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浓重的硫磺与血腥气,灌入涵婓破烂的衣襟。他蜷缩在粗铁条焊成的笼子里,随着身下矿车的每一次颠簸,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幽冥族边缘殖民地“黑渊”——这名字本身就如同一块冰冷的烙铁,烫在每一个流放至此的生灵灵魂深处。目之所及,是巨大矿坑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陡峭的岩壁上开凿出无数狭窄的甬道,蚁群般的奴隶在监工幽冥族挥舞的、缠绕着幽绿电光的鞭子下蠕动。鞭影过处,是皮开肉绽的闷响和压抑到极致的惨哼。
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涵婓的左手死死按在胸前,指尖深深陷入皮肉,试图压制那来自胸腔深处的、越来越无法忍受的悸动。那不是普通的心跳,更像是某种活物在他心脏上疯狂抓挠撕咬。自那场撕裂空间的逃亡,被空间碎片切割得遍体鳞伤后坠入此地,血契的反噬便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根基。然而此刻,这反噬陡然变质,一种冰冷、滑腻、带着无穷恶意的气息正顺着他的血脉,疯狂地向着心脏汇聚。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齿缝间挤出。他猛地弓起身,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铁笼栏杆上,剧痛却丝毫无法转移心脏处的煎熬。视野里,矿坑底部巨大的幽绿色图腾在昏暗中散发着不祥的光晕,那扭曲的线条、狰狞的兽形,与他坠入此地前在幽冥族祭坛和古老矿洞壁画上看到的图腾,如出一辙!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惊悸猛地攫住了他,仿佛那图腾是活物,正冷冷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心脏里那东西破茧而出。
就在图腾幽光闪烁到最亮的刹那,涵婓体内那汇聚到顶点的冰冷气息轰然爆发!
不是能量冲击,而是某种更诡异、更致命的“苏醒”。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冰冷手掌狠狠攥住、捏碎!剧痛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感官,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尖锐的耳鸣撕扯着意识。紧接着,无数细小的、冰冷的“线”从破碎的心脏深处蔓延开来,以恐怖的速度穿透血管,钻进骨髓,缠绕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
噬心血蛊!血契反噬的终极毒瘤,以宿主的生命精元与灵魂为巢,终于在他最虚弱、最接近幽冥能量的绝境,彻底孵化!
涵婓的身体在笼中剧烈地抽搐,像一条离水的鱼。皮肤下,无数细微的凸起在疯狂游走、攒动,那是初生的蛊虫在贪婪地开拓着它们的新领地,吞噬着沿途的一切生机。他的体温急剧下降,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惨白的霜雾,笼底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小的冰晶。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被体内那无数饥饿的口器疯狂吸吮。
“呜嗷——!”一声非人的惨嚎终于冲破喉咙,在嘈杂的矿坑中显得格外凄厉刺耳。矿车猛地一震,停了下来。笼子前方,一个身材高大、皮肤覆盖着灰绿色硬痂的幽冥族监工被惊动,他转过身,三只复眼闪烁着残忍而好奇的幽光,死死盯住涵婓。
“卑贱的虫子,吵什么!”监工粗哑地咆哮,手中的电光鞭带着刺耳的噼啪声,毫不留情地抽在铁笼上。粗大的铁条被抽得火星四溅,强大的电流瞬间传导至涵婓全身!
“嗬——!”涵婓的身体瞬间绷直如弓弦,剧烈的电击与体内蛊虫啃噬的双重痛苦叠加,几乎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撕碎。肌肉失控地痉挛,每一寸神经都在哀鸣。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深渊中,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清醒”却诡异地浮现。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遍布全身、正疯狂吞噬他生机的蛊虫!无数细微到极致的感知点,穿透了他的皮肤,穿透了冰冷的铁笼,贪婪地捕捉着外界的一切。他“感知”到监工身上散发出浓郁得令人作呕的幽冥能量气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对饥饿的蛊虫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他“感知”到矿坑深处,那巨大图腾辐射出的、更加磅礴精纯的幽冥之力,如同黑暗海洋的核心漩涡;他甚至“感知”到周围矿奴体内微弱的气血精元……一切蕴含着能量的存在,都成了蛊虫本能锁定的“食物”!
饥饿!源自亿万蛊虫的、足以淹没灵魂的恐怖饥饿感,瞬间取代了所有痛苦,成为涵婓意识中唯一的主宰!他的身体停止了无意义的抽搐,只剩下无法抑制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剧烈颤抖。那双因剧痛和失血而黯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对“食物”的纯粹渴望,死死锁定在监工身上。
这异常的反应让幽冥族监工微微一怔,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个低贱血食的反应,和他鞭子下哀嚎崩溃的其他奴隶完全不同。那眼神……让他坚硬皮肤下的神经都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找死!”监工被这无声的挑衅激怒了,复眼中凶光暴涨。他猛地打开铁笼的锁扣,布满硬痂的大手带着腥风,狠狠抓向涵婓的脖子,要将他像小鸡一样拎出来,彻底碾碎这只不听话的虫子!
