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哪里都可以，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我。”
十分钟前，硫克是这么说的。
十分钟后，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太自信了。
夜神杏子是位优秀的家庭主妇，为了拜访隔壁一看就家境非凡的邻居，她今天花费了不少时间，亲手烤制了黄油曲奇和蛋挞，还准备了一些日式点心。
将点心用礼盒装好后，她招呼着儿子和女儿一起出发了。
因为并非是什么非常正式的拜访，所以夜神月和夜神妆裕仍旧穿着校服，虽然不算庄重，但因为出色的外貌也显得格外亮眼。
开门迎接的是汉娜，她对于邻居的拜访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先是礼貌地收下了礼盒，随后就有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仆人分别去存放礼盒，推来带茶点的黄铜小车，以及准备回礼。
夜神妆裕看的目瞪口呆。
进来后客厅里的施坦威钢琴以及古董西洋座钟就让她很是惊讶，更别说是搭配默契，全程不说话就处理好一切的三胞胎仆人了。
后者明显比前者更罕见。
她坐在沙发上一时有些不安，父亲夜神总一郎虽然过去任职警视总监，却一直非常廉洁，所以他们家的生活水平在东京处于中等偏上，周围的邻居条件自然也差不多。
却没成想来横滨后，遇见的邻居家中这么奢华。
夜神妆裕一时觉得自己像是闯入假面舞会的牧野杉菜，整个人都不自觉紧张起来，她下意识靠近旁边的哥哥寻找安全感。
但她的哥哥夜神月此刻比她更紧张。
“不妙啊，月，这四个家伙都看到我了呢。”
死神硫克飘到夜神月身边，拖长声音这么说道。
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夜神月的瞳孔紧缩了一瞬，他的目光下意识投向坐在母亲对面，面带微笑的蓝紫色长发女人。
对方的眼睛在某个瞬间变成了猩红色的竖瞳。
夜神月发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是恶魔呢，真罕见啊，我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见到过恶魔了。”
“而且居然还在给人类当仆从，这家的主人，应该是人类吧？”
硫克脸上本就怪异的笑容加深了，他飘落到夜神月的背后，居高临下打量着这栋房子里的一切。
夜神月没有做出回答，他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出回答，但浑身上下却不由僵硬起来。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这个世界有异能力者，有死神，有恶魔，说不定还有其他存在……
可恶，早知道就不带硫克出门了，不应该太早暴露的。
好在……对方似乎也希望保持表面的平静。
“家中的主人今天并不在家，而是去了文学社，大小姐是福尔摩斯文学社的社长。”
夜神妆裕的眼睛一亮，她就说总觉得福尔摩斯听起来很耳熟，原来如此。
“是创作《这个杀手不太冷》的A小姐的文学社吗？”
十四岁的少女正是沉迷浪漫幻想的时候，更别说A小姐和R先生的情感如此动人，夜神妆裕的同学们几乎都读过这本书，她自然也不例外。
在岛国的学生团体中，合群一直是保持自己不被霸凌的重要守则。
“正是。”
汉娜微笑着说：“家中小姐的笔名正是A·福尔摩斯，很高兴小姐的作品能得到您的喜欢和认可。”
有这样的话题在，气氛自然融洽了很多。
福尔摩斯文学社这些年的作品数量多，且质量极高，夜神杏子喜爱尾崎红叶的《多情多恨》，而夜神月则偏爱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
他的家中有好几个版本的芥川龙之介短篇文集，过去甚至将其刊登在报纸上的短篇小说裁剪下来做收藏。
对此，汉娜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并说道：
“家中除了小姐之外，红叶老师和芥川老师也时常留宿，贵公子与小姐和老师们年纪相当，可以多来家中坐坐。”
夜神杏子自然很是乐意，旁边的夜神妆裕也露出惊喜的表情。
唯有夜神月快要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了。
硫克还飘在他身后，对面的女人有过几次视线转移，绝对是在看他身后的硫克。
在这种情况下，他恨不得离这里越远越好，哪儿来的心情过来坐坐。
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并且强迫自己也露出了完美的，温和可亲的表情。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还有另一种可能。’
‘就像硫克作为死神，会跟在持有死神笔记的人身边一样，也许对面的恶魔的主人，也是个人类。’
‘更重要的是，按照她们的描述，对方还是个年轻的，可爱的女孩子。’
‘既然如此，只要让那个女孩子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应该就可以了。’
‘回去之后先尝试着找到那个女孩的真名，问一问硫克，死神笔记对恶魔的主人有没有用，如果没用的话……’
夜神月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他想，他总还是有其它办法的。
晚饭之前，夜神杏子带着两个孩子一同离去，半路上，夜神月借口自己要去便利店买些东西，和母亲妹妹暂时分开了。
一离开两人的视线，他就直接问道：“恶魔是怎么回事？你之前可没说过，这个世界上还有恶魔。”
“那谁会知道呢？”
硫克随口说道，“地狱和死神界又不是互通的，我上一次听说恶魔这种存在，都是几百年前了。”
“死神笔记能杀掉恶魔和恶魔的主人吗？”夜神月干脆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当然并不是一定要杀死对方，在对方没有犯罪的前提下，他会先考虑用其他方式，让那位小姐不要把硫克的存在说出去。
想来她应该也不会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恶魔有瓜葛。
但提前做好准备，以防后患仍旧是有必要的。
“建议不要哦。”
硫克露出奇异的笑容，“虽然只要对方是人类，就能被死神笔记杀死，但是你杀掉她之后，她召唤出来的恶魔必定会杀掉你。”
“死神笔记对恶魔可没什么……”
硫克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顿下来，一直到处乱晃的动作也停滞了，一直东张西望的眼神也像被钉在了某个方向。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无边云霞中走过，死神之眼清晰地透过模糊的光影看见了她的模样。
那个女孩子也恰在这时转过头来，对方也许看见了他，但大概率没有。
可她忽然微笑了起来。
在光影里，在云霞里，在微风吹过的时候，在一个普普通通的街头。
她走过这里。
她露出笑容。
毫无意图。
就这样夺走了一个死神的目光。
也许还有心。
如果死神这种存在有心的话。
死神并不像人类一样，懂得如何欣赏女孩子的美丽，或许他们的审美本就与正常人类截然不同。
但就像死神也会有喜爱之物，喜爱之人一样，他们和人类的审美最贴近的时候，就是在产生喜欢与爱这种情感的时候。
因为喜欢，所以是好的。
因为爱，所以是美的。
过去很长一段一时间，硫克都弄不明白一件事——
怎么会有死神为了保护人类而使用死神笔记，然后心甘情愿去死呢？
这种行为也太过奇异了，奇异到让他无法理解，甚至觉得莫名其妙。
但现在，他忽然就能明白这种行为背后的原因了。
就像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美一样。
“硫克……硫克……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在看什么？”
夜神月不明白硫克忽如其来的沉默，他微微蹙眉向硫克视线聚焦的地方看去。
那里只有一片温暖的霞光。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夜神月莫名其妙。
“一个苹果。”硫克回过神来说，“只是忽然想吃苹果。”
死神喜欢吃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