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秘书卧室地板上那几个焦黑的坑洞,如同狰狞的伤疤,无声诉说着赤火烬的恐怖。暗红的结晶颗粒静静躺在熔融的岩石凹痕里,虽已冷却,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硫磺余味和一种沉重的不祥。市长面沉如水,眼中翻滚着惊涛骇浪与凛冽的杀机,他匆匆召来地质专家和防化部队,整个云顶苑瞬间被紧张肃杀的气氛笼罩。朱振华留下详细的解毒调理方剂,婉拒了市长派专车相送的提议,在唐管家忧心忡忡的目光中,独自一人踏入了宋城沉沉的夜色。
回到悬壶居,已是后半夜。城市喧嚣褪尽,唯有远处霓虹的光晕在墨色天幕下无声流淌。悬壶居内一片静谧,周小芸早已按吩咐煎好安神补气的汤药温在炉上,自己则在前厅的藤椅上守着,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朱振华没有惊动她,悄然穿过前厅,步入后院。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老槐树的影子拉得斜长。朱振华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却并未立刻入定。白日里驱除赤火烬精粹的消耗远超预期,此刻丹田气海虽依旧充盈,经脉深处却传来阵阵细微的灼痛与空虚感,那是真气过度催发、心神剧烈消耗后的余悸。他缓缓运转《九转天医诀》,温润的真气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受创的经络。腕间那团青金色的光晕,也比在云顶苑时黯淡了许多,光芒流转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识海中,那部金色的传承古卷静静悬浮。他的心神沉入其中,反复推演着“天医截脉手”的精微变化,尤其是最后以气运金线化形护臂,强行镇压驱赶火毒的那一击。每一次推演,都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对“气”与“力”的融合,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气运化形,不仅仅是防御,更应是攻防一体的延伸!那刺客耳后的邪异刺青,那战帖上扭曲的针形印记,还有林秘书体内那精纯到异常的地脉火毒…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蛛网,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收紧。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快的突破!
时间在静修中无声流逝。悬壶居内外,万籁俱寂。连虫鸣都似乎被这凝重的夜色所吞噬。朱振华的气息愈发悠长沉凝,如同老树盘根,与大地脉动隐隐相合。腕间的青金光晕随着真气的滋养,也重新变得温润明亮,缓缓流转。
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人心最松懈的刹那——
异变陡生!
悬壶居后院的墙头,一道比夜色更浓重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无声无息地滑落!落地时,连一片草叶都未曾惊动!这黑影动作迅捷如电,没有丝毫犹豫,脚尖一点,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直扑静坐于槐树下的朱振华!速度快得超越了常人视觉的捕捉极限!
更致命的是,在这黑影启动的同时,他袖口一扬,一团无色无味、近乎透明的粉末,如同被无形之风卷送,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朱振华身周数丈之地!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股极其阴寒、带着陈年棺木腐朽气息的腥气,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钻入鼻腔!
尸毒!而且是比钱万钧那尊唐三彩仕女俑上更加阴邪、更加凝练的尸毒!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
偷袭!剧毒!配合着鬼魅般的身法!时机、手段,狠辣刁钻到了极致!
朱振华在黑影滑落墙头的瞬间便已警醒!体内原本温顺流转的天医真气骤然狂暴,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激怒!那股阴寒腐朽的尸毒气息甫一入鼻,便引发了真气的本能排斥与剧烈预警!
“哼!”朱振华一声冷哼,如同闷雷在胸腔炸响!他并未睁眼,甚至身体都未曾移动分毫!但周身毛孔瞬间闭合,体内真气轰然运转,化作一股无形的气旋屏障,将那弥漫而至的尸毒粉末强行隔绝在身外三尺!同时,他张口一吸,如同长鲸吸水,随即猛地一吐!
“呼——!”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白色气箭,裹挟着精纯的天医真气和一丝灼热的火煞余韵,如同离弦之箭,狠狠撞向那团弥漫的尸毒粉末!
“嗤嗤嗤——!”
如同冷水浇入滚油!白色气箭与尸毒粉末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响!大片的粉末被瞬间气化、湮灭!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焦臭与腐朽混合的气息!
黑影显然没料到朱振华的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霸道!他疾扑的身形在空中出现了一丝极其微不可查的凝滞!但杀招已出,箭在弦上!借着尸毒掩护被破开的刹那,他已然扑至朱振华身前不足一丈!右手五指成爪,指甲在昏暗月光下泛着幽蓝的淬毒光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抓朱振华的天灵盖!爪未至,一股阴冷刺骨、带着浓郁尸臭的劲风已扑面而来!
朱振华终于动了!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深处,那点青芒不再是流转,而是如同沉寂万载的寒潭骤然冰封,爆射出两道锐利如实质的冷电!一股磅礴的气势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面对那足以洞穿铁石的毒爪,朱振华不闪不避!他腰身一拧,整个人如同不倒翁般向后微微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当头抓下的致命毒爪!同时,蓄势已久的右臂如同蛰伏的毒龙,闪电般探出!
