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绥从对门跑回屋，抱上一罐麦乳精就要走。
“小言。”苏逢秋露出一个真挚又轻松的笑容，儿子以后再也不用受委屈了，当妈的怎么能不高兴？
傅言绥警惕地看过来。
苏逢秋只好笑着摆手，“去吧去吧，以后家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拿随便用，妈再也不说你了。”
傅言绥扫了一眼桌上的一沓钱，什么都没说。
苏逢秋顺着儿子的视线看过去，脸皮微微抽动一下，想要解释，再抬头，傅言绥已经不见了，还关上了芮芙家的门。
晚上，傅言绥趴在床上看从芮明轩那里拿来的高中课本。
房间里点了两盏煤油灯，光线很足。
花亲爹的钱，傅言绥无所顾忌。
苏逢秋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看书的傅言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脱离掉物质的压力，苏逢秋才终于有多余的注意力关注自己的儿子，也后知后觉体会到这种有个聪明孩子的自豪感。
“妈，你有什么事吗？”傅言绥收好了书，顺带坐起来，没有让苏逢秋继续摸他的头。
苏逢秋感觉到了母子间的生疏，勉强笑了一下，“你在怨妈妈吗？”
傅言绥摇摇头，“没有。”
不等苏逢秋松一口气，表达出想要弥补的心情，就听傅言绥继续说道：“你做的都是当时情况下最有利的选择，任何人都不能指责你。”
“村里人说话很难听，你陪着我留在农村，也不过是我们俩一起吃不饱饭而已，还有可能村里那些汉子会欺负你，我是小孩子，也不能保护你。”
“你有了新的家庭，更在意新的丈夫新的小孩儿也很正常，在村里的生活总是很辛苦，城里的生活就好了很多。”
“言言，以前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现在家里条件都好了，以后不会有以前那些事情了，明天，明天我们就去商场扯布，让吴阿姨给你做好多新衣服好不好？我们还去国营饭店吃饭，就我们俩，你哥哥和妹妹都不带，怎么样？”
苏逢秋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傅言绥依旧平静，黑亮的眼眸注视着母亲，“你看，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林叔叔没有把我当亲儿子，知道我以前连多吃碗饭都不敢。”
“但是你默认了，你也觉得我是这个家里的外人，是累赘，吃点苦，受点委屈是应该的，甚至你对我比另外两个好的话，你还会愧疚，觉得给这个家增添了负担，是不是？”
苏逢秋想要否认，想说点哄小孩儿的话，说都是小孩子胡思乱想。但对上傅言绥清明透亮的眼睛，苏逢秋却哽住了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的母亲？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接你来城里付出了多少？”苏逢秋开始质问，她也说不好，现在的感情是难过还是难堪。
“妈，不是你想当我妈的时候才是我妈，想给别人当妈了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我也不是按按钮就能开关的机器，你需要弥补亏欠的时候就给你当儿子，腾不开手了就安安静静待在一边。”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怪我，怪我丢下你，怪我偏心，怪我对你没有另外两个好！”
苏逢秋擦了把眼泪，为儿子的不体贴感到愤怒和心寒。
她难道愿意看着自己亲儿子受苦受难吗？他是不是觉得他的吃喝拉撒都是天上自己掉下来的吗？
傅言绥能有现在的生活已经是她这个当妈的竭尽全力的结果了。
“我没有怪你。”傅言绥依旧平静的声音和泪洒当场愤怒又委屈的母亲比起来就显得格外冷漠无情。
六岁的傅言绥还没有学会成年人的虚伪和矫饰，说出的话也格外赤裸尖锐：“我不想成为每次都被放弃的那个，所以不太想给你当儿子，你继续把我当外人吧。”
“一个只有条件宽裕了才会爱我的妈，不就是不爱我吗？”
“你都不爱我，那我用你对我的方式对待你，有什么什么问题？”
“我哪有不爱你？我不爱你，把你一直留在农村岂不是更好？”苏逢秋豁然起身，对于这样的指责委屈愤怒不已。
“芮芙说爱是常觉亏欠，是心疼。”傅言绥盘腿坐在床上，歪头看着母亲，天真地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在苏逢春看来格外残忍。
“你发现我没吃饱的时候，是觉得心疼，还是觉得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去年前年林淮远和林雨儿都做了新衣，而我的‘新衣服’是用林叔叔的旧衣服改的，妈妈你是觉得对我不起，还是觉得那料子不错？”
傅言绥没忍住撇了下嘴角，他觉得大人果然虚伪，要说的话，他觉得芮芙都比他妈爱他。
芮芙发现他没吃饱，还知道回家给他拿个红薯，而他妈每天给林淮远零花钱，却从没想过给他点钱让他买点吃的填肚子。
苏逢秋当然看见了儿子脸上不屑的表情，突然觉得心慌，连忙坐回床上解释：“言言，那次是家里布票不够了！每个人一年的布料才18尺，做了你林叔叔的衣服后剩下的布票就不够了……”
傅言绥不麻烦地打断，“当初那个盒子是我和芮芙一起带回来的，200尺布票一家100尺，林叔叔又不是我亲爸，他不舍得给我用不是很正常吗？你想解释什么？”
苏逢秋再次沉默。
“你当真这样怨吗？”苏逢秋泪盈眼眶，表情难过极了。
傅言绥表情有点奇怪，用一种疑惑又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妈妈，好像在确认自己妈是不是智障。
“有没有可能我是你抱错的？”傅言绥真诚发问，他觉得低智连正常交流都无法进行的母亲大概率生不出自己这样天才的小孩儿。
傅言绥真的仔细观察起苏逢秋的长相来——苏逢秋很漂亮，高鼻梁大眼睛，脸上白白净净，从进厂就是公认的厂花。
傅言绥上半张脸像爸，下半张脸像妈，说起来，他可比林雨儿更像苏逢秋。
林雨儿因为有林大有的基因入股，不仅没有遗传到苏逢秋的大眼睛，鼻子也有点塌，脸盘子偏大。
不长歪以后就是可爱的林家小妹，属于五官普普通通，但组合起来耐看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