力震得连连后退,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足足退了两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气血翻涌。
而青面鳞甲蝎则更加狼狈!它庞大的身体被剑气与反震之力狠狠弹飞,如同一个破麻袋般,重重撞在后方一只巨大的空木箱上!“轰隆!”木箱应声碎裂,木屑纷飞,青面鳞甲蝎被巨大的冲击力砸得翻倒在地,六脚朝天,稍微柔软的腹部甲壳完全暴露出来!
机会!
楚阳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寒光爆射!他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稳住身形的瞬间,双脚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捕食的猎鹰,朝着翻倒的妖兽疾扑而去!他右手正握短剑,手臂肌肉贲张,将全身的力量连同腹部那股奇异的热流,尽数灌注于剑身!剑尖之上,一点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剑气再次凝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
噗嗤——!
短剑如同烧红的刀子刺入牛油,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青面鳞甲蝎相对柔软的胸腹连接处!青色剑气瞬间爆发!坚硬的甲壳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嘶嗷——!!!” 濒死的剧痛让青面鳞甲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六只脚和仅剩的右螯疯狂地挥舞、抓挠,试图挣脱,带起一片片碎裂的木屑和尘土。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扭动,想要翻身逃离这致命的穿刺!
楚阳眼神冰冷,杀意凛然。他左脚踏前,狠狠踩住那疯狂挥舞的右螯肢,巨大的力量将其死死钉在地上!同时,他右手猛地发力,将深深刺入的短剑狠狠拔出!暗绿色的粘稠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紧接着,在妖兽绝望的嘶吼声中,短剑再次带着决绝的寒光,狠狠刺下!
噗嗤!剑刃再次没入甲壳!
然而,就在这绝杀的第二剑刺入的瞬间,垂死的青面鳞甲蝎也爆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也是最恶毒的凶性!它那根一直蜷缩在身后的、布满倒刺的蝎尾,如同淬毒的鞭子,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猛地一甩!尾端那闪烁着幽绿寒芒的倒钩,如同毒蛇的信子,闪电般刺穿了楚阳右小腿的肌肉!
“呃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烧剧痛瞬间从小腿蔓延至全身!楚阳只觉得右腿一麻,仿佛被滚烫的烙铁贯穿,随即又像有无数的蚂蚁在伤口里啃噬、撕咬!这剧痛来得如此猛烈,远超肩膀的伤!他眼前一黑,踩踏螯肢的左脚顿时失去力量,身体再也无法保持平衡,踉跄着向后连退几步,“扑通”一声重重跌坐在地。
他低头看向小腿,伤口周围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肿胀,丝丝缕缕墨绿色的毒气正顺着伤口向四周蔓延!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和灼烧感交织,迅速剥夺着他右腿的知觉。
“毒!”楚阳心头一沉,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强忍着钻心的剧痛和阵阵眩晕,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外衣的下摆,迅速扯成布条。他用尽全身力气,在小腿伤口上方几寸的位置,死死勒紧!布条深深陷入皮肉,试图阻止毒素向心脏蔓延。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满头大汗,面色惨白如纸,嘴唇迅速泛起诡异的紫黑色。他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那个装着“复伤散”的小包。手指捻起一小撮灰褐色的药粉,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
药粉入口,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草木腥气。楚阳微微嚼动几下,那药粉竟神奇地在唾液中迅速溶解,化作一股冰凉苦涩的液体。他艰难地咽下。药液入腹,如同投入火炉的冰块,瞬间爆发出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
一股炽热,如同岩浆在四肢百骸中奔流,所过之处,麻痹感似乎被驱散了一些。然而这股炽热仅仅持续了十几个呼吸,便骤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流!这寒流比腊月的冰风更甚,瞬间冻结了血液,让他如坠冰窟,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让他蜷缩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意识在剧痛和药力的冲击下摇摇欲坠。足足过了十几个漫长无比的呼吸,那极致的冰冷才开始缓缓消退。楚阳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虚弱的清明。呼吸终于顺畅了一些,但右小腿却如同灌了铅,彻底失去了知觉。只要稍稍移动一丝,那火辣辣、深入骨髓的刺痛便瞬间袭来,提醒着他死亡的威胁并未远离。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不远处。那只凶悍的青面鳞甲蝎,此刻已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与木屑之中,六脚摊开,仅剩的螯肢也无力地垂落,彻底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他,赢了这场惨烈的厮杀。
看着那具彻底失去生机的青面鳞甲蝎尸体,楚阳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尚未升起,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便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催命符咒,从仓库的四面八方,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声音密集、嘈杂,带着嗜血的兴奋,越来越近!
