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帝都,皇宫。
御书房内,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熏香袅袅,昂贵的金丝炭散发出淡淡松香,却驱不散那股凝滞压抑、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
紫檀御案后,大夏皇帝夏弘帝身着明黄常服,斜倚在宽大的盘龙金丝楠木椅上。
他年约五旬,保养得宜的面庞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串温润的羊脂白玉念珠,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御案上,两份密报摊开着,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刺得夏弘帝眼睛生疼。
一份来自北疆监军(已被秦烈清洗的余党拼死发出的最后绝笔),字迹潦草扭曲,字里行间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详述了秦烈如何以雷霆万钧之势平定兵变,当众斩杀监军,生擒叛将,并搜出铁证,最终将风雨飘摇的五城彻底攥入掌心。
另一份则字迹工整冷峻,来自皇家秘谍“影枭”首领的亲自密奏,详细记录了坠星谷秘境中发生的一切:
秦烈力战紫阳宗天才赵无极不落下风,联手玄天圣女斩杀叛徒,夺取星辰晶核等重宝,并与玄天宗圣女云璃结下深厚交情,获赠信物…
最后,是秦烈携赫连部厚礼、挟秘境滔天威名回归北疆,
五城守将(特别标注了黑石张魁的凶悍臣服、铁壁赵铁柱的沉默归心、磐石孙岩的老成叹服、烽台陈锋的狂热追随)彻底归附的最终结论。
“砰!” 夏弘帝猛地将念珠拍在御案上,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珠应声碎裂,四处迸溅!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他低吼着,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跳,“朕的监军是废物!影枭也是废物!眼睁睁看着那小孽畜坐大成势,成了割据一方的诸侯!五城皆附?
张魁那莽夫都俯首帖耳?他秦烈想干什么?当他的北疆王吗?!啊?!”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北方,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侍立在侧的秉笔太监总管王瑾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住冰冷光滑的金砖,尖细的嗓音带着哭腔: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保重龙体啊!”
“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
夏弘帝一脚踹翻旁边的鎏金仙鹤香炉,香灰泼洒一地,刺鼻的檀香味弥漫开来,“你看看!你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
结交草原大部(赫连勃勃),勾连玄天宗门(云璃),掌控北疆五城军政大权!私设商行(血狼商行),聚敛富可敌国之财!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还有没有大夏的朝廷纲纪!”
他如同困兽般在御案前焦躁地来回踱步,明黄的袍袖带起阵阵疾风:
“他爹秦战天,仗着军功,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朕念其旧功,忍了!如今这小孽畜,比他爹更狠!更狂!更无法无天!
这才多久?区区几年!北疆就成了他秦家的铁桶江山!朕的旨意,在那里还管用吗?怕不是成了一纸空文!朕的脸面,都让这逆贼踩在脚底下了!”
他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嘶哑尖锐,回荡在空旷奢华的书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王瑾匍匐在地,抖如筛糠,大气不敢出。
“李元甫呢?夏元辰呢?”
夏弘帝猛地停下脚步,充血的眼睛扫向殿门,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他们不是一直信誓旦旦盯着秦家吗?人呢?都死绝了吗?!”
仿佛回应他暴怒的咆哮,殿外传来太监尖细而颤抖的通报:
“启禀陛下,宰相李元甫大人,二皇子殿下求见!”
“宣!快宣!” 夏弘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重重坐回龙椅,胸膛依旧剧烈起伏,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片刻,沉重的殿门无声开启。
一身深紫仙鹤补子官袍的宰相李元甫,与身着四爪金蟒亲王常服、面如冠玉却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阴鸷的二皇子夏元辰,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两人都感受到了殿内压抑到极点的气氛和空气中残留的香灰气味,脚步不由得放得更轻。
“臣李元甫(儿臣夏元辰),参见陛下(父皇)!” 两人躬身行礼,姿态恭敬。
“免了这些虚礼!”
夏弘帝不耐烦地一挥手,直接将那两份密报狠狠甩到李元甫脚前,“看看!你们的好外甥!好表弟!都给朕捅了多大的篓子!他秦烈,要翻天了!”
李元甫面色沉静如水,弯腰拾起密报,动作不疾不徐。
他城府深如寒潭,即便心中同样为秦烈的迅猛崛起而掀起惊涛骇浪,面上也丝毫不显山露水,
唯有阅至“玄天圣女云璃”、“星辰晶核”、“五城皆附”、“张魁臣服”、“赵铁柱归心”等处时,眼皮才几不可查地跳了跳。
夏元辰凑近观看,当看到“玄天圣女”四字以及秦烈秘境中大放异彩的描述时,
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英俊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被毒蛇噬咬般的剧烈嫉恨和怨毒,如同精美的瓷器裂开一道狰狞缝隙,随即又被他用强大的自制力强行弥合压下,
只是袖中的手已死死攥紧。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李元甫放下密报,声音平稳低沉,带着老臣特有的安抚腔调,“秦烈此子,桀骜不驯,包藏祸心,其行径已形同割据自立,实乃国朝百年未有之巨患!其罪当诛!”
夏元辰也立刻接口,声音带着急切和煽动:
“父皇明鉴!秦贼势大,其心可诛!北疆已成其父子之国,钱粮兵马尽握其手,更有宗门为奥援!若再姑息养奸,恐非朝廷之福,亦是我大夏江山倾覆之始啊!
儿臣恳请父皇速下决断,削其爵,夺其权,锁拿回京,明正典刑!” 他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秦烈被枷锁缠身、跪在法场之上的场景。
“削爵?夺权?锁拿?”
夏弘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冰冷的嗤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力与愤怒,“拿什么削?用什么夺?派谁去锁拿?
