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怒涛屏障的短暂狂喜,在直面南海山(天山)那磅礴而冰冷的压迫感时,迅速冷却下来,化为更深的凝重。成功抵达山脚海域的船只寥寥无几,除了破浪号、玄水宗的青鳞宝船、焚天谷的赤焰舟、柳如烟的流云舫以及雷霸天那艘伤痕累累的黑鲨号,只有三艘运气和实力皆不错的散修船只幸存。其余者,皆已葬身怒涛。
船只无法再靠近陡峭的山体。众人弃船登陆,踏上了这片被神龙气息浸染了无数岁月的土地。
脚下的并非松软的沙滩或泥土,而是坚硬、冰冷、覆盖着薄薄积雪和碎冰的黑色礁岩。空气稀薄而寒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肺腑冻结。抬头望去,墨绿色的植被如同泼墨般覆盖着陡峭的山壁,但在这山脚区域,更多的是裸露的嶙峋怪石和深邃的冰隙裂缝。更上方,则是永恒的、令人心悸的雪白,一直延伸到那翻滚的铅灰色云涡之下。
神龙的威压无处不在。它不再是远处模糊的气息,而是如同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肩头。修为稍弱者,甫一登岸便脸色煞白,呼吸急促,体内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困难,仿佛背负着无形的枷锁前行。
“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寻找登山路径!” 柳沧溟沉声道,手中拂尘清光流转,在身周形成一层薄薄的水汽护罩,隔绝部分寒意和威压。饶是以他的修为,神色也颇为凝重。
“登山?往哪登?全是悬崖峭壁!” 雷霸天的一名手下看着几乎垂直向上的山壁,绝望地叫道。
江欣欣没有理会嘈杂,她右眼的星璇再次亮起微光,仔细感知着山脚的地脉走向、水脉流动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能量痕迹。始源龙晶在体内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共鸣,虽然同样承受着威压,却隐隐指引着一个方向。
“这边。” 她指向一处被巨大冰岩半掩的、深邃幽暗的峡谷入口。峡谷两侧是高达百丈的冰壁,上方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如同巨兽张开的、通往未知深渊的咽喉。峡谷内光线昏暗,寒风从中呼啸而出,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卷起地上的雪沫冰晶,如同白色的幽灵在起舞。
“冰壑?” 祝融烈眉头紧锁,他周身的火焰在这里被压制得只剩薄薄一层贴在皮肤上,“里面寒气更重,怕是有凶险!”
“这是目前感知到的、唯一相对平缓且能深入山体的通道。” 江欣欣平静道,“地脉在此有微弱通路,水汽也由此向上。但里面…确实不平静。” 她能隐约感觉到,那幽深的冰壑深处,潜伏着一些冰冷、扭曲、充满敌意的气息,并非寻常野兽。
柳如烟莲步轻移,靠近峡谷入口,玉手轻挥,几片薄如蝉翼的冰晶花瓣飘入黑暗,散发出柔和的荧光,照亮了入口处一小段距离。“寒气刺骨,冰棱倒悬,暗影重重…江道友所选,果非坦途。不过,既无他路,也只能一探了。” 她声音依旧柔美,但看向江欣欣的眼神深处,探究之意更浓。
“妈的!管他什么壑!有路就走!” 雷霸天急于找回场子,又自恃皮糙肉厚,一挥手,“黑鲨帮的,跟我走前面探路!” 他带着一群同样焦躁不安的亡命徒,当先冲入了冰壑的阴影之中。
“蠢货!” 祝融烈骂了一句,但也示意焚天谷弟子跟上。柳沧溟和柳如烟则对视一眼,带着各自人马保持中段。郎清歌护在江欣欣身侧,源血之力在体内缓缓流淌,如同暖炉驱散着寒意,暗金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警惕着四周。
破浪号的老船工们被郎清歌留下看守船只,并未跟来。
一进入冰壑,光线骤然暗淡下来。两侧是高耸光滑、泛着幽蓝光泽的冰壁,头顶是犬牙交错的巨大冰棱,如同悬顶之剑。脚下是冻结的冰面,湿滑无比,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缝,有些裂缝深不见底,散发着幽幽寒气。呼啸的寒风在狭窄的通道内加速,如同无数冰刀刮过,发出尖锐的嘶鸣。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是雷霸天的手下!
“怎么回事?!” 众人心中一凛。
“有…有东西!冰里!冰里有东西!” 惊恐的喊叫声响起,伴随着兵刃撞击冰壁的杂乱声响。
“装神弄鬼!” 雷霸天怒吼一声,乌金掌力拍出,轰击在一侧冰壁上,冰块碎裂飞溅!然而,碎裂的冰渣中,并未出现预想中的敌人。
“小心脚下!” 江欣欣突然低喝!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队伍中段,一名焚天谷弟子脚下的冰面无声无息地裂开!一只覆盖着惨白色骨甲、形如巨大蜘蛛、却长着狰狞人脸的诡异生物,如同鬼魅般从裂缝中弹射而出!它八只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节肢如同长矛,闪电般刺向那名弟子的双腿!
那弟子反应也算迅速,周身火焰本能地腾起防御。然而,那骨蛛的节肢上覆盖的冰寒之力远超寻常,瞬间穿透了薄弱的火焰护身罡!噗嗤!两条小腿被齐膝刺穿、撕裂!
“呃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因为另一只从头顶冰棱阴影中扑下的、体型稍小但速度更快的骨蛛,锋利的口器已经狠狠咬断了他的咽喉!鲜血尚未喷出,便被极寒冻结成暗红的冰晶!
