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吞没了大地,唯有天边一弯惨白的新月,吝啬地洒下些许微光。京西官道早已被抛在身后,沈清漪率领的二十一名暗卫精锐,如同融入暗夜的幽灵,在荒僻的西北小径上风驰电掣!
马蹄包裹着厚厚的软布,踏在碎石和枯草上,只发出低沉急促的“噗噗”声。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沈清漪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她的心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炙烤,每一刻的流逝,都意味着麟儿离危险更近一步!魏阉狗!她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刻骨的恨意如同毒液在血液中奔流。那老阉奴,是太后手中最阴毒的一条蛇!麟儿落在他手里,多一刻都是煎熬!
“娘娘,前方三里,鹰愁峡!”影七低沉的声音如同贴着耳畔响起,带着夜枭般的警觉。他策马紧跟在沈清漪侧后方,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罗盘,不断扫视着两侧黑黢黢的山影。
鹰愁峡!沈清漪脑中瞬间闪过地图上的标记——两山夹峙,道路狭窄崎岖,最是设伏的绝地!血书密信刚刚泄露,太后爪牙遍布,岂会不在必经之路上设下重重关卡?
“减速!斥候前探!弩箭上弦!戒备!”沈清漪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一手紧握缰绳,另一只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天子剑冰凉的剑柄上。
二十一名暗卫如同最精密的机械,瞬间做出反应。四名斥候如同离弦之箭,无声地加速,没入前方更深的黑暗。其余人则默契地散开队形,手弩在黑暗中悄然抬起,冰冷的箭簇对准了峡谷两侧陡峭的山崖。
队伍的速度降了下来,马蹄声几乎消失。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狭窄的峡口。只有夜风吹过嶙峋山石的呜咽,如同鬼哭。
“咻——!!!”
就在队伍即将完全进入峡谷最狭窄处的瞬间,一声凄厉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死寂!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敌袭!隐蔽!”影七的厉喝如同炸雷!
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刹那,沈清漪的身体已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她猛地一勒缰绳,乌骓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与此同时,她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的灵蛇,瞬间从马背上滑落,就地一个翻滚,躲入一块凸起的巨石之后!
“笃笃笃!”
三支闪烁着幽蓝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的劲弩,狠狠地钉在了她刚才位置的岩石上!碎石飞溅!
“啊!”一声闷哼传来,一名暗卫坐骑中箭,悲鸣着轰然倒地!那暗卫反应极快,在落马瞬间团身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续的箭矢!
“轰隆隆——!!!”
更大的杀招接踵而至!峡谷两侧陡峭的山崖上,突然传来沉闷的滚石声!数块磨盘大小、裹挟着雷霆之势的巨石,如同恶魔的巨拳,狠狠砸向狭窄的谷底道路!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散开!冲过去!”沈清漪厉喝!此刻后退就是活靶子,唯有向前冲,才有一线生机!
暗卫们展现了惊人的战斗素养和默契。他们不再吝惜马力,猛夹马腹!战马嘶鸣着,爆发出极限的速度!人伏在马背上,几乎是贴着地面向前狂飙!巨石带着毁灭的风声,擦着他们的头皮或马尾轰然砸落!碎石如雨,烟尘弥漫!一匹战马躲闪不及,后腿被巨石边缘扫中,瞬间骨断筋折,连人带马被砸成了肉泥!血腥味瞬间弥漫!
“在崖顶!三点钟方向!九点钟方向!放箭压制!”沈清漪的声音在混乱中依旧清晰冰冷!她藏身巨石后,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上方影影绰绰晃动的人影位置!
“咻咻咻——!”
暗卫们手中的劲弩瞬间爆发出致命的蜂鸣!特制的三棱透甲弩箭如同黑色的死亡之雨,逆着山势激射而上!精准!狠辣!
“呃啊——!”
上方立刻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嚎和重物滚落的声音!伏击者的箭雨顿时稀疏了许多!
“冲!”沈清漪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档,再次翻身上马!乌骓马如同通灵,载着她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从烟尘和滚石的空隙中悍然冲出!影七等暗卫紧随其后,如同附骨之蛆的刀锋,瞬间冲过了最危险的峡谷狭窄段!
身后,是巨石砸落的轰隆余响和弥漫的烟尘,还有伏击者气急败坏的叫骂。前方,是暂时摆脱伏击的官道,但黑夜依旧漫长。
这场亡命奔袭,注定步步杀机!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队伍冲入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参天古木如同沉默的巨人,枝桠虬结,将本就微弱的新月之光彻底隔绝。林中弥漫着浓重的腐叶气息和湿冷的雾气,能见度不足十步。马蹄踩在厚厚的腐殖层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更添几分阴森。
疲惫如同潮水般侵袭着每一个人。连续的高强度奔袭和战斗,消耗着巨大的体力。马匹喷吐着粗重的白气,暗卫们的呼吸也明显粗重起来。沈清漪的嘴唇干裂,握着缰绳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在浓雾和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如同两点永不熄灭的寒星。麟儿……再坚持一下!娘就快到了!