是打斗的巨大声响和浓烈的血腥味,引来了更多的青面鳞甲蝎!
刚刚驱散一丝的绝望,如同更浓重的墨汁,瞬间重新淹没了楚阳的心房。他本就因剧毒和重伤而惨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灰败如死。小腿的剧痛和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毒素正顽强地突破布条的束缚,一丝丝向上蔓延。
完了。
楚阳心中一片冰凉。体内残余的“复伤散”药力正在迅速消退,肩膀的旧伤和腿上的新毒如同两把钝刀,持续不断地切割着他的意志。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沉重。面对这越来越多的恐怖妖兽,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已丧失殆尽,更遑论再战。
他无力地、彻底地躺倒在地上,冰冷的木地板透过薄薄的衣衫,将寒意传递到他麻木的身体里。他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抵抗。意识开始模糊,耳边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的“嘶嘶”声,仿佛成了送葬的哀乐。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弥漫的尘埃和散落的杂物,艰难地投向仓库那个最隐蔽、最不起眼的角落——那个被他用几个空木箱和破麻袋精心遮掩起来的地方。楚黎小小的身体就藏在那里,昏迷不醒。
一股难以言喻的庆幸和深沉的遗憾交织在心头。
“阿黎…还好你昏过去了…”他心中喃喃,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带着无尽的怜惜。“这样…也好…你不会看到哥哥最后的样子…不会被那些畜生找到…这样…真好…”
遗憾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爹…娘…儿子不孝…还没能成为让你们骄傲的修士…甚至…连传说中的考核是什么样子都没能亲眼看看…我到底…有没有修炼的资格呢?”他仿佛看到了父母得知噩耗后悲痛欲绝的脸庞,心口一阵绞痛。
“唉…”一声长长的、包含了太多不甘与眷恋的叹息,在他心底无声地回荡。“不管了…反正…一切都结束了…”
“妹妹…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啊…”这是他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也是最深的祈愿。
他缓缓地、无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体的沉重、伤痛的折磨、心神的彻底绝望,如同三座无形的大山,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压垮。黑暗温柔地包裹而来,将他拖入无边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模糊间,他仿佛真的听到了有人在遥远的地方,焦急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黑暗中,楚阳的思绪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最终彻底涣散。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梦境深渊。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紧接着,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疯狂地涌入他的意识:
他看见了顶天立地的远古神灵,手持开天巨斧,怒吼着劈向无边无际的漆黑虚空,斧刃所过之处,混沌初开,地水火风奔涌咆哮!
他看见了无数高达千丈的巨人,身披残破的战甲,挥舞着山岳般巨大的兵器,在破碎的星辰间与某种看不见的恐怖存在浴血厮杀,怒吼声震碎星河!
他看见了铺天盖地的灵兽、凶兽、妖兽,在毁天灭地的灾难前惊恐奔逃,大地在它们的践踏下呻吟崩裂,天空被撕裂出巨大的伤口!
他看见了华美绝伦的巨大车辇,由九条神龙拉拽,碾过破碎的苍穹,车中端坐着模糊不清、气息浩瀚如渊的身影。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兽蛋上。蛋壳表面流淌着玄奥的符文,散发着磅礴的生命气息,仿佛孕育着开天辟地的巨凶!
所有的画面骤然破碎!意识再次被拖入纯粹的黑暗。这一次,黑暗的中心,只有一双紧闭的、巨大无朋的漆黑眼睛!那眼睛仿佛是由最深邃的夜空凝聚而成,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黑,冰冷、漠然,如同亘古长存的宇宙本身,不带丝毫情感。眼睛下方的面容完全模糊不清,被黑暗笼罩。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和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感,让楚阳的意识几乎冻结。他本能地想要靠近一些,看清那面容……
“哥哥!”
一声带着无尽惊恐和依赖的、无比熟悉的稚嫩呼唤,如同划破永夜的惊雷,骤然在楚阳的灵魂深处炸响!
“阿黎!”楚阳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膛!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刺目的阳光从精致的雕花木窗棂间泼洒进来,暖洋洋地落在脸上。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干净整洁的房间,散发着淡淡檀木香的床铺,床头柜子上还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褐色汤药。这不是楼船,也不是荆棘山的家!这是哪里?