就在那布满污垢和能量焦痕的爪子即将触及涵婓咽喉的千钧一发之际——
涵婓体内,亿万饥饿的蛊虫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一股冰冷、暴戾、纯粹到极致的吞噬本能,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喷发,彻底冲垮了涵婓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理智堤坝。他不再是人,而是一具被饥饿主宰的躯壳,一个被血蛊驱动的吞噬机器!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更像是濒死凶兽发出的低沉咆哮,从涵婓喉咙深处炸开!那声音嘶哑、破碎,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原始兽性。他垂在身侧的、枯瘦如柴的右手,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如毒蛇出洞般猛地探出!
快!准!狠!
布满污垢和冻疮的手指,在监工惊愕的目光中,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他抓来的手腕!
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涵婓的掌心,皮肤下骤然浮现出无数细密如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凸起!一股恐怖的吸力,毫无征兆地从掌心爆发!
“呃啊?!”幽冥族监工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置信的惊骇!他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漩涡在自己手腕处形成,自己体内引以为傲的、精纯的幽冥能量,竟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朝着那只枯瘦的手掌涌去!
更可怕的是,随着能量被抽离,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连骨髓和灵魂都被一并吸走!他覆盖着硬痂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失去了幽暗的光泽,变得灰败、干瘪,甚至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如同正在风化的岩石!
“不…不!这是什么邪术?!放开我!”监工发出惊恐欲绝的惨嚎,三只复眼因极致的恐惧和痛苦而瞪得几乎裂开。他另一只手中的电光鞭疯狂地抽打在涵婓身上、手臂上,试图挣脱。鞭影如毒蛇乱舞,每一次抽击都带起刺目的电光和飞溅的血肉,涵婓破烂的衣衫瞬间被撕裂,露出底下同样在迅速变得干枯、布满鞭痕的皮肤。
然而,此刻的涵婓,仿佛失去了所有痛觉。他的身体在鞭打下剧烈地摇晃,口鼻不断溢出鲜血,但那只扣住幽冥族手腕的右手,却如同最坚固的合金镣铐,纹丝不动!甚至因为能量的涌入,掌心那暗红的吞噬纹路变得更加妖异刺目,蔓延的速度更快!
“呃…呃…”涵婓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身体像个破口袋一样承受着鞭挞,头颅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微微抬起。他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眸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金红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一点点地亮起。光芒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痛苦地凝聚、挣扎,试图破开混沌。
“怪物!放开图鲁大人!”周围的骚动终于引来了其他幽冥族监工。两个同样魁梧的幽冥族咆哮着冲来,手中的电光长矛闪烁着致命的幽绿光芒,狠狠刺向涵婓的后心和肋下!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矿坑的喧嚣。
生死一线!
就在矛尖即将贯体的瞬间,涵婓体内被疯狂注入的幽冥能量,终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嗡——!
一声低沉而震撼的嗡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识海深处炸响!那声音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带着一种蛮荒的威严与暴戾!
一直被动承受鞭打、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涵婓,猛地抬起了头!
右眼!
他的右眼瞳孔,在刹那间发生了恐怖的异变!原本属于人类的圆形瞳孔,瞬间收缩、拉长、竖立!眼白部分被一种燃烧般的、粘稠的金红色光芒彻底吞噬!那光芒是如此炽烈、如此霸道,仿佛熔化的岩浆在眼眶中沸腾燃烧!瞳孔深处,是两点浓缩到极致的、冰冷无情的竖瞳,如同亘古凶兽的凝视,瞬间锁定了那两个持矛刺来的幽冥族监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被这只金红竖瞳锁定的瞬间,两名凶悍的幽冥族监工,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冲锋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途!一股源自生命层次上的、无法抗拒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钧重的大山,轰然压在他们灵魂之上!那是上位掠食者对蝼蚁的天然蔑视,是来自食物链顶端的绝对压制!他们三只复眼中的凶残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手中的长矛几乎握持不住。
“吼——!”
又是一声咆哮,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暴戾!这一次,声音中蕴含的不再仅仅是兽性,更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万物的古老威严!
随着这声咆哮,涵婓扣住第一个监工图鲁的手掌,吞噬之力骤然提升了数倍!
