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那句“我来”悬在输入框里，指尖微微发颤。风从天台边缘卷过，吹得她裙摆轻晃，笔记本的纸页哗啦作响。她盯着那行未发送的文字，忽然抬手，补上了后半句：“我来对接，中午前确认终版。”
发送。
几乎同时，助理的回复跳了出来：“收到！等你核对。”
她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沿着消防通道往下走。脚步落在水泥台阶上，一声声清晰，像是踩在自己乱成一团的心绪上。她不再去摸包里的笔——那支曾为她照亮情绪迷雾的钢笔，此刻安静地躺在内袋，水晶依旧黯淡。她明白了，不是它失效了，是她太急着同时握住太多东西，反而什么都抓不牢。
回到病房时，婆婆正微微侧头，眼皮轻动，似要醒来。洛倾颜放轻脚步，先将药盒整理好，又把温水杯放在床头最顺手的位置。她打开手机，拨通助理电话，声音平稳：“把最新版数据包发我，我半小时内反馈修改意见。”
挂断后，她翻开笔记本，在那句“我能不能……”下面，一笔一划写下新的答案：“能。但我要换一种方式。”
字迹清秀，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道。
她抬起头，正对上婆婆睁开的眼睛。
“妈，您醒了？”她立刻换上笑容，扶她坐起半身，“刚换的药，温着的，要不要喝点水？”
婆婆望着她，眼神还有些涣散，却低声问：“你……没去上班？”
“项目的事刚处理完一条紧急消息。”她一边喂药，一边轻声说，“等您吃完，我再忙一会儿。”
婆婆皱了皱眉：“工作要紧，你就别在这儿耗着了。”
“我不耗。”她擦了擦婆婆的嘴角，语气柔和，“但您这儿，我也不能走开。”
她顿了顿，从包里取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是前天医生讲解康复护理要点的录音。她把音量调低，声音清晰却不刺耳：“您听听，医生说，每天要定时翻身、记录血压、观察呼吸频率，这些都得专业记录。我怕我一个人记漏了，反倒耽误您恢复。”
婆婆没说话，只是听着。
她趁势接道：“我想请一位白班护工，专门负责基础护理，做记录、换药、帮您活动筋骨。我呢，晚上一定回来陪您，早上也来接班。这样，您有人照看，我也能把手头的事理一理，不耽误工作，也不耽误您。”
她说得慢，却一句接一句，像在铺一条平稳的路。
婆婆沉默良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随你吧。”
洛倾颜眼底一松，笑意自然漾开：“那我这就联系医院推荐的护工团队，您放心，我挑最细致的。”
她起身走到窗边，拨通电话，语气利落：“您好，我想预约一位有老年护理经验的白班护工，今天就能上岗最好。”
安排妥当后，她回到病房，护工预计两小时内到岗。她抓紧时间打开平板，连上医院wi-Fi，开始核对客户发来的终版方案。数据更新了三处，预算调整了两栏，她逐项标注，备注修改理由，动作熟练而专注。
等电梯时，她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里的笔。她没有拿出来，也没有转动笔帽。过去她总依赖它感知他人情绪，可现在，她更清楚自己要什么。她知道团队里谁细心，谁效率高，谁会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这些，不是笔教她的，是重生以来一点一滴攒下的信任。
电梯“叮”一声打开，顾逸尘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保温桶，领带比早上整齐了些，眼神却仍带着疲惫。
“你去天台了？”他问。
“嗯。”她点头，“想清楚了几件事。”
他看着她，没再追问，只把保温桶递过来：“熬了点粥，你昨晚没怎么吃。”
“谢谢。”她接过，指尖触到瓷罐的温热，“你去忙吧，这边我来就行。”
“护工的事……你决定了？”
“决定了。”她笑了笑，“孝顺不是耗尽自己，而是让关心的人过得更好。您妈需要专业照护，我也不能把工作全扔了。两边都重要，但得有节奏。”
顾逸尘怔了怔，随即轻轻点头：“你比我懂怎么平衡。”
她没接这话，只说：“等护工来了，我再走。现在，先让我把这份文件改完。”
她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借来插座，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修改意见写完，她检查一遍，准时上传，附言：“终版已确认，请查收。后续若有调整，我随时响应。”
发送成功，群里安静了几秒，助理回了个接着有人发：“效率回来了。”另一个补了句：“洛姐靠谱。”
她没回复，只把平板合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护工准时到了，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说话轻声细语，动作利落。洛倾颜带着她熟悉病房环境，交代用药时间、复健频率，一条条写在护理本上。护工认真记下，还主动提出可以做简单记录，方便她晚上查阅。
“您放心，我会把老太太照顾好。”护工笑着说，“您也别太累着自己。”
她点点头，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寸。
回到病房，婆婆已经睡了。她轻轻掖好被角，把毛绒兔放在枕边，又把护工带来的护理记录本摆在显眼处。她翻开自己的日程本，在左边写下婆婆的服药时间、复健安排，在右边列出工作会议、邮件提醒。中间，她用铅笔轻轻写了一行小字：“爱，不是牺牲，是更好地共存。”
她合上本子，正要起身，手机震动。
客户发来补充问题：“关于第三项成本分摊，能否再细化说明？”
她立刻打开语音备忘录，一边陪婆婆吃午饭，一边轻声口述回复要点：“第三项是设备折旧，按使用周期五年均摊，具体计算方式如下……”
饭后，她把语音整理成文字，简洁清晰地发了过去。
对方秒回：“清楚了，谢谢。”
她放下手机，窗外夕阳正缓缓沉落，光线透过窗帘，在日程本上投下一道斜斜的金线。她看着那行小字，指尖轻轻抚过纸面。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工低声说：“老太太刚醒，说想看看你。”
她站起身，把日程本放进包里，顺手摸了摸那支钢笔。水晶依旧没有发光，但她不再在意。
她走向病房，脚步平稳。
床头柜上，护理记录本摊开着，字迹工整。婆婆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你……瘦了。”
她握住她的手，笑了：“等您好了，我请您吃最喜欢的桂花糕。”
婆婆没说话，只是反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她低头，看见自己包的拉链缝里，露出一角笔记本的边缘，上面那行字被阳光照得清晰可见。
爱，不是牺牲，是更好地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