他下意识地从床上下来,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床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双崭新的布鞋。他穿好鞋,推开房门。
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精巧雅致的小院映入眼帘。四周栽种着许多垂柳,柔软的枝条在微风中轻拂。院子中央矗立着一座小巧的凉亭,亭子下是一方清澈见底的小池塘,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在水中悠闲地来回游弋。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宁静得如同世外桃源。
“这是…我是在梦里吗?”楚阳喃喃自语,用力揉了揉眼睛,试图驱散梦境的残影。“我记得我在一艘船上…还有…”楼船、妖兽、厮杀、断肢、剧毒、楚黎…那些血腥而恐怖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脑海!
“楚黎!妹妹!你在哪啊?妹妹!”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猛地冲出房门,站在院子中央,对着空旷的四周放声大喊,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不用喊了,你妹妹不在这里。”一个苍老、平和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熟悉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楚阳霍然转身!只见院子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长袍,腰间随意系着一根草绳,手里拄着一根普通的木杖,看起来就像一个寻常的乡村老叟。然而,他站在那里,却仿佛与整个小院、与周围的柳树、池塘融为一体,自然得让人心悸。
“老先生你什么意思?”楚阳警惕地盯着老者,心中充满了不安和疑惑。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微微一笑,手中的木杖轻轻在地面一点。“楚阳,你看这里眼熟吗?”
随着老者的话语,楚阳只觉得眼前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扭曲!下一刻,阳光明媚的小院消失了,垂柳、凉亭、锦鲤池塘统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楚阳刻骨铭心的地方——破烂陈旧的篱笆墙,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两栋低矮破败的房子,一间是勉强能住人的正屋,另一间则是散发着羊膻味的简陋羊圈!
牧羊村!杨老头的家!
“这是杨老头的家!我想起来了!”楚阳失声惊呼,无数关于牧羊村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父亲楚林打铁时如山般的身影,娘亲黎莹温柔的叮咛,妹妹楚黎甜美的睡颜,还有那个总是给他们讲神奇故事的、住在村西头的孤僻老头——杨老头!
“不久我和楚黎去神药谷参加仙师考核,路上……路上遇到了危险!危险!”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般刺入脑海,楼船遇袭、妖兽嘶吼、鲜血飞溅的画面再次清晰浮现!他抱着头,痛苦地蹲下身。
“不好!我一定是死了!不不不!”巨大的恐惧和失去一切的绝望瞬间将他淹没。他想起村里的老人说过,人死了,地府会派鬼差来接引,根据生前的所作所为判定来世。他看着眼前这熟悉又诡异的场景,看着那仙风道骨的老者,泪如雨下,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泥土地上。
“老先生,您一定是地府来的鬼差吧?”楚阳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声音哽咽,“求求您,告诉我,我妹妹她…她可以活下来吗?”他怀抱着最后一丝卑微的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老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右手轻轻抚摸着颌下长髯,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并未言语。
楚阳的心沉了下去,但他不甘心!他猛地跪倒在地,对着老者重重磕头,额头撞击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或者!或者我可以不要下辈子投胎做人的机会了!老先生能否救我妹妹?只要能够救我妹妹活下去,我愿意为老先生当牛做马,永生永世!”他嘶哑地哭喊着,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
老者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妹妹甘愿放弃轮回、永世为奴的孩子,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微光,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楚阳,”老者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我不是什么鬼差,你也并没有死。”
楚阳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我还没死?那现在是……”
“至于你妹妹楚黎嘛,”老者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唉……暂时还没有死。”
楚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老者话锋一转,目光深邃地看着楚阳,“你要是再这么睡下去,可就不好说了。”
“我还没死?那现在是……”楚阳喃喃重复,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一时无法回神。
“你能看得见我,想必也猜到了,我并非寻常老者。”老者缓缓道,“我便是村西头的杨老头。”
