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统领“枭”带来的三条密报,如同三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萧珩的心脏!
北境边将贺连山与端王府加密通信陡然激增!
当年“暴毙”太医刘正清家眷被灭口的铁证,直指端王府侍卫!
端王正不动声色地将关键位置的心腹调离京城,同时安插进自己的“生面孔”!
弑皇嗣,构忠良,毁人证,勾边将,控要津……端王萧景琰的野心与狠毒,已昭然若揭!
御书房暗室内,烛火幽微,映着帝王脸上山雨欲来的阴鸷风暴。他负手而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森然的杀意彻底取代。
“好……好一个忠君体国、温润如玉的端皇叔!”萧珩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毁灭一切的寒意。
然而,就在这肃杀之气弥漫、帝王即将雷霆出手的前夕——
“报——!!!”
一声凄厉、仓皇、撕裂长空般的嘶吼,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宫禁深处!
“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报!!!”
沉重的宫门被轰然撞开,一名浑身浴血、盔甲残破不堪的信使,如同从血池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连滚带爬地扑倒在通往太和殿的漫长御道上!他身后的马匹早已力竭倒地,口吐白沫。信使手中高举着一个沾满泥污和暗红血渍的铜筒,嘶哑的喉咙里爆发出绝望的呐喊:
“戎狄……戎狄大军二十万!三日前突破黑水关!连克朔风、云中、定襄三城!贺连山将军……将军重伤昏迷!北境防线……全线告急!!”
“轰——!”
这石破天惊的噩耗,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刚刚结束早朝、尚未散尽的满朝文武头顶!
太和殿前,死一般的寂静瞬间被恐慌的浪潮撕碎!
“什么?!黑水关破了?!”
“朔风、云中、定襄!那可是北境门户!三城尽失?!”
“贺将军重伤?!天亡我大梁啊!”
“戎狄二十万铁骑?!这……这如何抵挡?!”
惊呼、质疑、绝望的哀嚎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方才还在为些许政事争论不休的衮衮诸公,此刻个个面如土色,手足无措。北境烽火,狼烟已燃至国门!这已不是寻常边患,而是倾国之危!
萧珩的身影出现在太和殿高高的玉阶之上,明黄的龙袍在惨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脸色铁青,目光如寒冰利刃扫过下方瞬间陷入混乱的朝堂。帝王之威骤然爆发:
“肃静!”
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如同重锤砸下,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那浴血的信使已被两名殿前武士架起,他挣扎着,将沾血的铜筒高高举起:“陛下!军情……十万火急!戎狄……来势汹汹……请陛下……速速……决断!”话音未落,人已彻底力竭昏死过去。
王德顺快步上前,接过那沉甸甸、仿佛带着北境血腥寒气的铜筒,验看火漆封印后,疾步呈上御阶。
萧珩接过铜筒,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和尚未干涸的血渍,一股浓重的铁锈腥气直冲鼻腔。他面无表情地拧开筒盖,抽出里面被血浸透、字迹已然有些模糊的军报。目光扫过那触目惊心的战损、失地、主帅重伤昏迷的字句,他握着军报的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好巧!
巧得令人心胆俱寒!
暗卫刚报端王与北境主将贺连山密信往来陡然激增,紧接着贺连山就“重伤昏迷”,北境门户洞开,戎狄大军如入无人之境!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精心策划的里应外合?!端王萧景琰,你竟敢勾结外敌,引狼入室?!
滔天的怒火混合着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在萧珩胸中疯狂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军报属实!”萧珩的声音响彻大殿,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山崩地裂前的平静,“北境告急!戎狄二十万铁骑,已破我三城,兵锋直指雁门!贺连山重伤昏迷,北境军群龙无首!”
“哗——!”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帝王确认这灭顶之灾,朝堂之上依旧一片哗然!恐慌如同实质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陛下!”兵部尚书周崇第一个出列,声音带着哭腔,“事急矣!贺将军重伤,北境无帅,军心必然涣散!雁门若失,戎狄铁骑将一马平川,直逼京畿!当务之急,是速派大将,驰援北境,重整防线!”
“大将?谈何容易!”户部尚书钱益之立刻反驳,老脸煞白,“北境军新遭大败,士气低落!仓促之间,哪里去找能统御边军、力挽狂澜的大将?就算有,粮草、军械、援兵,从何而来?国库……国库空虚啊陛下!”他哭丧着脸,“依老臣看,戎狄势大,不如……不如暂避锋芒,遣使和谈,以金银岁币……”
“放屁!”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炸响!镇国公徐莽,这位以勇武闻名的老将,须发皆张,怒目圆睁,“钱益之!你这老匹夫!未战先怯,竟敢言和?割地赔款,丧权辱国!我大梁立国百年,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陛下!老臣虽年迈,愿提一旅之师,北上抗敌!誓与雁门共存亡!”他声如洪钟,激起一片主战派的怒吼附和。
“镇国公忠勇可嘉!然则廉颇老矣!北境乃苦寒之地,戎狄更是虎狼之师!国公此去,恐非但于事无补,反折损朝廷柱石!”一位素来依附端王的文臣立刻出言讥讽。
“你!”
