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到医院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住院部已经关了门。
最后还是郑昭拿出警官证才被放进去,并问了值班的人才知道陶利在隔离观察病房。
小刑警这才有点儿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带来。
大概宋馈已经考虑到现在时间太晚了,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准确的来说如果没有他的证件,他们是进不来的。
电梯门合上。
郑昭偷偷地看了一眼轿厢门上宋馈的脸色。
发现对方没有表现出自己想象中的严厉生气神情,才暗暗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半晌,他企图找个话题打破这样安静的气氛。
但电梯到了。
“叮——”的一声后,轿厢门打开,宋馈率先走了出去。
郑昭无奈了一下,说不好现在是什么心态,也紧跟着追了上去。
安静的隔离病房区域,只能听见他们匆匆的脚步声。
原本靠坐在走廊长椅上假寐的唐谕睁开了眼睛,微微侧头看了过去。
锐利的丹凤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看清来人后,才慢慢睁大。
“你们怎么来了?”他低声问道。
“我怕看见陶叔和张姨。”
宋馈没好气地说道,这么晚了他回去,另外两个人没在,陶春来和张英兰嘴上不说,但心里会放不下。
就会找借口,送吃的去局里看看,这样陶利的事情就会瞒不住。
虽然宋馈不提倡隐瞒老两口,毕竟隔离检测需要时间。
但如果他们三个都不在,老两口就只会当他们在破案,加班,甚至是出差,就不会那么担心,只要陶利打个电话回家就行。
宋馈不太丰富的感情理解不了这其中的逻辑,但他尊重。
而且自从发现这个特征后,即使局里没有他的事情了,他也不会独自回去。
唐谕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弯了弯眼睛,低低道:“放心吧,艾滋病的传染源途径你也知道,咱们不都培训过么?
“无保护的性行为,母婴和直接输入了患有艾滋病人提供的血液或者是共用了针具,再不就是器官移植和纹身了。
“陶哥这次虽然被对方咬了一口,但医生说感染的可能性不高。”
宋馈听出来了对方的安慰,但他不想领情。
他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冷淡,“陶哥被咬破出血了吧?”
“……”唐谕无奈了,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郑昭。
看着小刑警的神情,也就知道瞒不住宋馈的。
“是啊,但是石伟恒的病毒载量不高。
“虽然仍旧有暴露风险,但几率不大。”
唐谕揉了揉眉心,面露疲倦,“医生开具了抗病毒的药物,需要观察一个星期,后续在复查1个月,如果指标正常,那陶哥就没事了。”
宋馈观察着他的神色,发现那双一向冷淡的凤眼深处藏着担忧。
这次他没有再揭穿,只是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你吃过晚饭了么?”
他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唐谕闻言怔了一下,随即说道:“吃过了,温迎和王哥带回来的,你呢?安顿好你的师兄了?”
“嗯,已经把他送到旅店了。”
宋馈想到了陶春来和张英兰担忧的神色,幸好自己当时没问一句陶利和唐谕有没有回来。
“陶哥呢?吃了么?”
他可不信陶利这会儿会睡觉。
唐谕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地说道:“在里面待着呢。”
宋馈了然,他伸手拍了拍唐谕,“你先休息一下,我过去看看。”
他站起来向病房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陶利站在病房门口,透过上面的小舷窗对着自己微笑。
满不在乎地说:“哥没事儿,哥好着呢!”
但宋馈不信。
他了解陶利这个人,是那种嘴上会安慰他们,当着别人的面坚决不承认自己很害怕的类型。
他会强装自己不在乎,说着生死有命,大不了十八年后再来。
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躲在被子里哭。
宋馈笑了笑,轻声说:“陶哥,难过就哭吧,别忍着了,难看死了。”
他语气很诚恳,眼睛也认真地看着陶利。
“伤口深么?疼不疼?”
陶利的笑容逐渐垮了下去。
他抿了下唇,想要在装作没事,但他失败了。
想摇头说不疼,不过他知道他骗不了外面的人。
不过他也不可能点头说疼,感觉那太难为情了。
最后,他只能低着头,低低地说:“还行,疼是疼了些,但可以忍受。”
他用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按在受伤的手臂上。
神色有些复杂。
他现在的确会后怕,但当时他看见石伟恒咬向郑昭的时候,想都没想就伸手挡了一下。
随即就感觉到了一股剧痛。
对方就好像是咬到了东西的王八,坚决不松口。
直到血腥味充满了口腔。
才松开口,石伟恒咧嘴大笑,疯狂地说自己有艾滋。
陶利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强撑着把人压到车里,一起匆匆来到医院。
他先带着石伟恒做体检,又和医生说明了情况。
在勒住对方的嘴又戴上口罩,再让同事把他妥善押送回局后,他才坐到医生的面前。
又是一系列检查后,在护士处理伤口,自己又打了阻断药以后,陶利才恍然回神。
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艾滋病人咬伤了。
才感觉到害怕。
以及不可抑制的想着自己如果真的被感染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但这些事情他又没有办法和别人说出来,最后也只能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蒙着被子哭。
他睡不着,在病床上辗转反侧。
睁着眼睛想以前的一幕一幕,甚至连身后事都想了。
然后他听到了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由远及近。
陶利一咕噜翻身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
透过舷窗看见已经站到唐谕身边的宋馈,还有跟着他来的郑昭。
他们似乎说了什么,高瘦的青年就向病房这边走过来。
郑昭也想要跟着,但被唐谕伸手拦了一下。
他看着宋馈,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
陶利装作不在乎,笑着说:“哥没事儿,哥好着呢!”
但下一秒,他就发现宋馈也笑了一下,然后语气认真而诚恳地说:“陶哥,难过就哭吧,别忍着了,难看死了。
“伤口深么?疼不疼?”
一向刚毅的刑警笑不出来了。
陶利不自觉地想这个弟弟真是的,总能戳他痛处。
一针见血。
但他又有了一种久违的轻松感,终于有人会在他面前揭穿他笑得难看了。
不让他一个人难过,冷淡但不容拒绝的把他拉出来,不让他窝在暗处独自神伤。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久违到他可以再次感觉,他不是领导,不是队长,不用强撑。
而只是陶利。
他忽然有点儿想哭,但他没有。
陶利轻声说:“老弟,你离开长冲的时候哥哥没有办法送你了。”
“当你没事出院的时候,我可以回来看你。”
宋馈弯起嘴角和眼睛,笑得真心实意。
陶利点头。
他们初次认识的时候针锋相对,后来又在查案的过程中建立了革命友谊。
现在,他衷心希望这个弟弟去长林后,可以平平安安,遂心如愿。
————长冲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