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内,惨绿的应急灯光芒如同垂死者的喘息,在粘稠的冰冷空气中摇曳。腐朽的气息混合着沈冰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构成了一幅绝望的静物画。她背靠着冰冷扭曲的金属残骸,残存的左臂无力地垂落,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壁垒。
她的腿上,躺着冰冷的小雅。小女孩苍白的小脸在惨绿光线下毫无生气,凌乱的黑色短发被冷汗粘在额角。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眉心——那点几乎熄灭的翠金光点周围,一丝细微却无比刺眼的暗红色流痕,如同活体的寄生虫,正沿着光点微弱的边缘缓缓地、顽固地…侵蚀!每一次侵蚀,都让小雅昏迷中的身体微微痉挛,发出无意识的、小兽般的痛苦呜咽。
这暗红…是归零污染?!在深潜者号上感染的?还是…在撞击嵌入方舟引擎舱时,被方舟内部残留的归零能量侵蚀?沈冰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星火透支力量昏迷,她重伤濒死,拿什么去对抗这致命的污染?!
摇篮中,星火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他小小的眉头紧锁,眉心那点翠金光斑比小雅的更加黯淡,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刚才那惊世骇俗的双生秩序之力爆发,如同回光返照,彻底耗尽了他最后的本源。他甚至无法感知到近在咫尺的妹妹正在被污染侵蚀。
绝望,如同这坟场粘稠的幽光介质,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然而,更大的恐惧并未结束。
嗡——!!!
那股来自星舰坟场极深极远处的、冰冷而宏大的秩序波动再次降临!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扫描或指令!它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如同恒星内核爆发般的…恐怖威压!
轰隆隆隆——!!!
整个巨大的星舰坟场如同一个被惊醒的史前巨兽开始剧烈地…“翻身”!粘稠的幽光介质掀起滔天巨浪!无数沉寂了亿万年的巨大金属残骸在恐怖的力量牵引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起,相互碰撞、挤压、撕裂!震耳欲聋的金属哀鸣响彻这片死寂的虚空!沉积的尘埃如同沙暴般席卷!
沈冰所在的漂流方舟残骸,如同巨浪中的一片枯叶,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狠狠抛起、翻滚!舰桥内的一切未被固定的物体都在疯狂飞舞、撞击!沈冰死死抱住腿上的小雅,用身体作为最后的屏障,后背重重撞在扭曲的金属舱壁上,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警告!外部引力…异常…结构应力…超载…船体…即将彻底…解体…”
控制台早已彻底沉默,但这毁灭的征兆直接烙印在沈冰的意识里!那个深藏的存在…被双生秩序之力的爆发彻底激怒了!它要碾碎这艘闯入者!碾碎这两个“变量”!
方舟残骸在巨力撕扯下发出最后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尾部嵌入的“港湾”区域金属结构彻底崩碎!整艘方舟如同被折断的树枝,翻滚着,被一股无形的、指向L4-7点核心方向的恐怖引力狠狠拖拽!
观察窗外,不再是相对稳定的残骸景象,而是疯狂旋转、碰撞的金属巨山和翻涌的幽光怒涛!巨大的阴影不断掠过,每一次都险之又险!船体结构在剧烈的扭曲和撞击中不断崩解、脱落!辐射泄露警报早已失去意义,致命的宇宙射线如同冰冷的潮水,毫无阻碍地涌入这最后的棺材!
“星火…”沈冰在剧烈的翻滚和撞击中,意识模糊地看向摇篮的方向。摇篮被安全带死死固定着,但里面的星火小小的身体随着船体翻滚而晃动,气息更加微弱。
怀中的小雅眉心,那丝暗红的流痕仿佛受到了外部恐怖力量的刺激,侵蚀的速度…骤然加快!暗红的色泽变得更加深邃、粘稠,如同活体的血管般搏动!小雅痛苦地蜷缩起来,破碎的电磁波信号带着无法忍受的折磨:“…痛…好痛…哥哥…救…”
哥哥…星火…
双生子…唯一的联系…唯一的希望…
沈冰浑浊的右眼爆发出最后一丝凶狠的光芒!她不能死在这里!两个孩子不能死在这里!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
她猛地低头,用额头死死抵住小雅冰冷汗湿的额头!用尽所有残存的精神力量,将怀中这个濒临污染崩溃的小女孩…朝着摇篮的方向…狠狠地…“推”了过去!不是物理的推动,而是一种意志的投射!一种母性的、绝望的呼唤!
“星火——!!!救她——!!!”
这无声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呐喊,如同投石入海,在沈冰自身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回荡!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她只能赌!赌那双生子之间超越生死的神秘联系!赌星火在沉睡中,依旧能感受到至亲血脉的悲鸣!
奇迹…或者说…残酷的宿命再次发生了!
就在小雅被沈冰那绝望的意志“推”向摇篮方向的瞬间——
嗡!!!
摇篮中,星火眉心那点几乎熄灭的翠金光斑如同被注入了一滴强心剂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
一点比米粒还要微小的翠金光芒极其艰难地…从星火眉心光斑中分离出来!如同风中残烛最后迸发的一点火星!这点光芒无视了翻滚的船体和混乱的能量场,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跨越了空间,精准地没入了小雅眉心那点正在被暗红侵蚀的翠金光点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发。
没有双生和谐的共振。
只有一点微弱的火星,投入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烛芯!