“好了!”萧珩一声断喝,压下即将爆发的朝堂殴斗。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争吵不休的群臣,最后,落在了文官队列最前方,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上——端王萧景琰。
此刻的端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忧国忧民之色。他眉头紧锁,似乎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国难忧心如焚。然而,当萧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排众而出!
“陛下!”端王萧景琰的声音清朗而沉稳,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沉重,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他撩起亲王袍服的下摆,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御座之上的萧珩,深深一揖,直至额头几乎触地!
“臣弟,请旨!”
整个太和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素来温润谦和、不问兵事的亲王身上。
萧珩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心中警铃大作!他来了!他果然按捺不住了!
只见端王缓缓直起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毅与决然,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寂静的大殿: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臣弟虽久居京畿,不谙兵事,然身为萧氏子孙,太祖血脉,岂能坐视戎狄践踏我山河,屠戮我子民!”
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那些惊愕、怀疑、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朝臣,最终定格在萧珩脸上,眼中竟泛起一丝悲壮的热泪:
“陛下!贺将军重伤,北境无帅,军心浮动!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臣弟深知此去北境,九死一生!然,为保我大梁江山社稷,为安陛下之心,为解黎民倒悬之苦——”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臣弟萧景琰,不才!愿亲赴北境,代天巡狩,督师御敌!以亲王之尊,亲临战阵!纵使马革裹尸,血染黄沙,亦在所不惜!唯愿以此残躯,提振三军士气,退却强敌,护我山河!”
“轰——!”
端王此言一出,整个太和殿彻底炸开了锅!
亲王督师?!端王萧景琰,他竟然主动请缨,要去那九死一生的北境战场?!
惊愕!难以置信!旋即,是巨大的震动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敬佩”?
“王爷高义!真乃国之柱石!”
“端王殿下忠勇无双!实乃宗室楷模!”
“有王爷亲临督战,必能重振军心,退却强虏!”
那些依附端王、或不明真相的官员瞬间如同打了鸡血,纷纷出列,激动地高声附和,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也被端王这“舍身赴国难”的悲壮姿态所感染,面露动容之色。
然而,御座之上。
萧珩的脸色,在端王那慷慨激昂的陈词和群臣的附和声中,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
好!好一个冠冕堂皇!好一个忠勇无双!
督师?代天巡狩?
萧景琰!你打的真是好算盘!
贺连山“重伤昏迷”,北境军群龙无首,正是掌控兵权的最佳时机!你以亲王之尊亲临,名正言顺接管北境军权!届时,手握数万精锐边军,外有戎狄虎视眈眈(甚至可能是你引来的!),内有你在朝堂多年经营的势力……这天下,究竟姓萧,还是姓你萧景琰?!
这哪里是去御敌?分明是去拥兵自重!是去将这北境的烽火,变成他萧景琰问鼎至尊的踏脚石!是将整个大梁的国运,绑在他一人的野心之上!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萧珩的心脏。他几乎要按捺不住,当场撕碎端王那伪善的面具!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女声,陡然在御阶侧后方响起:
“陛下!臣妾有本奏!”
这声音并不算高亢,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间让喧哗的朝堂为之一静!
众人惊愕回头。
只见通往太和殿后方的珠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掀起。沈清漪一身素雅的宫装,未施粉黛,脸色苍白,却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了御阶之下,对着高踞龙椅的萧珩,盈盈拜倒。
她怎么会来?!后宫妃嫔,岂能擅闯前朝议政的太和殿?!
群臣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萧珩的目光落在沈清漪身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惊愕,有探寻,更有一丝……期待?
端王萧景琰看着突然出现的沈清漪,温润的眼眸深处,瞬间闪过一丝阴鸷的寒芒!
沈清漪无视所有惊疑、探究甚至是不善的目光。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直迎上萧珩的视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
“陛下!端王殿下忠勇之心,天地可鉴!然……”
她话锋陡然一转,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
“殿下乃国之亲王,万金之躯!北境苦寒,战阵凶险!殿下亲临,固然可提振一时士气,然若殿下有丝毫闪失,非但于战局无补,反令三军惶恐,天下震动!此其一也!”
“其二,戎狄狡诈凶残,非寻常匪类。北境战局瞬息万变,非深谙兵事、久经沙场之宿将不能掌控!殿下虽心怀社稷,然终究……不通兵略!若因一时意气,贸然领军,恐……非将士之福,更非社稷之幸!”
“其三,”沈清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陛下身系天下,乃万民所望!值此国难之际,京师重地,更需至亲肱骨坐镇,以安朝野之心,以稳天下大局!端王殿下身为陛下最信赖之皇叔,正当坐镇中枢,辅佐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岂可轻离庙堂,亲涉险地?此非为国分忧,实为……弃陛下与社稷于不顾也!”