这一次,不再是诊脉般的轻柔,不再是截脉时的精准拂点!而是带着一种擒拿锁拿、分筋错骨的凌厉霸道!
五指箕张,掌心向下,拇指内扣,四指如钩!动作古朴、直接,却又蕴含着一种对人体筋骨关节、经络穴窍的极致洞悉!正是《九转天医诀》中记载的近身搏杀之术——天医擒拿手!
他这一爪,后发先至,目标并非对方的手腕,而是其手肘外侧的曲池穴!此处乃手阳明大肠经要穴,一旦被拿实,整条手臂立时酸麻无力!
朱振华指尖,数缕凝练如实质的青金色气运丝线瞬间缠绕其上,如同给手掌戴上了一副无形的青金手套!丝线流转,散发出坚韧而锋锐的气息!
“嗯?”黑影发出一声带着惊疑的低哼!显然没料到朱振华竟敢以擒拿对擒拿,而且出手如此刁钻狠辣!他变招极快,毒爪由下抓改为横扫,五指如同五把淬毒匕首,划向朱振华探出的手腕经脉!同时左掌悄无声息地拍向朱振华肋下,掌风阴柔歹毒,直指章门穴!
快!狠!毒!招招致命!
朱振华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对方招式虽狠辣,但在他的“望气”视野下,其体内真气运行的轨迹、气血流转的节点,如同掌上观纹般清晰!那灰黑色的气流正疯狂涌向双手!
“来得好!”朱振华心中低喝!天医擒拿手招式一变!探出的右手手腕如同灵蛇般诡异一扭,竟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对方横扫的毒爪!五指化抓为扣,青金色的气运丝线瞬间绷紧如钢丝,精准无比地反扣向对方横扫而来的手腕脉门!
同时,他左臂屈肘,如同铁闸般猛地向下一沉,肘尖带着风雷之声,狠狠撞向对方拍来的阴毒左掌!
“嘭!”“啪!”
两声沉闷的撞击几乎同时响起!
朱振华的右手五指,缠绕着坚韧的青金色气运丝线,如同烧红的铁钳,狠狠扣在了黑影的右手腕脉门之上!天医真气混合着气运金线的力量,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透入!
“呃!”黑影闷哼一声,只觉一股霸道无匹的力量混合着一种奇异的震荡之力,瞬间从手腕脉门侵入,整条右臂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瞬间酸麻刺痛,凝聚在爪上的阴毒真气和劲力轰然溃散!
而朱振华的左肘,也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对方拍来的左掌掌心!
“咔嚓!”
一声轻微的、如同枯枝折断的脆响!
黑影的左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掌骨寸寸碎裂的剧痛让他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惊骇之色!他没想到朱振华的力量竟如此刚猛霸道!更没想到对方的招式如此精妙狠辣,对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
一击得手,朱振华气势如虹!他得势不饶人,紧扣对方右腕脉门的五指猛然发力,如同铁箍般向内狠狠一扣一拧!同时脚下步伐如鬼魅般前踏,瞬间切入对方中门!缠绕着青金色丝线的左手化掌为指,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洞穿一切阻碍的锐利,狠狠点向对方胸口的**膻中穴**!
膻中,乃气之会,人身大穴!一旦被点中,真气立溃!
生死关头!黑影眼中凶光爆射!他强忍双臂剧痛,猛地一咬舌尖,一股精血喷出,身上灰黑色的气流瞬间暴涨!他竟不顾右臂被废的危险,强行将右臂如同软鞭般向后一扯,试图挣脱朱振华的擒拿!同时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般向侧面诡异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点向膻中的致命一指!
但朱振华的手指,依旧擦着他的左胸锁骨边缘划过!
“嗤啦!”
缠绕着青金色气运丝线的指尖,如同烧红的烙铁划过朽木!黑影左胸的衣物瞬间被撕裂,皮肉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飚射而出!更有一股精纯霸道、带着灼热气息的天医真气,如同跗骨之蛆,瞬间侵入他体内经脉!
“啊——!”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剧痛和真气的冲击让他身形彻底失控,踉跄着向后暴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对方的力量、速度、招式的精妙,尤其是那缠绕指尖、能破开他护体真气的诡异青金色丝线,都远超他的预估!
“想走?”朱振华眼神冰冷,杀意凛然!此人手段阴毒,招招致命,更是身怀精纯尸毒,绝非善类!他岂能容其逃脱?
脚下步伐如影随形,瞬间跟上!右手依旧死死扣住对方脉门,青金色的气运丝线如同灵蛇般顺着对方手臂急速缠绕而上!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擒拿扣脉,而是锁拿经络!
丝线所过之处,如同无形的枷锁,精准地缠绕、封锁住对方手臂上的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三条主要经络的关键节点!如同在湍急的河流中打下了一根根坚固的木桩!黑影只觉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如同被冻僵的枯木!体内疯狂运转试图抵抗的真气,在这青金丝线的缠绕封锁下,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瞬间变得迟滞混乱!