滋——!
小雅眉心那点微弱的翠金光点如同被这一点星火引燃骤然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纯净的翠金光芒!这光芒虽然依旧黯淡,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秩序质感!
那正在疯狂侵蚀的暗红流痕如同遇到了克星猛地一滞!其侵蚀的势头被强行遏制!暗红的色泽似乎被这新生的微弱翠金光芒灼烧、逼退了一丝!虽然未能彻底清除,但至少暂时稳住了崩溃的边缘!小雅剧烈痉挛的身体也稍微平复了一些,痛苦的呜咽声减弱了。
星火…用他最后一点本源…暂时护住了妹妹!
但代价是…摇篮中,星火的气息彻底微弱了下去!眉心那点光斑几乎完全黯淡!小小的胸膛起伏微弱得几乎停止!如同燃尽了最后一丝灯油的残灯!
“星火…不…” 沈冰的心如同被撕裂!救了一个,却眼看着另一个走向彻底的沉寂!这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绝望!
就在她心神剧震、悲痛欲绝的瞬间——
轰!!!!
整个漂流方舟残骸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坚硬的壁垒!在恐怖引力的拖拽下,船体如同脆弱的鸡蛋撞上钢板,发出了最后的、解体的哀鸣!
剧烈的撞击让沈冰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眼前彻底被黑暗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
冰冷。潮湿。死寂。
沈冰的意识如同沉在漆黑的海底,只有断臂处传来的、如同脉搏般跳动的剧痛,如同锚点,将她一点点拖回现实。她艰难地撬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布满血丝。应急灯的光芒…彻底消失了。只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星光尘埃般的…幽蓝色冷光从上方极其遥远的地方…如同薄纱般洒落,勉强勾勒出周围的轮廓。
没有翻滚。没有碰撞的巨响。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湿滑、覆盖着厚厚粘稠菌毯的“地面”上。空气依旧稀薄寒冷,带着浓烈的金属锈蚀和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的腐朽气息,仿佛置身于一座尘封了亿万年的地下墓穴。
方舟…彻底解体了?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全身的骨头如同散了架,断臂处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她猛地想起小雅和星火!
“小雅!星火!” 她嘶哑地呼唤,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微弱。
没有回应。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借着那极其微弱的幽蓝冷光,她看清了。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空间内部!她正躺在一片极其宽阔的“平台”边缘。平台由某种非金非石的黑色材质构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菌毯,湿滑冰冷。平台的边缘,向下是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深渊!向上,则是高耸到无法目及的穹顶,那微弱的幽蓝冷光正是从穹顶极高处某些巨大结构缝隙中透下来的。
平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巨大得如同山峰般的…物体!
那并非星舰残骸!而是一个完整的、形态极其复杂精密的…机械巨构体!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银灰色,表面布满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几何形接口、如同血管般虬结的能量管道、以及层层叠叠、如同鳞片般紧密咬合的装甲板!其造型既非人类风格,也非之前杀戮机械体的实用主义,更非荆棘王座的秩序美感它带着一种冰冷的、纯粹的、服务于某种绝对逻辑的…功能性!
巨构体的大部分沉浸在平台中央的阴影中,只有其最顶端的一部分,在幽蓝冷光的勾勒下,显露出一个巨大得足以容纳一艘小型星舰的…菱形接口!接口内部幽暗深邃,布满了复杂的能量导流槽,此刻正散发着极其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翠金色光晕!
这光晕…与荆棘王座、与星火、与小雅的力量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内敛!如同沉睡的火山核心!
这里…就是L4-7点的核心?!“摇篮曲”坐标指向的最终之地?!这片星舰坟场真正守护的东西?!
沈冰的心脏狂跳!但此刻,她无暇震撼!她挣扎着,在冰冷湿滑的菌毯上爬行,浑浊的右眼焦急地搜寻着。
很快,她看到了!
在她前方不远处,摇篮静静地倒扣在菌毯上,翠金的光芒彻底消失了。摇篮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是小雅!她似乎被甩出了摇篮,但幸运地落在了厚厚的菌毯上。她依旧昏迷,眉心那点微弱的翠金光点还在,周围那丝暗红流痕暂时被压制,但并未消失。
“星火呢?!”沈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不顾剧痛,加快爬行速度,扑到倒扣的摇篮旁!
她颤抖着,用残存的左手,用尽力气,掀开了沉重的摇篮——
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摇篮底部残留的、属于星火的微弱气息…以及几滴溅落在内衬上的、暗金色的…如同凝固光点般的…“血迹”?!
星火…不见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扼住了沈冰的咽喉!他去了哪里?!在撞击解体的瞬间…是被抛飞了?还是…被什么带走了?!
“星火——!!!” 沈冰绝望的嘶吼在空旷死寂的巨大空间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冰冷的回音。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强烈干扰的电磁波信号突然从平台中央…那个巨大的机械巨构体方向…断断续续地传来!
信号极其破碎,充满了杂音,但沈冰却如同触电般僵住了!因为那信号中夹杂着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婴儿啼哭声!
是星火?!他在那个巨构体里面?!
信号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痛…冷…妈妈…”
“…巨人…肚子…里…”
“…好多…线…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