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无星无月,周围静谧如死。
六人都万分警惕地盯着神祠大门,眼看着大门震动了几下后,又归于宁静,且封印没有动摇的迹象,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邪神像和附近的淫虫都被封在神祠里面,所以此刻院子里反而相对安全。
东方既白道:“接下来去哪儿?诸位有计划吗?”
祁云客笑道:“九公孙,不先和我们引荐一下你身边这位道友吗?”
东方既白啊了一声,忙道:“对对,差点忘了,我的错。这位是甘遂甘道友,一位很厉害的云游医修。我之前触犯规则被抓到这里,就是她救了我。”
祁云客笑问:“我们都是来此应试的考生,不知甘道友为何孤身一人来此凶煞之地?”
甘遂道:“我于四方云游,并无特别目的,只为了搜集古药方,复原古方中的各类丹药。”
医修甘遂说着,抬眸与祁云客对视。
甘遂的眼瞳是很浅的茶褐色,有种雾蒙蒙的氤氲感,再加上脸上总是木木的没什么表情,所以目光显得很缥缈,好像对世间的一切都满不在乎。
所以她的目光很少认真地凝聚在某个人或事上。
此刻四目相对间,祁云客不禁失神一瞬,然后就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甘遂的眉眼木然中又带有几分倦怠,也没有转开视线,漫不经心地凝视回去。
沐庭筠不禁微诧,暗道此女不简单。
甘遂的容颜是寡淡得缺乏存在感的,本来属于平日里见到过眼就忘的那种类型。
但她却先后令东方既白和祁云客这两人失神,流露出惊艳的目光。
而且还有桑悦这样的振古绝色站在她身边,但他们的目光依然被甘遂吸引。
委实有些奇怪。
东方既白忍不住把手在祁云客眼前挥了挥,并打了个响指:“哥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祁云客回过神,爽朗地咧嘴一笑,嘴角两边露出两只虎牙:“没了,我问完了。”
东方既白道:“我觉得,接下来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吧,这地方太邪性了,人多也能相互照应,你们怎么看?”
沐庭筠直接淡淡地道:“我要去寻兄长,便不与诸位同行了。”
东方既白有些遗憾,但还是点头道:“明白,那兄弟你路上小心。”
他自来熟地拍了拍沐庭筠的肩,后者面无表情,抱拳施礼后便转身御剑离去。
桑悦没说话,她和沐庭筠私下里结成了联盟,但明面上最好不要显得亲近,否则会引起沐息尘怀疑。
祁云客道:“我的考题是抓邪祟,和各位目的不同,也不同行了吧。”
桑悦道:“我们可以合作,你帮我们找线索,我们帮你抓邪祟,怎么样?你还差多少邪祟?”
“嗯,”祁云客想了想道,“元婴初期的就不说了,抓起来简单,关键是我想抓两只元婴五层的邪祟。”
桑悦有些吃惊:“你确定要元婴五层?”
祁云客笑道:“与我同届的考生中人才辈出,我当然要抓几只高阶的邪祟才能保证通过武试。”
桑悦道:“既然如此,和我们合作,不正为你多一分胜算吗?方才我们几人配合的优势,你也看到了吧。”
祁云客好像被她说通,点了点脑袋:“有道理,那就依姐姐所言,先帮你们找线索吧,期间若是遇到合适的邪祟,再见机行事。”
商量妥当后,五人便开始找地方休息。
哪怕是仙人,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保持紧张紧绷的状态,也是需要休息,恢复魂力的。
魂力就是魂魄的力量,也可以称之为精神,精力。
修士施法消耗的除了灵炁,体力以外,还有就是魂力。
所以刚结束一场大战的五人,必须先找地方修养一下,恢复精力才能再战。
祁云客用阵法探查,带众人来到了神乐观的弟子居。
东方既白道:“晚上千万不能独自一人呆在室内,我就是因为犯了这个规矩,才在夜里被面具人掳到神乐观的,要不是遇到甘道友相救,你们现在应该都看不到我了。”
柔孜道:“那就挑两个相邻的房间吧,主上和甘娘子一间,我们三个男子一间。”
找好房间后,五人就各显身手地在周围布下防御结界和术法。
东方既白在周围洒下一圈护门草的种子,细嫩的幼苗很快就破土而出,拔高,伸展,开放出鲜妍的酷似曼陀罗花的花形。
护门草能够迅速感知到方圆五里的危险并大声示警。因此五人无需安排守夜,都可以安心歇下。
桑悦整理好了床榻,问甘遂道:“甘道友,你喜欢睡里面还是外面?”
甘遂道:“都行。”
“那你睡里面吧,我睡外面,”桑悦笑着拍拍床。
两人躺到床榻上后,桑悦道:“甘道友,谢谢你不嫌弃我,还愿意和我住一间房。你不怕我突然又发狂伤到你吗?”
甘遂轻声道:“不会,我能确定已经稳住了你的心魂,只要你不用过于暴虐的字灵,就不会被反噬。”
“对不住啊,我好像还攻击了你好几下,疼不疼啊?”