他如今坐拥五城虎狼之师,手握泼天财富,背后站着玄天宗!赫连部对他唯命是从!连张魁那种桀骜不驯的悍将都甘心俯首!
朕的圣旨到了苍狼城,只怕连城门都摸不着就被丢进护城河了!你们是嫌朕的脸丢得还不够彻底吗?!想让天下人看朕的笑话?!” 他越说越怒,最后几乎是咆哮出来。
李元甫微微躬身,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精芒,声音依旧沉稳:
“陛下所言,切中要害。秦烈如今羽翼已丰,根基深植北疆,更有大功于国(平叛、抗北漠)为护身符,且玄天宗态度暧昧不明。
若贸然下旨削权问罪,非但难以成功,反会打草惊蛇,逼其狗急跳墙,甚至授其‘清君侧’之口实,引天下动荡。更可能触怒玄天宗,引宗门势力干涉朝堂,后果不堪设想。”
“那依爱卿之见,难道就坐视他在北疆称孤道寡,朕只能在这金銮殿上徒呼奈何不成?” 夏弘帝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浓的不甘。
“自然不能坐视。” 李元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中寒光如毒蛇吐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臣苦思,或有三策,可徐徐图之,断其根基,分其羽翼,终致其死地。”
“讲!”
“其一,釜底抽薪,断其财源。”
李元甫声音压低,带着一丝阴狠,“秦烈根基,一在军,二在财。军权暂时难动,但其‘血狼商行’聚敛如此巨富,横跨数域,必有违禁不法之处!
可令户部、都察院暗中详查其商行所有账目、货物流通,尤其紧盯其与赫连部、西域乃至玄天宗之间,是否有军械、盐铁、丹药、违禁矿产等交易。
再令刑部高手,秘密监控其商行管事(如萨迪克)行踪,伺机抓捕审讯!一旦抓住把柄,哪怕只是‘走私’、‘偷税’之小罪,亦可无限放大,冠以‘资敌’、‘通匪’、‘祸国’之滔天罪名!
名正言顺查封商行,冻结其银钱,断其命脉!此乃伤其筋骨,使其无钱养兵!”
夏弘帝眯起了眼睛,微微颔首。断其财路,确是狠辣一招。钱粮一断,再强的军队也难以为继。
“其二,离间分化,瓦解其势。”
李元甫继续道,如同经验老到的屠夫在庖解牛骨,“北疆五城守将虽表面臣服,但人心各异,岂能铁板一块?
张魁凶悍鲁莽,易激;
赵铁柱沉默固执,重家族;
孙岩老成,必虑子孙前程;
陈锋年轻气盛,或慕宗门虚名;
周通根基最浅,胆小怕事。
可密遣得力心腹,携带重金、神兵(诱张魁)、荫封子弟官职(诱孙岩)、引荐宗门资源(诱陈锋)、或以其家族安危相胁(对赵铁柱、周通),许以裂土封侯之诺,诱其生出异心!
纵不能立刻反戈,亦可令其相互猜忌,与秦烈离心离德,在北疆内部埋下无数暗雷!同时,大肆散布流言,言秦烈欲借玄天宗之力裂土封王,挑拨其与朝廷旧部及天下士人之心!”
“其三,驱虎吞狼,借刀杀人。”
李元甫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彻骨的阴冷,“北漠狼主蒙哥,乃不世枭雄,心高气傲,岂能容忍赫连勃勃部公然投靠秦烈,在其卧榻之侧酣睡?
陛下可密令‘影枭’,将秦烈与赫连部交易物资的种类、数量、运输路线、押运兵力、确切时间,‘无意’间泄露给金狼王庭,尤其是要‘点明’其中有大量可武装骑兵的优质铁器和战马!
蒙哥盛怒之下,必视赫连部为叛徒,必先发兵剿灭,以儆效尤!甚至可能以此为绝佳借口,提前发动对北疆的全面战争!
届时,秦烈要么坐视盟友被灭,威信扫地,内部离心;要么被迫出兵救援,与蒙哥十万铁骑主力硬撼!
无论哪种结果,都必将大大损耗其实力!朝廷只需坐山观虎斗,待其两败俱伤,再以雷霆之势收拾残局,坐收渔利!此乃上策!”
夏弘帝听完,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眼中闪烁着阴晴不定却狠厉的光芒。李元甫不愧是玩弄权术的老狐狸,这三条毒计,条条直指要害,阴狠老辣!
“好!就依爱卿所言!” 夏弘帝拍板,眼中杀机毕露,“王瑾!”
“老奴在!” 王瑾连忙应声,额头依旧紧贴地面。
“传朕口谕:着户部侍郎张谦、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焕,即日起,动用一切力量,秘密彻查‘血狼商行’所有账目、货流、人员往来!给朕查个底朝天!
任何蛛丝马迹,立刻密报!再令刑部侍郎刘能,挑选精干缇骑,严密监控其大管事萨迪克及主要骨干行踪,若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遵旨!” 王瑾领命,声音发颤。
“至于离间分化与驱虎吞狼…”
夏弘帝森冷的目光扫过李元甫和夏元辰,“就由爱卿与元辰,亲自部署。所需人手、钱粮、秘宝,尽可调用!朕只要结果!要快!要看到那小孽畜焦头烂额,众叛亲离!”
“臣(儿臣)遵旨!定不负陛下(父皇)重托!”
李元甫和夏元辰齐声应道,躬身领命。李元甫眼底是深沉的算计,夏元辰眼中则燃烧着怨毒与迫不及待的火焰。
夏元辰心中更是冷笑连连:秦烈,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等你众叛亲离,被蒙哥打得像条丧家之犬时,那高高在上的玄天圣女,都会匍匐在本王脚下!
本王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