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在审讯室内的赵君端微微仰起头,似乎在感受着那从屋顶垂下的白炽灯光,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轻松惬意的神情。
“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很高兴?!”不知是谁低低的说了一句,含着隐隐的怒气。
“他是不是有毛病?!”另一名刑警说道。
正常人谁会在被关到审讯室内的时候表现得这么舒心?不说畏畏缩缩,也至少会有紧张。
但这个人除了轻松以外,什么都没有。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宋馈微微侧头看过去。
为首的是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徐清波和陶利,他们后面还跟着唐谕和温迎。
“他开心不了多久了,dNA的结果吻合,他就是凶手。”
陶利冷冰冰地说道,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唐谕的视线扫过宋馈时,轻轻一顿,又不动声色地滑走,笔挺的身姿站定在单面镜前。
徐清波低声询问道:“咱什么时候开始?”
陶利先是看了看宋馈,才缓缓说道:“我们准备空他一空,让他自己先待着,积攒积攒压力。”
“我看他在里面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反而很放松。”
一旁的刑警说出了大家的忧心,“这样会不会反而给了他时间,让他更好的编故事?”
顶着一众人的目光,宋馈倒是颇有信心,“不会,如果要编故事,那这三年的时间足够他想出一个逻辑自洽,还能颇引人唏嘘的故事,不差这一会儿了。
“等他放松下来,或者等他回忆最放松的时刻,我们再去审他。”
徐清波点了点头。
但菜鸟刑警却不太明白,仍旧直直地看向宋馈,“为什么?”
“因为在他放松的时候,自以为全都掌握的时候,我们出其不意的去审讯他的时候,他会慌乱,压力也会增加。
“这种人的控制欲都很强,不喜欢有事情跳出自己的掌握。”
宋馈耐心地解释着。
“那如果他已经想到了这一步呢?预料到我们会这么做,那他岂不是更有信心了?”小刑警再接再厉。
宋馈微微笑了笑,只是摇了摇手中的文件夹。
小刑警不解,但也没有再问下去。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或者说他放松的时候有没有具体的信息或标志?”徐清波的声音严肃,他问的是陶利,但他看着的却是宋馈。
但不等这个青年回答,身侧就传来一道有些冰冷的声音,“瞳孔。”
“瞳孔?”众人不解。
唐谕却没有转身,只是一直盯着屏幕看,“如果他回想到以前轻松的时刻,他的瞳孔会放大,那就是我们的时间。”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君端开口了,“警察叔叔们,能给我支笔和张纸么?”
外面的人都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但笔是尖锐无比,是不可能给他的。
也许是没有得到回应,赵君端再度开口,“我只是想画张画。”
徐清波沉默思索了片刻,才对身边的小警察说道:“去宣传科那边,拿个白板和记号笔给他,不要尖头的。”
小刑警点了点头立马跑去办。
不一会儿就拿着东西匆匆回来,压开审讯室的门,将白板和记号笔交给对方,并拿走了笔帽。
赵君端挑了挑眉,微微笑道:“我不会自杀的。”
他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回应他,只是拿着笔微微凝神,片刻后就开始在板子上面画起来。
在勾勒飞鸟翅膀的时候,赵君端有了短暂的停留。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个夜晚。
赵母宋芮澜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儿子的房门,轻手轻脚地靠近他。
片刻后,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你在干什么!又在画这些没用的东西!你怎么这么不上进!一点儿都比不上你爸爸!”
台灯惨白的光线里,女人瘦弱的身影变得膨胀,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男孩弱小的身影关在其中。
“妈妈每天打两份工!一天恨不得工作二十个小时!舍不得给自己买一样东西!”
宋芮澜伸出自己的双手戳到赵君端的脸前,曾经珠圆玉润的手指变得粗糙不堪,“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要不是为了能让你有出息,我会这么辛苦?!
“你知道妈妈曾经的那些朋友都是怎么笑话妈妈的?!她们笑话我什么都行!我儿子就是要比她们的儿子强!我——可是你看看你!不务正业!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你爸爸——”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从呆愣住的赵君端手里抢过那张画纸,“你画这些有什么?!”
她哭嚎着,指甲深深嵌入儿子单薄的肩膀,拼命地摇晃着他,“你哑巴了!你说话啊!你这次期中考试考了第几名?!老师都说你在晚自习的时候偷着画画!甚至还说谎逃课!
“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么?!”
“你逃课干什么去了?!”宋芮澜发了疯,将手中的画纸撕碎,摔打在儿子的脸颊上,“你出息了!居然早恋!那个qq上和你聊天的野丫头也是画画的!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赵君端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歇斯底里宋芮澜,脑子里想到的却是那个和他一起画画的少女。
忽然间就觉得疲累无比,他其实不喜欢小提琴,也不喜欢网球。他甚至怕水,但母亲却亲自将他踢下泳池,还大骂着他没有用。
这都是爸爸曾经所擅长的东西。
他的妈妈根本就不在乎他,她只希望他变成另一个爸爸。
他垂下眼睛,堆满书籍的桌面上,那未完成的飞鸟翅膀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忽然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既然他得不到的,那就都毁灭吧。
木棒打在少女身上的时候,他感觉到那些压力逐渐转移到了对方身上,这让他感觉到兴奋。
但这种兴奋似乎还不够,还差着点儿什么。
赵君端慢悠悠地掏出糖来,酸甜的口味刺激了他的大脑。
他恍然大悟,他知道差在了哪里。
他拿起菜板上的刀,在少女惊恐又无力的眼神中割断她喉咙的时候,他感觉到了畅快。
那是自由和报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