“杨爷爷!”楚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他膝行几步,紧紧抓住老者的裤脚,“杨爷爷!求求您救救我妹妹!楚阳可以一死,但是阿黎还小!她还没见到想要看到的神药谷!她还没有长大,没有嫁人,她…她不该就这样死了啊!”他声嘶力竭地哭喊,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不舍都宣泄出来。此刻的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也不过是个还有几个月才满九岁的孩子。
老者——杨老头看着楚阳那毫不作伪、为妹舍命的赤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深深的惋惜。他伸手轻轻扶起楚阳。
“唉,真是个宠溺妹妹的孩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杨老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可惜了,你这资质…实在是不太行。不然,老夫倒真有点收徒的心思了。比起你妹妹那丫头,差得太远喽…”他微微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楚阳的身体,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你父母好歹也是…咳,”杨老头似乎意识到失言,轻咳一声,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只是心中暗自嘀咕:“极焰那老家伙的亲传弟子,怎么生出的儿子资质如此背道而驰?难不成…真不是亲生的?”这念头一闪而过,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这个依旧在为自己妹妹磕头哀求的孩子。
“楚阳,”杨老头的声音变得严肃而悠远,“原本,要等你真正踏上修行之路,灵识初开之时,你才能感应到我留在你身上的这道灵识印记。你与楚黎家住村东,我独居村西,本应毫无交集。奈何,大道冥冥,自有其玄妙轨迹,让你们兄妹与我这老头子相遇。我便在你身上留下了一道灵识印记,若你机缘足够,能打破自身桎梏,真正踏入修行门槛,这道印记自会触发,你便可得见我,亦可得我赋予的一份机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楚阳身上,带着一丝无奈:“眼下的情形,想必是你在那生死绝境的重压之下,体内潜藏的木灵根资质对应的灵脉被无意间强行冲开。虽然只是下品木灵根,但好歹是凭自己之力打通了灵脉,拥有了修行的基础。这便触发了印记,说明你命中有此机缘。”
楚阳听到自己竟在绝境中打通了灵脉,拥有了修炼的资格,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即便此刻就要死去,这短暂的希望之光也足以让他死而无憾。然而,“只不过”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再次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砸得粉碎。
“唉,楚阳啊,”杨老头长长叹息一声,语气充满了无奈和一丝天命弄人的感慨,“只不过,你偏偏是在这等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才触发了这道灵识印记!我藏在灵识印记中的这点法力…根本不足以处理你们现在遭遇的灭顶之灾!”
法力不够!楚阳的心彻底沉入冰窟,心如死灰。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杨老头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放弃救你妹妹。我耗尽灵识中所有能够动用的法力,护送你一人逃离此地。等你安全脱险后,我会留存最后一丝法力,将一些修炼功法和心得传授予你。如此,你虽未正式拜师,也算是我一个记名弟子,他日修行路上,也算有个名分。”
“第二,”杨老头看着楚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放弃成为我记名弟子的机会。我同样耗尽所有法力,在这次危机中全力护住你妹妹楚黎。加上你父母留给她那件‘困灵锁’的守护之力,你妹妹当可平安,逃过此劫。”
选择如同两把冰冷的刀,悬在楚阳头顶。
“杨爷爷,求您护住我妹妹就行!我不惧死!”楚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他眼中刚刚因修炼资格而燃起的微光,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彻底熄灭,只剩下纯粹的、为妹妹求生的执念。他只知道爹娘临别时交代过:保护好妹妹。
“楚阳啊,”杨老头看着这个心善得近乎傻气的孩子,修仙界中尔虞我诈、弱肉强食才是常态,像他这般纯粹的人实在太少。“其实你可以选第一条的。你妹妹有‘困灵锁’这件灵宝护身,活下来的机会至少有七成!袭击楼船的两头妖族,都是中五境的妖王,实力强横。不过,神药谷虽然损失惨重,但应该还有两名灵丹境修士和十数名灵玄境后期修士幸存。他们拼死抵抗,或许无法战胜妖王,但带着你妹妹突围逃走,还是有很大可能的。”他试图用理智的分析说服楚阳,给他一条生路。
“杨爷爷,不用劝我了!”楚阳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清澈而坚定,如同淬火的精钢,“就算妹妹有九成的机率生还,我也不想去赌!求您!救我妹妹就可以!”他再次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地,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信念却坚定如磐石。
杨老头定定地看着这个倔强的孩子,看着他为了妹妹那微不足道的一成风险,甘愿放弃自己唯一的生路和踏入仙途的机缘。良久,一声包含了太多复杂情绪的长叹,在这幻化的破败小院中悠悠回荡。
“唉~~好,我答应你。”
那声悠长的叹息余音未绝,杨老头的身影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在楚阳眼前迅速变得透明、模糊,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楚阳的意识如同从深海中猛然上浮,瞬间被拉回现实!刺鼻的血腥味、仓库的阴冷、小腿钻心的灼痛和麻痹感,以及那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嘶嘶”嘶鸣——所有感官的冲击瞬间回归!他猛地睁开眼!
周围依旧是那个狼藉破败的仓库!自己依旧躺在冰冷的地上!时间,仅仅过去了片刻!
