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躺在冰冷的废墟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如同拉动破损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硝烟的焦糊味。全身的骨头仿佛散了架,左肩彻底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冻彻灵魂的冰冷沉重感。幽蓝的污染能量如同跗骨之蛆,在失去“源点”核心压制的体内肆意蔓延,所过之处,肌肉僵硬,血液流速减缓,连思维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冰霜覆盖,变得迟滞而沉重。
死亡,从未如此贴近。它不再是一个概念,而是切实的冰冷,正从内而外地侵蚀着他。
就在这时,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脉动,如同黑暗中投入的一颗火星,瞬间灼穿了他意识中的冰层。
他猛地一颤,几乎以为是濒死的幻觉。但掌心紧贴胸口,那隔着作战服传来的、稳定而温暖的淡绿色光晕,是如此真实!它来自苏晴交给他的那个小小的生物样本管!
这光晕的脉动…他艰难地侧过头,将耳朵贴在冰冷潮湿的碎石和灰烬上。大地深处,一种宏大而古老的、如同沉睡巨兽心跳般的能量脉动,正以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频率,透过厚重的岩层和废墟传来。
嗡…嗡…
这来自地脉深处的脉动,竟与怀中样本管散发出的淡绿光晕,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跨越物质的共鸣!两种频率在某个难以言喻的层面上渐渐同步,淡绿色的光晕随之变得明亮了几分,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草木生机的暖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缓缓渗入他冰冷僵硬的胸膛。
奇迹发生了!
那在他体内肆虐蔓延、冰冷刺骨的幽蓝污染能量,在接触到这股暖流的瞬间,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坚冰,竟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并非被驱散,更像是一种…被安抚、被抑制?冰冷麻木的感觉虽然依旧存在,但那种疯狂侵蚀、冻结生机的势头,竟被这微弱的绿光硬生生遏制住了!
“苏晴…密钥…”林寒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混杂着难以置信与巨大惊喜的光芒。苏晴的基因密钥!它不仅能开启遗迹,竟然还能…暂时压制“断层”的污染能量?这发现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生的希望重新点燃!
他必须活下去!为了陈锋和沈青山牺牲换来的机会,为了身上承载的“钥匙”和那些被“源点”核心最后时刻记录的幽蓝锚点坐标,也为了将这关于苏晴基因密钥的惊人发现带出去!
求生的意志压榨出身体最后一丝潜能。林寒用没受伤的右臂死死撑住地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对抗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污染带来的僵硬麻木,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冰冷的废墟上撑起身体。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撕裂的伤口,汗水混合着血污和灰烬从额头滚落,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越来越亮。
目光扫视四周。基地底层已然是一片炼狱景象。巨大的合金支撑柱扭曲断裂,如同巨兽的骸骨。裸露的线缆噼啪作响,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映照着满地狼藉的金属碎片和崩塌的混凝土块。浓烟尚未散尽,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味弥漫在浑浊的空气中。远处,沈青山最后消失的方向,那堆燃烧着的巨大金属残骸如同一个绝望的墓碑,火焰舔舐着扭曲的钢铁,发出低沉的爆裂声。
不能待在这里!“收割者”的主舰还在头顶,随时可能发动下一轮毁灭性打击。幸存的“猎杀者”无人机也可能再次搜寻下来。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处相对完整的、被半截断裂的厚重合金门板遮盖的角落。那里似乎形成了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暂时避开了上方不断掉落的碎石和粉尘。
就是那里!
林寒深吸一口气,将青铜碎片紧紧攥在右手掌心,左手则死死按住怀中那个散发着微弱绿光的样本管,仿佛那是维系生命的唯一热量来源。他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依靠着右臂和残存的身体力量,一点一点地向着那个角落挪动。每一次拖动身体,都像在刀尖上爬行,废墟中尖锐的金属边缘和碎石不断刮擦着伤口,留下新的血痕。污染能量的冰冷麻木与强行移动带来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如同冰与火的酷刑。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漫长得如同跨越整个战场。
终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滚着跌进了那个由断裂门板和扭曲金属梁柱构成的狭小三角空间。这里相对干燥,头顶有遮挡,暂时安全一些。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板,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
暂时安全了。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巨大的疲惫感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刺激着昏沉的意识。不能睡!现在绝对不能失去意识!
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开始艰难地处理伤势。颤抖的右手摸索着腰间的急救包——万幸,它还在。取出一支强效止痛针剂和凝血凝胶。他毫不犹豫地将针剂扎进右臂肌肉,冰凉的液体注入带来短暂的舒缓。然后,他撕开左肩早已被血污和凝胶凝固的作战服布料。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
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病态的幽蓝色泽,如同被冻伤的青紫,但更深入骨髓。肌肉组织仿佛被某种冰冷的毒素侵蚀,呈现出僵硬的灰败感。伤口本身没有流血,因为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了,边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带着幽蓝光点的冰晶!这正是污染能量深度侵蚀的可怕表现!