这不仅仅是物理的束缚,更是对经络真气运行的绝对封锁!是医术对人体奥秘的极致理解,在战斗中的恐怖应用!
朱振华左手也没闲着!五指张开,同样缠绕着青金色的丝线,如同天罗地网,当头抓向对方因剧痛和真气紊乱而空门大开的头顶百会穴!
百会,乃诸阳之会!一旦被抓实,神仙难救!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黑影瞳孔骤缩,眼中闪过绝望的疯狂!他猛地一低头,竟用自己的额头狠狠撞向朱振华抓来的手掌!同时,他仅存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乌黑发亮、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梭形毒镖,带着一股腥甜刺鼻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射向朱振华的小腹丹田!围魏救赵,同归于尽!
阴险!毒辣!
朱振华眼中寒光爆射!抓向百会的左手招式不变,五指间的青金丝线瞬间光芒大盛,变得更加凝实坚韧!他竟是要硬撼对方这搏命头槌!
同时,他扣住对方右腕脉门的右手猛地向自己身侧一扯!一股沛然巨力爆发!
黑影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朱振华扯得向前一个趔趄!他射出的那枚淬毒梭镖,也因为这身体的失衡,擦着朱振华的腰侧飞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后方的老槐树干!树皮瞬间变得焦黑,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朱振华缠绕着青金丝线的左手五指,已然与黑影撞来的额头狠狠碰撞在一起!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朱振华五指如钩,青金丝线深深嵌入对方额头皮肉!一股霸道的天医真气混合着气运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丝线狠狠冲入对方识海!
“呃啊——!”黑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烈哀嚎!七窍之中,瞬间溢出了暗黑色的血液!他只觉得头颅如同被万斤重锤砸中,又像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刺穿!意识瞬间模糊,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的反抗力量,在这一击之下,土崩瓦解!
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软软地瘫倒在地,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口鼻中不断溢出带着腥臭的黑血,眼神涣散,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后院重新恢复了寂静,唯有那被毒镖腐蚀的槐树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以及地上刺客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朱振华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扣住对方脉门的右手缓缓松开,缠绕其上的青金色气运丝线也随之收回,隐没于手腕的光晕之中。他看着地上如同死狗般的刺客,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若非他反应够快,实力够强,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他!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特殊的味道,钻入了朱振华的鼻腔,比之前那尸毒粉末更加清晰、更加浓烈!
在血腥味、汗味、刺客身上淡淡的汗味之下,以及那被破开的尸毒残余的腐朽气息之中,隐藏着一股更为深沉、更为原始的土腥味!
冰冷、潮湿、带着泥土特有的腥腐,还有一种长期埋藏于地下的金属锈蚀的淡淡铁腥味,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磷火燃烧般的刺鼻气息!
古墓的味道!而且是刚离开不久、深埋于地下的那种大型古墓的土腥味!这味道,与药师塔石壁上残留的气息,与那封战帖落款针印上若有若无的气息,隐隐有着一丝同源的阴冷!
朱振华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他蹲下身,一把扯下刺客脸上的黑色面巾。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的脸,此刻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着,七窍流血,更显狰狞。朱振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对方的脸颊、脖颈、耳后…突然,他眼神一凝!
在刺客左侧耳根下方,靠近发际线的位置,赫然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刺青图案!那图案颜色接近肤色,极其模糊,若非朱振华“望气”之下目力惊人,几乎难以察觉。
那是一个扭曲的图案,像一条盘绕的怪蛇,又像某种变形的符文,线条阴鸷诡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感。与那封战帖落款的扭曲针形印记,隐隐有着异曲同工的阴冷风格!
朱振华的心猛地一跳。他再次凑近,鼻翼微动,更加仔细地分辨刺客身上的气味。除了血腥、汗味、尸毒的腐朽味、浓重的古墓土腥味…在对方染血的衣领上,他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淡薄、几乎被血腥掩盖的烟草味。那烟草味很特别,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不适的香气。
罂粟壳!是赵天雄那标志性的、混入了罂粟壳粉末的雪茄气味!
又是他!赵天雄!还有那神秘的“外江佬”陆九霄!这条毒蛇的触角,不仅伸向了风水局、慢性药、尸毒古董,如今更是派出了身怀精纯古武和尸毒手段的刺客!目标直指他朱振华!那浓烈的古墓土腥味,是否意味着他们找到了新的、更危险的“生坑”源头?或者…这土腥味本身,就与宋城地下那条躁动不安的活火山脉有着某种诡异的联系?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凛然的杀机,在朱振华胸中升腾!他缓缓站起身,望向东方天际那一抹即将撕裂黑暗的鱼肚白。腕间的青金色光晕微微流转,如同呼应着主人心头的战意。
药师塔之约在前,毒蛇刺客在后,地脉火毒隐于脚下。
这宋城,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必须更快!更强!才能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守护他想守护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