但危机,已迫在眉睫!那催命的“嘶嘶”声已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听到尖锐的爪子在木地板上刮擦的刺耳声响,闻到更多青面鳞甲蝎身上传来的浓烈腥臭!至少有十数头妖兽,正循着血腥味和同伴尸体的气息,从仓库各个破损的入口、窗口涌进来!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耀眼夺目的白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楚阳胸口处猛然爆发!那光芒是如此强烈、如此纯粹,瞬间将整个昏暗的仓库照得亮如白昼!光芒中蕴含着一种神圣而威严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睁开了眼睛!
白芒所及之处,那些刚刚涌入仓库、正贪婪地扑向楚阳和蝎尸的青面鳞甲蝎,如同被无形的烈焰灼烧,发出惊恐痛苦的嘶鸣,纷纷被逼退!它们幽绿的眼珠中充满了恐惧,本能地远离这令它们灵魂战栗的光芒!
楚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白芒和其中蕴含的磅礴能量震得气血翻涌,本就重伤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再次晕厥过去。
那道白芒并未停留,它在空中一个盘旋,仿佛拥有灵性般,精准地射向仓库角落——那个藏着楚黎的大木箱!
光芒瞬间收敛,化作一个凝实无比的乳白色灵气光球,将整个木箱连同里面的楚黎牢牢包裹在内!光球表面符文流转,散发出坚不可摧的守护之力。
也就在这光球形成的瞬间!
轰隆!
仓库的墙壁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部撞开一个大洞!一道略显黯淡、却依旧散发着尊贵气息的金色流光,闪电般飞了进来!正是楚黎脖子上那枚“困灵锁”所化的金孔雀!它一路冲破妖群封锁,显然也经历了一番苦战,身上的金光比起最初黯淡了不少,但那双雀目依旧锐利如电!
金孔雀围绕着包裹楚黎的白色光球焦急地盘旋一周,发出一声清越而充满决绝意味的唳鸣!
下一刻,光球与金孔雀仿佛达成了某种共鸣,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能量!
轰——!!!
一道直径丈许、凝练到极致的白金色光柱,猛地从光球与金孔雀交汇处冲天而起!光柱蕴含着无匹的威能,瞬间贯穿了仓库厚重的顶棚,穿透了楼船层层甲板和防护,如同撕裂夜幕的神罚之矛,直刺苍穹!将昏暗的天空映照得一片通明!
光柱中心,一股恐怖的震荡之力如同水波般急速扩散!一道肉眼可见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巨大环形光刃,以光柱为中心,猛然爆发开来!横扫四面八方!
嗤嗤嗤——!
光刃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切割!那些被白芒逼退到七八丈范围内的十数头青面鳞甲蝎,连同仓库内的巨大木箱、柱子、墙壁碎片,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巨大绞肉机!瞬间被切割、分解!化作漫天飞舞的血肉碎块和齑粉!
暗绿色的腥臭妖血如同暴雨般喷洒而出!距离光柱最近的楚阳,瞬间被这瓢泼般的妖血彻底淹没!
“唳——!!!”
金孔雀再次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清鸣!它鸟喙一张,一团炽烈无比、颜色赤红如熔岩的火焰喷涌而出!正是“赤元丹火”!这团火焰迅速融入到那冲天的白金巨柱之中!
轰——!!!
融合了“赤元丹火”的白金巨柱,瞬间爆发出焚灭万物的恐怖高温!一股焚天煮海般的火焰热浪以光柱为中心,轰然席卷开来!
嗤啦——!
包裹着楚阳的厚厚妖血,在这极致的高温下瞬间凝固、硬化!如同最炽热的熔岩骤然冷却!眨眼间,一个巨大的人形血色巨茧,将昏迷的楚阳牢牢封存在其中!巨茧表面还残留着暗绿色的妖血纹路,散发着诡异而悲壮的气息。
同时,那融合了“赤元丹火”的恐怖光柱,其蕴含的毁灭性能量也达到了顶点!楼船那坚固无比的船体,在光柱持续的冲击和炽热高温的焚烧下,如同烈日下的薄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被硬生生烧穿、熔融出一个巨大的破洞!
呼——!
万丈高空的凛冽罡风,瞬间从这个巨大的破洞中倒灌而入!
包裹着楚阳的巨大血色人茧,在重力的拉扯和罡风的裹挟下,如同陨石般,从那被熔穿的破洞中,向着下方苍茫无际、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急速坠落而去!
血色的人茧,在刺目的光柱映衬下,在无数幸存神药谷修士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中,划出一道凄厉而绝望的轨迹,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