“停!”影七突然勒马,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整个队伍瞬间静止。连战马都似乎感受到了危险,不安地打着响鼻。
太静了。
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有风穿过树梢的沙沙声,此刻听来也如同鬼魅的低语。
“有埋伏。”影七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沈清漪的心猛地一沉。这密林,是比鹰愁峡更完美的杀戮场!
“簌簌……簌簌……”
极其轻微的、仿佛只是风吹树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沈清漪瞳孔骤缩!那不是风声!是无数细小的机括被扳动的声音!
“毒针!散开!上树!”她厉喝出声的同时,身体已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马背上弹射而起!脚尖在马鞍上一点,整个人如同轻盈的雨燕,扑向旁边一棵粗壮的古树树干!影七和其他暗卫的反应同样快如鬼魅,瞬间弃马,身影闪动,各自扑向最近的树木!
“嗤嗤嗤嗤——!!!”
就在他们离地的刹那,无数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幽蓝寒芒,如同暴雨梨花,从浓雾弥漫的树冠层、灌木丛中激射而出!覆盖了他们刚才所在的每一寸空间!那密集的程度,足以将任何停留在原地的人射成筛子!
“噗噗噗!”毒针射入树干、枯叶、泥土的声音密集响起!几匹反应稍慢的战马发出凄厉的悲鸣,瞬间倒地抽搐,口吐白沫!
沈清漪紧贴在粗糙的树皮上,能感觉到毒针擦着头皮飞过的冰冷气流。她屏住呼吸,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下方浓雾弥漫的黑暗。敌人就藏在这些树后、灌木里!
“影三、影九!左翼灌木丛!影五、影十一!右翼巨石后!压制!”沈清漪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指令,瞬间下达!
被点名的暗卫没有丝毫犹豫,如同黑夜中的蝙蝠,从藏身的树冠中无声滑落!手中劲弩在落地的瞬间已然激发!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他们所指示的区域!
“呃!”“啊!”
几声闷哼和短促的惨叫立刻从浓雾中传来!显然有埋伏者被射中!
“杀!”沈清漪眼中寒光爆射!她知道,被动防御只有死路一条!必须主动出击,撕开包围!她如同捕猎的雌豹,从树干上猛地扑下!人在半空,袖中寒光一闪,一柄薄如柳叶的淬毒短刃已然在手!目标直指前方一个刚刚从树后探出身形、手持吹筒的灰衣杀手!
那杀手显然没料到目标如此悍勇主动,仓促间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
“噗!”
短刃精准地没入他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喷溅在沈清漪冰冷的脸上!她看也不看,拔出短刃,身体毫不停留,如同鬼魅般扑向下一个目标!
影七和其他暗卫也如同猛虎下山,扑入浓雾!刀光剑影瞬间在密林中爆开!没有呼喝,只有利器割裂皮肉、骨头碎裂的沉闷声响和濒死的惨哼!暗卫们如同最高效的杀戮机器,配合默契,招招致命!伏击者虽然人数不少,且精于暗算,但在近身搏杀和绝对的实力面前,迅速溃败!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极快。不过一盏茶功夫,林中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腐叶味混合在一起,更加浓烈刺鼻。十几具穿着灰褐色伪装服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伤口狰狞。
沈清漪站在一具尸体旁,微微喘息。她的袖箭已经射空,素色的夜行衣上沾染了点点暗红的血迹,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冰冷的杀意和更深的焦急。
“清点!换马!立刻出发!”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没有时间打扫战场,没有时间处理伤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麟儿的性命!
第三日的黄昏,残阳如血,将荒凉的西北边境染成一片凄艳的赤红。连续突破两道死亡封锁,人困马乏的队伍,终于抵达了血书密信中所指明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黑石渡。
浑浊的黑水河如同一条巨大的伤疤,横亘在面前。水流湍急,打着旋涡,发出沉闷的轰鸣。河面宽阔,唯一可供通行的,是一座摇摇欲坠、由粗大原木和铁链搭建而成的古老索桥。桥面木板腐朽,在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对岸,怪石嶙峋的黑石崖在暮色中投下巨大的、如同妖魔般的阴影。
而此刻,索桥的北端桥头,赫然被点燃了!熊熊烈火冲天而起,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桥板,浓烟滚滚!火光照亮了桥头影影绰绰的人影,以及那架停在火场边缘、被严密守护的青缎小轿!显然,对方要烧毁索桥,彻底断绝追兵之路!
“娘娘!是魏公公的车驾!小殿下定在轿中!”影七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的激动和狂怒!
沈清漪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麟儿!就在那顶轿子里!隔着燃烧的索桥和湍急的河水!
“他们想烧桥断后!阻止他们!冲过去!”沈清漪厉声嘶吼,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她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燃烧的索桥狂冲而去!手中的天子剑第一次出鞘!剑身在血色残阳下,爆发出刺目的、冰冷的寒光!
“保护娘娘!冲桥!”影七的咆哮响彻河岸!二十名暗卫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紧随其后!马蹄踏起滚滚烟尘,直扑那地狱般的火焰之门!
索桥在燃烧,在呻吟。但没有什么,能阻挡一个母亲夺回孩子的脚步!烈焰在前,刀山火海,亦要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