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麦克洛夫特的国际象棋水平确实有所下降。
坏消息是,碾压爱丽丝不成问题。
另一个好消息是,原本每天一小时的国际象棋课,因为一开始的讨论环节减少了整整二十分钟。
另一个坏消息是,麦克洛夫特又补了四十分钟。
这坏心眼的家伙眼中含笑,“您的象棋水平有所进步,我为您感到十分高兴。”
爱丽丝被他磋磨的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怏怏地趴在小茶几上,盯着棋子发呆。
可能是觉得自己动手太狠了,把尊敬的公爵小姐血虐到自尊心受挫,麦克洛夫特轻轻咳嗽了一声,将话题从棋类游戏上偏移走。
“您的思维宫殿搭建的怎么样?”他问。
爱丽丝有气无力地回答他,“很顺利,超乎寻常的顺利。”
除了搭建起的宫殿就是那座她呆了一千多年,恨不得一把大火烧成废墟的城堡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没办法,爱丽丝对魔王的城堡印象太深刻了,她甚至能清楚的记得每块砖石的纹路,每个烛台上的刻痕。
所以麦克洛夫特一说起搭建记忆宫殿,她下意识就在思维中构造了那座熟悉的城堡。
“这是件好事情。”麦克洛夫特说,“能帮助您捕捉到很多细节。”
“这可不是件好事情。”爱丽丝反驳他,“如果所有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的话,那活着会很辛苦的。”
麦克洛夫特点点头,“这样的话,如果您有什么不想记住也不能遗忘的事情,可以告诉我,我来记住也一样。”
爱丽丝扑哧一声笑起来,她抬起头看麦克洛夫特。
从下往上看的时候,麦考夫的眼睛显得颜色浅淡一些,他的眉弓也微微下垂,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和淡淡的忧郁。
爱丽丝于是说,“麦考夫,如果你有个妹妹的话,她说不定会很幸福。”
麦克洛夫特摇了摇头,“如果她很聪明的话,那她可能不会太幸福,如果她很笨的话,也许会好一点。”
“那你弟弟呢?”爱丽丝又问,“他是聪明的?还是笨的?”
麦克洛夫特的声音轻了一些,“他是可爱的。”
这话说的很坦诚,如果在夏洛克面前,他反而不可能说出这样坦诚的话。
他只会说:“夏利是家里最笨的那一个。”
爱丽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很安静,甚至有点寂寞,笑容和其他表情都从她脸上剥落下来,像是八音盒上剥落的旧漆皮。
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麦克洛夫特,白色的睫毛轻轻颤动,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她就这样呆呆地看了他半天,忽然笑了一下。
“真好啊,他有你这样的兄弟。”
麦克洛夫特尝试着推测对面的少女此刻在想什么,他很擅长这个,仅凭对一个人行为的分析,他就能准确的判断出他的性格和做事的目的。
这也是威斯敏斯特公爵看重他的原因之一,他是个好用的行走版测谎仪和分析器。
但爱丽丝总是很难看透,她有时候浅显的像一幅画,有时候深邃的像一首诗,闹腾起来热闹的像一场永不停歇的舞会,安静下来又寂静的像一片漆黑的墓地。
麦克洛夫特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他猜测对方不会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更大可能会说“突然想这么说,所以就说了。”
于是麦克洛夫特干脆不去问这个问题,也不去思考她为什么这么说,只是看着她有点涣散的眼睛,说:
“爱丽丝也很可爱。”
“啊……”
爱丽丝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这话来的太突然,让她有点猝不及防,于是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动作真像条金鱼。
但她像条金鱼的样子也很可爱。
麦克洛夫特突兀地想到,他现在也有点莫名的不自在,刚才的话脱口而出,说出口之后他才觉得自己有点失礼。
似乎好像也许可能没那么失礼。
但看着爱丽丝手足无措的样子,他似乎也被传染了,自己也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爱会让人变得愚蠢又笨拙……
这个想法还没在脑海中成型,下一秒,麦克洛夫特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镇定好像瞬间被击碎了。
因为爱丽丝从沙发上跳下来,一跃而起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跪坐在他的膝盖上,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麦克洛夫特比她高不少,但现在他还坐在椅子上,爱丽丝搂着他的脖子时,脸颊也很自然地贴了过去,他们的脸就这样贴在一起。
少女轻柔地环抱着他,麦克洛夫特一动也不敢动,他既没有拥抱回去,也不想挣脱开来。
有一瞬间他希望自己就是一块石像,或者最好他们两个都变成石像。
就这样亲密无间的拥抱着的石像,仿佛雕刻的工人一开始就是这样设计雕琢的。
女孩柔软的银白色长发流淌到他的脖颈上,带来一种莫名的痒意。
麦克洛夫特察觉到一股轻柔的气息凑到自己耳边,柔和又缱绻,温暖又芬芳,像是混杂着玫瑰和阳光,奶油和糖果。
爱丽丝凑到他的耳边,声音很轻,像在吐露什么不能分享给别人的秘密。
“麦考夫也很可爱。”
她说完这话,也不等什么回应和答复,就从麦克洛夫特的膝盖上跳下来,转头跑出去了。
麦考夫注意到,她跑动的时候蓬松的头发也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可爱极了。
等到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麦克洛夫特仍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这个拥抱来的猝不及防又汹涌澎湃,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在他的胸腔中滚动,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有一瞬间他在遗憾,爱丽丝还太小了,她只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女孩子,她的拥抱更像是一只小猫在开心的时候,跑去贴贴另一只猫。
有一瞬间他又在庆幸,幸好她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
女公爵不会挑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做丈夫,对于麦克洛夫特来说,他还有足够的时间。
在这么想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确是在生气的,或者更准确来说,他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嫉妒。
他想要一直留在威斯敏斯特公爵府,作为未来的女公爵未来的丈夫。
所以他对于新踏入的对象满怀敌意,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
麦克洛夫特长叹了一口气,将杯中的红茶一饮而尽,冷掉的茶水带着一种浓郁的苦涩,让他很不适应。
就像最近遇到的一系列意外一样令人不适应。
公爵府是没有消防设施的秘密坟场,公爵大人是块坚硬的石头,公爵小姐是个解不开的毛线球,新来的三位莫里亚蒂家的客人是到处吐丝的蜘蛛……
好在麦克洛夫特有足够的信心和耐心,哪怕一辈子解不开毛线球,他也做好了拿一辈子去解的准备。
只希望在触碰毛线球的时候,不要被石头砸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