“没关系,你只是被反噬了,这对修士来说很常见。”
桑悦朝甘遂凑近了一点,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看,甘遂皮肤白皙,但不算细腻,能看到一些细小的毛孔和雀斑,还有一些旧的和新的小伤痕。
她伸手,用衣袖小心地擦擦甘遂脸上的血痕。
“有药吗?我给你擦点吧,可别留疤了,”桑悦心疼地说。
甘遂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留疤也没关系。”
“那怎么行,我去问九公孙有没有草药,”桑悦说着就起身跳下床。
甘遂拉住她的手:“不必去,我有药。”
甘遂把药给她,桑悦小心地蘸取药膏涂在医女的脸上。
这时隔壁男人们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凡间的房间不像仙洲洞府到处有隔音结界,这里的木墙隔音效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祁云客说:“东方兄,我发现你和传说中不太一样。”
东方既白道:“你也觉得我比传说中俊多了?”
祁云客道:“俊是一方面,关键是你没传说中那么傻。”
东方既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你听到的是什么传说,我是画痴,不是白痴!”
祁云客道:“听说你的画很值钱,可以给我画一幅吗?”
东方既白道:“这倒是没问题,但你要等一等,我现在有更想画的人。柔孜老弟,你在念佛经吗?没事你继续念,我给你画一幅画怎么样?”
祁云客道:“柔孜兄,让他画两幅,另外一幅给我。”
东方既白:“你拿人家画像干什么?”
祁云客道:“卖钱啊,你落款的时候三绝圣手的章多盖几个。”
东方既白道:“盖多了不好看,要看留白多少。”
桑悦给甘遂涂完了药,很快就犯起困,她别开头打了个哈欠:“他们怎么这么能聊?甘道友,你觉得吵吗?我让他们小声点。”
甘遂淡淡地道:“不会。”
“行吧,那抓紧时间休息,”桑悦检查了一下甘遂有没有盖好被子,然后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
武试第三天。
祁云客在院子里画好望气八卦阵,探查完神乐观后,朝西北方向一指,那里有座三十层高的楼台,是神乐观里最高的建筑。
“长生楼,煞炁漩涡就在那里。”
五人朝长生楼飞掠而去,还没到,就见一个身影从楼顶向下直坠,发出砰地巨响。
桑悦他们都被惊了一下,连忙赶过去查看。
只见坠楼的是个身着华服的女子,五官本是美丽的,但鲜血从她口鼻和眼中涌出,模糊了她的脸容,身下更是淌了大片的血液,手足都断折扭曲成诡异的姿势。
甘遂想要走近尸体查看,桑悦连忙拉住了她。
因为桑悦看到,尸体动了。
坠楼的女尸,双腿忽然曲起,然后腰背向上拱起,碎裂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直立了起来,然后甩着断折的双臂,猛地朝桑悦他们冲来。
桑悦立即召出“剑”之字灵,横剑在手。
柔孜飞掠过来挡在她前面,左袖一扬,缠在桑悦手腕上阻止她出剑,同时右手手掌立在身前,口中念诵一句梵语佛经。
女尸听到这句佛经,动作一下顿住了,僵立在原地。
柔孜回头向桑悦解释道:“主上,这是一只怨魂,因执念深重才在人间流连不散,并非恶鬼,不如度化她,再向她问询线索。”
桑悦点一下头。
为了安抚怨魂,柔孜摘下了面罩露出真容,展示他的无害和诚意,他一边念诵着佛经,一边朝怨魂走近。
怨魂低垂着头,看起来还算安静地聆听着度化佛经。
柔孜停在她身前两步距离,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递给怨魂。
怨魂抬起七窍流血的脸,呆呆地看向柔孜,断折的手颤抖地伸出,去接那条手帕。
突然,怨魂的脸色骤然变得狠厉,伸出去假装借手帕的手猛然朝柔孜一挥。
鬼魂的手并没有碰到柔孜,但甩了柔孜一脸的血,然后就飞快地窜逃而去。
“喂!”桑悦生气地呵斥。
东方既白和祁云客立即追了过去。
柔孜低下头一手捂着脸,慢慢蹲下身去。
桑悦连忙过去,拿开他的手查看:“怎么了?受伤了吗?”
柔孜苍白的脸上被甩出了三道血痕,其中一道血痕甩进了他的右眼里,原本淡紫的眼瞳都被染得通红。
“主上,我没事,”柔孜安慰她说,“只是右眼里多了一个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不断地喊‘救我妹妹’。”
医女走过来,看了看柔孜的右眼后说:“刚才那只鬼留了一丝怨念在他眼睛里,只有满足这丝怨念的要求,它才会消散。”
桑悦疑惑道:“刚才那只鬼看起来不是女子吗?怎么是男人的声音,难道说,那是个男扮女装的鬼?”
这是祁云客和东方既白都匆忙跑回来了。
桑悦忙问:“那个鬼呢?”
东方既白道:“我们追到一半,突然冲出来一群虫怪,只能躲起来,那只鬼反倒帮我们把虫怪引走了。”
祁云客道:“只是这里到底不安全,还是先进楼里吧。”
于是祁云客扶起柔孜,五人一同进了楼。
哐的一声,门猛地在五人背后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