字字铿锵!句句诛心!
沈清漪的每一句话,都如同精准的利箭,射向端王那“忠勇”表象下的致命要害!她避开了所有可能被指摘“后宫干政”的雷区,句句以“陛下安危”、“社稷稳定”、“战局实际”为出发点,将端王那看似无懈可击的请缨,剖析得漏洞百出,甚至隐隐扣上了“置君王社稷于险境”的帽子!
“你……!”端王萧景琰的脸色终于变了!那温润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一丝被戳破伪装的惊怒和阴狠在他眼底一闪而逝!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后宫妃嫔,竟敢在如此场合,以如此犀利精准的言辞,当众撕扯他的图谋!
朝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还激昂附和端王的官员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个个脸色涨红,哑口无言。沈清漪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部分人的头脑。是啊,亲王督师,听着热血沸腾,可细想之下,风险何其巨大?万一端王在北境有个闪失,或者……根本控制不住局面导致更大溃败,谁来负责?更重要的是,值此危难之际,让一位实权亲王离开权力中枢,真的合适吗?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到御座之上,等待着帝王的最终决断。
萧珩的目光,在端王那强自压抑怒火的脸上,在沈清漪那苍白却无比坚定的面容上,缓缓扫过。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御座前投下浓重的阴影。
“昭妃所言……”萧珩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不无道理。”
端王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分。
“皇叔忠勇之心,朕心甚慰。”萧珩的目光落在端王身上,深邃难测,“然,国之柱石,岂可轻动?北境凶危,朕亦不忍皇叔涉险。至于督师人选……”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武将队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另择良将时——
萧珩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旨!”
“擢镇国公徐莽为征北大元帅,总领北境一切军务!”
“命虎贲中郎将李敢为先锋,率京营精锐两万,即刻开拔,驰援雁门!”
“命户部、兵部、工部,全力筹措粮草、军械、饷银,不得有误!延误者,斩!”
一连串的旨意,雷厉风行,瞬间定下了北境战局的基调!
镇国公徐莽老泪纵横,激动出列:“老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李敢等将领轰然应诺:“末将领旨!”
被点名的几位尚书也连忙出列领命。
然而,萧珩的旨意并未结束。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脸色变幻不定、极力维持平静的端王萧景琰身上。
“至于皇叔……”萧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朕另有重任相托。”
端王心头猛地一跳!
“北境烽火连天,然国事艰难,非止于兵戈。”萧珩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京畿防务、粮草转运、流民安置、朝局稳定……桩桩件件,皆需得力之人居中调度,统筹全局。”
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端王肩头:
“皇叔素来沉稳干练,深孚众望。值此危难之际,朕便将这监国之责,暂托于皇叔!”
“即日起,由端王萧景琰,总领京畿防务,协理户部、兵部、工部一切相关北境战事之调度事宜!六部堂官,悉听调遣!遇紧急事务,可先行处置,再行禀报!”
监国?!协理三部?!可先行处置?!
这旨意,如同又一记惊雷,狠狠砸在朝堂之上!
权力!滔天的权力!
皇帝竟在此时,将如此核心的权柄,交到了端王手中?!
沈清漪跪在御阶之下,听到这旨意,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监国?协理三部?京畿防务?
陛下!您这是……欲擒故纵?还是……引狼入室?!
端王萧景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猛地抬起头,迎上萧珩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在那双帝王的眼眸深处,他看不到丝毫信任,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审视与……算计!
他瞬间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信任!
这是试探!是枷锁!是把他萧景琰放在这烈火烹油的监国位置上,置于朝野的放大镜下!更是将他牢牢地、死死地钉在了京城!让他离开北境,离开那唾手可得的兵权!同时,也让他所有的动作,都暴露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好一招以退为进!好一个……阳谋!
端王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然而,他脸上却迅速浮现出激动、惶恐、感激涕零的神色,撩袍跪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陛下!陛下厚恩,臣弟……臣弟惶恐!此乃社稷重担,臣弟才疏学浅,恐难……”
“皇叔不必推辞!”萧珩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此乃国难之时,朕信得过皇叔!望皇叔勿负朕望,殚精竭虑,助朕共渡难关!”
“臣弟……”端王伏地叩首,将眼底翻涌的怨毒与不甘深深掩藏,“遵旨!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隆恩!”
退朝的钟声敲响,沉闷而悠长。
群臣心思各异地鱼贯退出太和殿。端王萧景琰走在最前方,背影依旧挺拔,步履依旧沉稳,唯有那宽大亲王袍袖之下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沈清漪缓缓起身,望着端王消失在宫门处的背影,又望向那高高御座上、面色沉凝如水的帝王,心头那根弦,绷紧到了极致。
监国之权在手,京畿防务在握,三部调度之便……端王被束缚在京城这方寸之地,却也如同困兽,被赋予了最锋利的爪牙!
他,会甘心坐以待毙吗?
这看似被束缚的猛兽,下一步……会如何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