“孽畜找死!” 祝融烈须发皆张,暴怒出手!一道凝练的赤红火线如同毒蛇般射出,精准地击中那只咬断喉咙的小骨蛛!嗤啦!刺耳的灼烧声响起,小骨蛛发出尖锐的嘶鸣,瞬间被焚化成一小滩冒着黑烟的焦炭。
但那只大骨蛛一击得手,八足在冰壁上一蹬,留下深深的爪痕,身影已如鬼影般缩回了脚下的冰缝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名弟子迅速冻结僵硬的残尸,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味。
“是‘霜影猎手’!被神龙威压和此地极寒异化的邪物!它们能融入冰壁冰隙,神出鬼没,嗜血畏火但极寒抗性极高!” 柳沧溟脸色难看,认出了这凶物。
恐慌瞬间在队伍中蔓延!尤其是外围的散修和雷霸天的手下,人人自危,惊恐地看向四周的冰壁和脚下的裂缝,仿佛随时会有怪物从中扑出!
“哼!区区小虫,也敢阻路!焚天谷弟子听令!结‘离火焚心阵’!给老子把寒气驱散,照亮前路!” 祝融烈怒吼,试图稳定军心。焚天谷弟子迅速结阵,炽热的火焰光芒亮起,将周围数十丈范围照亮,驱散了一些黑暗和寒意,冰壁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扭曲的光影。
然而,这光亮似乎也刺激了潜伏在更深黑暗中的存在。
呜——嗷——!
一种低沉、混乱、充满痛苦与暴戾的嘶吼声,隐隐从冰壑更深处传来,并非一只,而是许多只!声音在冰壁间反复回荡、叠加,形成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魔音!同时,空气中弥漫的寒意陡然加剧,冰壁上开始凝结出更多诡异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幽蓝冰纹。
“小心!是‘寒渊低语’!不要听!守住心神!” 柳沧溟厉声提醒,拂尘挥洒,清心凝神的道韵扩散开来,帮助众人抵御那侵蚀精神的魔音。
江欣欣右眼星璇急速转动,左眼熔金微光闪烁。她能清晰“看”到,在火光照射不到的冰壁深处、在那些深邃的冰隙底部,无数扭曲、冰冷、充满污秽气息的生命体正在蠕动、聚集。它们并非纯粹的野兽,更像是被某种扭曲力量(熵神污染?)侵蚀异化后的生灵,对生者充满本能的憎恨与吞噬欲望。始源龙晶的共鸣中,也传来对这些污秽存在的强烈排斥与厌恶。
“加快速度!此地不宜久留!” 郎清歌沉声道,源血之力在脚下蔓延,所过之处,湿滑的冰面变得坚实稳定,为队伍提供了更稳固的落脚点。
队伍在恐惧与警惕中艰难前行。火光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冰壁的阴影中,不时有惨白的骨甲一闪而逝,或是幽蓝的复眼在黑暗中亮起又熄灭。凄厉的惨叫和兵刃撞击声时而响起,每一次都意味着有人被拖入冰隙,或被从头顶扑下的霜影猎手撕碎。
柳如烟始终处于队伍相对安全的位置,身边侍女结阵守护。她看似平静,目光却不时扫过在最前方探路的雷霸天残部、中段焚天谷的火焰阵,以及后方沉稳开路的郎清歌和感知全开的江欣欣。当一只霜影猎手从侧翼冰壁无声扑向一名玄水宗弟子时,她指尖微弹,一枚细小的冰针后发先至,精准地刺入那猎手头颅的关节缝隙,使其动作一滞,被反应过来的玄水宗弟子合力绞杀。
“多谢仙子援手!” 那弟子惊魂未定地道谢。
柳如烟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江欣欣身上,仿佛不经意地轻声道:“江道友似乎对此地异状…并不意外?那神龙气息中的悲伤,莫非也与这些污秽之物有关?” 她的试探,如同毒蛇吐信。
江欣欣脚步未停,头也未回,声音清冷:“仙子与其关心这些,不如想想如何活着走出这条冰壑。更‘大’的东西,要来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冰壑深处,那混乱痛苦的嘶吼声陡然拔高!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两侧冰壁上,巨大的冰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轰隆隆——!
前方探路的雷霸天手下发出绝望的呐喊:“塌了!冰壁塌了!快跑啊——!”
只见冰壑前方百丈处,一大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冰岩,在剧烈的震动和某种力量的牵引下,轰然崩塌!无数磨盘大小的冰块混合着雪崩般的积雪,如同白色的死亡洪流,朝着狭窄通道内的众人倾泻而下!
“圣痕!镇!” 郎清歌一声暴喝,猛地踏前一步!暗金色的源血之力如同火山般从他脚下喷涌而出,瞬间在前方形成一道厚重的、带着大地脉动之力的暗金壁垒,硬生生顶住了崩塌冰岩洪流的首波冲击!
轰!!!!
冰屑雪沫漫天飞溅!暗金壁垒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郎清歌身体剧震,嘴角再次溢血,但壁垒却奇迹般地没有破碎,为后方众人争取了宝贵的反应时间!
“退!向两侧冰壁凹陷处躲避!” 柳沧溟急喝。
“焚天谷!火云冲霄!给我融!” 祝融烈也红了眼,双掌推出,赤红火焰化作怒龙,轰向持续崩塌的冰岩,试图将其融化或推开!
混乱之中,江欣欣的目光却穿透崩塌的冰尘雪雾,死死锁定在崩塌点的后方——那里,在翻滚的冰岩与积雪之下,隐隐露出一个巨大、幽深、散发着更加浓郁污秽与古老气息的洞口!那洞口的边缘,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幽蓝冰晶!
冰壑潜藏的阴影,终于露出了它真正的獠牙一角。而通往山上的道路,似乎也被迫指向了那个未知的、更危险的深渊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