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踩着暮春的尾巴,悄然来临。
京城一日热过一日,顾重渊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把犀牛角为骨制成的小团扇,拿在手里触手生凉,特别凉快。
沈丹清最是怕热,在他的书房里瞧见了,便软磨硬泡问他要了来。
而后,她不管去哪儿,都拿着那把小团扇。
跟着顾重渊去江大儒和江夫人在京城居住的院子也拿着。
江大儒答应教顾重渊读书后,顾重渊让人特地在京城租了一间清幽、雅致的宅子,按江夫人的喜好布置妥当。
江夫人住着特别满意,每次顾重渊和沈丹清来这儿见江大儒,江夫人都会给他们煮上一碗清凉解暑的南瓜绿豆汤。
喝过绿豆汤,顾重渊会跟着江大儒去书房,沈丹清则拿了纸笔和江夫人去了内堂。
她一页一页写下《甄氏女逸事录》后面的故事,江夫人坐在她旁边做点女红打发时间。
到了下午,顾重渊跟着江大儒学得差不多了,沈丹清便把写好的手稿交给江夫人看。
到了晚上,五殿下那边的人再来问江夫人拿。
一天又一天,惬意、安逸,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然而,当热了好几天的京城,忽然接连下了几日的雨后,二夫人突然派人来找她。
六妹妹,沈明月病了。
沈丹清赶紧带着曳月一块儿过去瞧,“明月好好的怎么病了?”
“前几日下雨,明月贪凉,非要到雨里玩,这一玩就……”
二夫人因为担心沈明月的病情,整个人瞧着憔悴了许多。
“我已经请了好几位大夫来给明月瞧过了,大夫们始终治不好明月,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
沈丹清安抚她:“二婶别急,曳月会些医术,让她先给六妹妹瞧瞧。”
曳月给沈明月把了脉,“六姑娘这是邪寒入体,一般的伤寒药很难快速见效。我虽有法子,却差一味药材。”
“什么药材?”
“北燕国的覆雪草。”
沈丹清拧了眉。
覆雪草生长的条件十分苛刻,便是在北燕国也是难寻,更别说大周了。
这样珍稀的药材整个大周恐怕只有御药房里才有。
“……”
沈丹清抿抿唇,想到了新阳公主和五殿下。
她不确定他们愿不愿意帮她。
但,看着满脸通红的沈明月,她觉得她必须去问一问。
她先和顾重渊一起来到江宅,向江夫人说明缘由后,她便乘了马车去西华门。
事发突然,她没来得及问老太太要永平侯府的帖子,西华门的守卫说什么也不帮她通传。
没办法,她只能去五皇子府等赵晏。
赵晏从文津馆出来,听王洵禀告这件事,一下拿手里的书卷砸王洵的脑袋。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王旭疼得呲牙:“殿下不是在和太傅读书么?”
赵晏挥挥手,走得飞快:“太傅有什么重要的?”
自春日诗会后,他就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见沈丹清。
如今,她主动来找他,他还让她在五皇子府等了那么久!
回府的路上,赵晏马鞭挥得很快。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马儿累得一下瘫倒在地。
他小跑来到正厅,见到沈丹清耳朵上戴着的耳坠子,是他之前送她的那对珍珠耳坠。
赵晏的眼睛亮了起来。
可是,当他定睛再一看,他发现她眉头紧锁、目光焦急,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沈姑娘,你遇到什么事了?”
“五殿下!”
沈丹清往地上一跪,向赵晏行大礼,“五殿下,臣女能否求殿下帮我一个忙。”
“你先起来说话,别动不动就跪。”
赵晏明明早已习惯了他人对自己的臣服,可见到沈丹清跪他,他却忍不住想要伸手扶她起来。
沈丹清向他道谢,站定之后,再屈了屈膝,说:“五殿下,臣女的妹妹生病了,急需北燕国的覆雪草入药。殿下也知道覆雪草难寻,臣女实在没——”
“我一会儿就让王洵去太医院问。”
沈丹清话还未说完,赵晏直接没有任何犹豫答应下来。
“殿,殿下……你……”
沈丹清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容易。
赵晏见她愣在那儿,不由笑了笑,“不过我可事先说好,若是太医院里没有,我也没办法。”这几年,大周和北燕之间的局势愈发微妙紧张。
“这是自然的,五殿下愿意帮臣女,臣女已经很感激了。”
沈丹清福身还要再拜,赵晏已经拦住了她。
“行了,行了,何必同我这般客气。倒显得我们之前的交情都生分了。不过嘛……”
赵晏那双狐狸眼狡黠地微微眯起,“既然我帮了你,那你也帮我一个忙,如何?”
“……”
沈丹清抿唇一刻,“殿下请说。”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节了。大哥、二哥他们每年会在玉水河举办龙舟赛,看谁带的队伍能获胜。”
头几年,他和六弟、七弟还会觉着有趣,可龙舟赛办的次数越来越多,到最后总是大哥、二哥争得面红耳赤,他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所以,沈姑娘到时候能不能来龙舟赛的现场,我找个机会溜出去,沈姑娘带我在京城里逛逛?”
沈丹清犹豫了。
之前去和他一起去九间书局,新阳公主也在场。
可听五殿下的意思,这一次,他是想单独约她。
这……
有些不大好吧……
见她没接话,赵晏眼眸噙上几分伤心之色。
他幽幽叹了口气,“沈姑娘,这个问题需要考虑这么久么?
“你是知道的,我们这样的皇子,没多少忙里偷闲的时间。好不容易有了放松的机会,沈姑娘就不能也帮帮我么?”
而且,她莫不是忘了,是她先有求于他的。
带他逛逛京城,和寻到她要的覆雪草相比,并不是什么无礼的要求吧?
“好,好……到时候我会去的。”
沈丹清垂眸答应下来,不过,她想了想,说:“既然是龙舟赛,那五殿下不如也叫上新阳公主……”
“不行啊。”
赵晏眼睛愈发眯起,里面似藏有丝丝危险气息,“皇祖母说新阳最近几次小考都差强人意,非要拘着她好好读书呢。”
“……我知道了。多谢殿下相帮。”
沈丹清福身,再次谢过赵晏,离开了五皇子府。
下过雨的夏天,空气格外的憋闷。
沈丹清坐在马车里,即便撩开了帘子,依旧觉得风吹在脸上闷热得紧。
她忽然觉得兄长说的那句“不三不四的人少招惹”似乎真没说错。
等拿到了覆雪草,过了端午节,她得更注意些,少与五殿下碰面才行。
“嘭——”
沈丹清正想着。
车夫忽然控制马车猛地转变方向,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她一下撞在了车壁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
她刚问。
就听见车夫唤了一声“大公子”。
沈丹清撩开车帘,发现沈长平红着一双眼瞪着她,仿佛她是他的仇人。
“沈丹清,你给我下来!”沈长平命令说。
沈丹清自然不想理他,让车夫驾车去江大儒那儿,她还得回去找兄长呢。
沈长平“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直接冲上马车,攥紧了她的手腕,不顾她的意愿生生将她从马车上拖了下来,拉着她来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巷子里。
“兄长,兄长,叫得可真好听。沈丹清,我告诉你,你别白日做梦了!就算你有上辈子的记忆,你也别妄想能改变你这辈子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