“啊——!”图鲁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覆盖身体的灰绿色硬痂大片大片地龟裂、剥落,露出底下同样在急速失去水分、变得如同朽木般灰败的肌肉。精纯的幽冥能量如同实质的黑色烟雾,被疯狂地抽离,源源不断地涌入涵婓的掌心,顺着那些妖异的暗红纹路,汇入他体内那无底的深渊。
仅仅两个呼吸!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幽冥族监工图鲁,就在涵婓的手掌下,彻底化作了一具皮包骨头、形貌可怖的干尸!他三只瞪大的复眼中,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彻底失去了生命的光泽。干枯的躯体被涵婓如同丢弃垃圾般随手甩开,砸在矿车边缘,发出枯木断裂般的脆响。
这恐怖而诡异的一幕,如同最冰冷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混乱的矿坑底部!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鞭打声、斥骂声、矿石碰撞声、奴隶的呻吟声……所有的嘈杂都在这一刻消失了。无论是挥舞着鞭子的幽冥族监工,还是麻木搬运矿石的各族奴隶,甚至远处高台上负责守卫的幽冥族士兵,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无数道目光,带着极致的震惊、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站在矿车上、浑身浴血、右眼燃烧着妖异金红火焰的身影上。
风卷起矿坑底部的硫磺尘埃,打着旋儿掠过死寂的现场。只有涵婓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他右眼中那金红火焰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嘶嘶声,清晰可闻。
他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颈,那只燃烧着金红火焰的竖瞳,冰冷地扫过下方陷入石化状态的众生。
视线所及,无论是凶悍的幽冥族,还是麻木的奴隶,都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划过灵魂,本能地颤抖着后退一步,仿佛那目光本身就能带来死亡。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涵婓体内奔涌,那是吞噬了精纯幽冥能量后带来的、近乎爆炸般的充盈感。干涸的经脉被粗暴地填满,残破的伤口在冰冷能量的冲刷下传来诡异的麻痒,仿佛在加速愈合。被蛊虫啃噬带来的空虚和剧痛,被这股汹涌而入的“食粮”暂时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令人沉醉的满足。
然而,这“满足”如同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当那股冰冷而强大的幽冥能量流遍四肢百骸,试图融入他本身的力量时,异变陡生!
“唔!”涵婓身体猛地一震,如遭重击!一股截然不同的、阴冷、污秽、充满侵蚀性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从被吞噬的幽冥能量深处猛然爆发出来!这股气息带着强烈的污染性,所过之处,涵婓体内刚刚被修复的细微脉络,瞬间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绿色,如同被剧毒腐蚀!被压制的噬心血蛊,在这股污染能量的刺激下,如同打了强心针,再次疯狂躁动起来,发出更加贪婪的嘶鸣!
更可怕的是精神层面的冲击!无数混乱、暴虐、嗜血的负面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随着幽冥能量一同冲入他的识海!
“杀…杀光他们…”
“血肉…美味的血肉…”
“力量…吞噬…更多…”
幽冥族监工临死前那极致的恐惧与怨毒,矿坑中弥漫的绝望与痛苦,甚至那巨大图腾散发出的古老邪恶气息……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涵婓的意识!他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破碎而血腥的画面:幽冥族的狞笑,奴隶的哀嚎,被吞噬的干尸……这些景象扭曲、重叠,疯狂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防线!
“呃啊啊啊——!”涵婓痛苦地抱住了头颅,右眼中的金红火焰剧烈地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被那汹涌的暗绿色污染所吞噬、扑灭。那只竖瞳中,属于帝君兽的威严暴戾与属于幽冥的阴冷污染,正在疯狂地交锋、撕扯!
他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皮肤下,刚刚因能量注入而平复的暗红纹路,此刻如同无数条暴怒的毒蛇,在皮下疯狂地扭动、凸起!暗绿色的污染斑点,正沿着他的左臂血管,如同蔓延的苔藓,快速向上侵蚀!左臂上那些源自帝君兽的、神秘的幽冥纹路,在污染能量的刺激下,竟也散发出更加幽暗的光芒,隐隐与右眼中燃烧的金红兽瞳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对峙和共鸣!
污染反噬!吞噬幽冥生物力量的可怕代价,在他首次尝试时就猛烈爆发!
“看!那怪物不行了!”
“他被图鲁大人的力量反噬了!”
“趁现在!杀了他!把他撕碎!”
短暂的死寂被打破。高台上,目睹了图鲁惨状的幽冥族士兵,从最初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看到涵婓痛苦挣扎、气息混乱的模样,凶性再次压倒了恐惧。尖锐的号角声响起,更多的幽冥族士兵被惊动,手持闪烁着幽绿光芒的武器,如同潮水般从矿坑各处的通道和哨塔涌出,带着愤怒和嗜血的咆哮,朝着中央矿车上的涵婓包围而来!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将涵婓淹没。
被包围了!
前有污染反噬撕裂身心,后有幽冥大军杀意滔天!
就在这内外交困、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的绝望深渊边缘——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穿透了涵婓混乱狂暴的识海,清晰地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孩子…终于…找到你了…”
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疲惫,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抚平灵魂风暴的奇异力量。更让涵婓灵魂剧震的是,那声音中蕴含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气息波动…那是独属于帝君兽本源的气息!尽管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刺破了他识海中的混乱阴霾!
谁?!
涵婓猛地抬头,燃烧着金红火焰的竖瞳,穿透下方汹涌而来的幽冥族士兵,穿透弥漫的硫磺烟尘,带着惊疑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死死地望向矿坑最深处、那巨大幽冥图腾阴影笼罩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