他忍着恶心和寒意,将大剂量的凝血凝胶涂抹在伤口上。凝胶接触到那幽蓝的冰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如同冷水滴入热油,冰晶微微融化了一些,但很快又顽固地凝结起来。效果微乎其微。污染能量在基因密钥绿光的压制下虽然停止了疯狂蔓延,但已经造成的侵蚀却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拔除。
他只能草草包扎,用绷带将整个左肩连同胸口一起紧紧缠住,试图用物理压迫减缓污染能量的流动。做完这一切,他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瘫靠在冰冷的金属板上,只剩下沉重的喘息。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个狭小的角落。只有头顶偶尔传来碎石滚落的簌簌声,以及远处燃烧残骸发出的噼啪声,提醒着他这个世界刚刚经历了怎样的毁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怀中那个生物样本管散发的淡绿色光晕,仿佛成了黑暗中唯一温暖的信标。光晕稳定地脉动着,与大地深处传来的、那古老而坚韧的地脉能量共鸣着。这奇异的共鸣,似乎不仅仅在压制污染,更像是在向他传递着某种信息…某种…方向?
林寒疲惫地闭上眼睛,精神却高度集中,仔细地感受着这种共鸣的细微变化。他发现,当他微微调整身体的方向时,怀中样本管光晕的亮度以及那股暖意的强度,会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当他面朝某个特定方向——大约是西北偏北——时,光晕似乎最为明亮,暖意也最为清晰!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它?或者说,是地脉能量在那个方向最为活跃?
这个发现让他心脏猛地一跳!昆仑山地脉节点!苏晴的基因密钥与地脉节点有着深刻联系!这共鸣…是在指引方向?指引他前往更深层的地脉核心区域?那里,或许有更强大的力量能彻底清除污染?或者…隐藏着关于“断层”和“源点”的终极秘密?
就在这时!
滴…滴…滴…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电子提示音,毫无征兆地从他脚边一堆碎石瓦砾下传了出来!
林寒瞬间绷紧了神经!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只剩下战术匕首。他屏住呼吸,警惕地侧耳倾听。
滴…滴…滴…
声音规律而稳定,带着一种他熟悉的频率。不是“猎杀者”那种充满恶意的扫描音,也不是基地内部设备的警报音…更像是…某种小型通讯器或者定位装置的低电量提示音?
他忍着伤痛,小心翼翼地拨开脚边覆盖的碎石和扭曲的线缆。几块碎裂的混凝土块下,露出一个黑色、约巴掌大小、被砸得有些变形的便携式通讯器。屏幕碎裂了,但边缘一个细小的指示灯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伴随着那“滴…滴…”的低电量提示。
这通讯器的样式…林寒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是沈青山随身携带的加密通讯器!最高级别!直连国安内部特殊加密频道!
沈青山!他的通讯器在这里!就在他被那堆燃烧残骸掩埋的方向附近!
林寒的心猛地揪紧了!他一把抓起那个冰冷的、沾满灰尘和血污的通讯器。指示灯的红光微弱地闪烁着,映照着他沾满血污和灰烬的脸,也映照出屏幕上那一道深深的裂痕。他尝试按下开机键。
滋啦…滋啦…
碎裂的屏幕艰难地闪烁了几下,几行残缺不全的文字和图标在布满裂痕的玻璃后挣扎着显现,信号格的位置显示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弱信号点!
【…信…弱…】
【…加密…道…持…】
【…最后…坐标…】
坐标?什么坐标?林寒的心脏狂跳起来!沈青山在最后时刻,想传递什么?
他死死盯着那闪烁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的屏幕,手指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屏幕上,除了那微弱到几乎无法辨识的信号提示和残缺的文字,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裂痕掩盖的图标在闪烁——那是一个加密文件传输完成的标记!文件名称的前几个字母模糊不清,但后面几个字母却异常刺眼:
…pRo…
林寒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
pRo…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
是那份在电网保卫战后截获的、指向“断层”背后更高层阴谋的“普罗米修斯计划”加密文件?!沈青山…他在最后时刻,竟然成功将这份至关重要的文件,通过这条几乎断绝的加密通道,发送了出去?!发给了谁?!
就在这时!
“滴——!”
通讯器发出一声尖锐的、耗尽最后电量的长鸣!屏幕上的所有光芒,包括那微弱的信号点、残缺的文字、以及那个令人心悸的“pRo…”文件标记,瞬间熄灭!彻底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布满裂痕的黑色塑料板!
死寂。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林寒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沈青山最后传递出的坐标是什么?那份残缺的“普罗米修斯计划”文件,接收者是谁?国安内部?还是…某个更隐秘的存在?
怀中的生物样本管,依旧散发着温暖的淡绿色光晕,脉动着,坚定地指向西北偏北的方向——那是地脉深处传来的古老呼唤。
而手中这个冰冷的、耗尽生命的通讯器,却像一个无声的墓碑,指向一个更复杂、更凶险的谜团。
活下去的路,似乎有了方向。
但前路上,除了体内肆虐的污染和头顶悬着的毁灭利剑,又多了一道由战友生命传递出的、指向未知深渊的坐标…和一个名为“普罗米修斯”的、冰冷而巨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