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馈撕开贴在大门和墙壁上的封条,拿出钥匙转动锁孔打开了门。
但他没有马上就走进去,而是站在廊道中,静静地打量着这个不算大的屋子。
两室一厅的格局,是当初原主父母所在单位分配的职工宿舍,邻居彼此之间都认识,平时也都互相照应。
所以就算后来宋镇合下岗经商,家里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也买了更好的房子,张心凤也还是更愿意住在这里。
她将它打理得很干净,古老的实木家具还泛着莹润的光,只是窗台上原本开得正旺的粉红月季因为缺水而变得无精打采。
3月15号,原主心情复杂的打开了门,迎面看见了母亲仰躺的遗体,痛不欲生。
随后又被当做嫌疑人,在21号再次看见母亲的遗体照片后,情绪剧荡,心脏骤停,这才让另外一个世界的灵魂借尸还魂,重生在了这里。
宋馈极轻地叹了口气,闭了下眼睛,才抬脚走进去,房门在他的身后闭合。
客厅的灯被打开,宋馈按照肌肉记忆的习惯换了鞋,目不斜视的走到了书房。
客厅的一边还有当初技侦勘察现场固定证据时留下的痕迹,白色的人形线条轮廓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笼罩在蜂蜜似的阳光里。
宋镇合没有回来过,但宋馈也不在意。
他平静的看了一会儿,心脏没有再传来昨日的痛楚,情绪也没有了不甘和愤怒,就好像原主残存的意识已经完全的消散。
青年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浴室打了一盆水出来,开始准备整理清洗下客厅。
而且他今天还得再去趟警局,找一下陶利,询问什么时候可以领回张心凤的遗体。
他其实很清楚,尸体作为命案的重要证据之一,在证明案件事实中起到非常关键作用。
一般来说,如果不需要二次证明或者补充细节材料,在法医出具尸检报告后就可以领回了。
今天已经是3月23日,过了头7,张心凤的遗体还保存在法医中心的冷柜中。
宋馈虽然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但既然现在占据了这具身体,有些事情也是要去做的。
如今案子已经侦破,罪犯认罪,虽然还没有证据证明宋镇合,但张心凤也该入土为安。
他整理好客厅又收拾出几件她常穿的衣物,叠好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才穿上鞋子出了门。
午后两点,气温正是一天之中最暖和的时候。
宋馈在分局三楼的刑侦办公室找到了陶利,没有多费唇舌就拿到了证明。
他刚要离开,就从半开的深棕色玻璃门中看见一道瘦削颀长的身影由远及近、快步的走了过来,在他的视野里逐渐变大,变得清晰。
宋馈愣在了原地,瞳孔震动。
那个人穿着件黑色的大衣,戴着副眼镜,肩背笔直,像是杆标枪。
水墨画一般浓黑的眉目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看起来颇为憔悴,但眼睛里的神色却是清清亮亮的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沉静与锐利。
他个子很高,气势内敛,凛冽纯粹,温冷如玉。
就算是表情严肃,也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
即便是过了十六年,昔日小小少年已经长大成人,但那隽秀的轮廓依旧还是能看出几分儿时的模样。
“小谕……”宋馈低低出声。
脑海里却禁不住想起十六年前的中秋。
那一天,宋馈要去局里,他推着自行车刚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就被清脆的声音叫住了。
“宋叔叔,你今天要去值班么?”休假在家,出去买早饭回来的唐谕大大方方的问道。
他是个寡言少语的孩子,但对宋馈却很亲近。
唐谕的父母先后牺牲在了禁毒阵线,成了孤儿的男孩被老局长改名换姓的收养在了膝下,如今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
大院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对他也颇为照顾。
“是啊,今天要去值班,让外地的队员回家过节。”
宋馈微笑着说道,身上橄榄色的警服衬得他英气十足,生机勃勃,“你买早饭回来的?”
唐谕点了点头,“爷爷说晚上要包饺子,三鲜馅儿的,也喊您去吃的,宋叔叔你可要记得回来吃。”
少年的眼睛转了转,透出几分狡黠和揶揄,“小姑姑也要回来的。”
宋馈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对老领导热衷给他介绍对象的行为有些头痛。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是7点30了。
其实今天是任务要秘密执行的,他得早些赶过去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不能再耽搁了。
宋馈拍了拍对方瘦削的肩膀,骑上自行车,声音明快地说道:“知道了,你也快点儿回去吧,注意安全,别让你爷爷担心。”
闻言唐谕的神色里多少带出些一言难尽,但也挥了挥手,微笑着道别,听话地快步走进大院。
但两个人都没想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当然宋馈也没有能吃上那顿三鲜水饺。
如今十六年过去,昔日瘦瘦小小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看起来应该也进入到了警局工作,走上了他父母的老本行,奔赴在正义的道路上。
宋馈有点儿欣慰,生出一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但难免会有些心酸。
已经走过来的唐谕一言不发的将手里的文件摔进陶利的怀里就转身就向外走,和来时一样雷厉风行的节奏,从头到尾都没看其他人一眼。
一直暴脾气的陶利也没生气,好像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这个举动,匆匆翻看到最后一页,扬声喊道:“谢了!晚上请你吃饭!”
唐谕只是抬起右手挥了挥,没有回头。
陶利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地低喃:“真不愧是技侦的王牌啊,居然可以找到这个线索。”
宋馈恍然回神。
十六年后,故人相逢,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