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裹挟着河谷，李岩的白袍在雪沫中翻飞如鹰。他率领的轻骑如同楔入狄人阵型的锐利匕首，精准地撕裂了纵火骑兵的侧翼。长槊破空，带起一蓬污浊的血雾，李岩冰冷的视线扫过混乱的敌阵，锁定了那个正挥舞弯刀、呼喝着试图重整队伍的狄人百夫长。
“锥形阵！凿穿！”李岩的声音被罡风削得尖利。
轻骑应声变阵，以李岩为锋矢，战马喷吐着浓重的白气，铁蹄踏碎冰壳下的冻土，速度在短促的雪坡上竟未减多少。狄人轻骑的弓箭在疾驰颠簸中失了准头，零星射在胤军轻便的皮甲或圆盾上，叮当作响。反观李岩部，马背上的骑士双腿如铁铸般紧夹马腹，上身却能微微腾挪，手中特制的短臂角弓拉满即放，箭矢刁钻地穿透风雪，直取狄人面门或战马脖颈。
“噗嗤！”
“嘶律律——！”
人仰马翻的惨嚎瞬间压过了风雪声。狄人百夫长刚劈开一支射向他的箭，胯下战马便被另一支箭深深贯入前胸，悲鸣着人立而起，将他狠狠摔下马背。不等他爬起，李岩的槊锋已至，冰冷的槊刃毫无阻滞地穿透了锁子甲，将他钉死在雪地上。
“百夫长死了！”狄语惊恐的呼喊在混乱中蔓延。纵火骑兵的士气肉眼可见地崩溃，残余者再无恋战之心，拨转马头，仓惶向河谷深处溃逃。
“追！”李岩厉喝，长槊指向溃兵逃窜的方向——断刃峡那两片如巨斧劈开的陡峭山崖已在风雪中显露出狰狞的轮廓。他必须将这伙祸患彻底驱离，确保后方粮道与村落安全。轻骑如影随形，马蹄卷起的雪浪几乎要将溃逃的狄人吞没。
城头之上，墨衡紧锁的眉头并未因李岩的初战告捷而舒展。右臂深处那被“雷吼”巨震撕裂的旧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出钻心的剧痛，冰冷的汗水浸透内衫，又被朔风冻成一层薄冰，紧贴皮肉。他强撑着，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钉在关墙西侧那片被风雪模糊的河谷战场，更远处，狄人军阵深处，那几具庞然巨物的阴影正缓缓逼近，金属构件在移动中发出的沉闷嗡鸣穿透喊杀，如同死神的磨刀石。
“抛石机…至少四架！”墨衡的声音因剧痛和寒冷而嘶哑，却字字清晰，“三百五十步…还在推进！王启年！”
“在！”王启年须发皆霜，正带着一群工匠和力士围着那堆巨大的“雷吼”残骸疯狂作业。油布被掀开，那布满蛛网般裂纹的粗硕炮管在雪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旁边，新的宽大履带板正以惊人的速度拼合——坚韧的牛皮索被沸水浸泡后趁热绞紧，再用粗如儿臂的铁链缠绕加固，连接处铆钉密布。巨大的木轮被临时拆卸，充当承重滚轴。
“还有多久？”墨衡问，视线扫过那简陋却异常坚固的新履带结构。
“半刻！大人！再给半刻！”王启年头也不抬，布满冻疮和老茧的双手正用铁钳将一根烧红的铁链环扣死，“这玩意儿只求能拖动‘雷吼’这死沉的铁疙瘩，不惧后坐力！咱用最笨的法子，保它不断！”
墨衡点头，目光又投向河谷深处。李岩的白袍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正将溃兵死死压向断刃峡那狭窄的入口。时机稍纵即逝！
“戚帅！”墨衡转向正持刀劈砍一架搭上城头的云梯的戚光，“李将军已将敌骑逼入断刃峡！请令城头抛石机、床弩，集中火力封锁峡口！迟滞其退路！给李将军争取时间！”
戚光一刀斩断云梯挂钩，狄人惨叫着坠落。他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污，望向峡谷方向，眼中精光暴射：“好！传令！西段所有远程！给老子砸！封死峡口！一只狄狗也别放跑！”
命令瞬间传遍城头。粗大的绞盘在士兵的怒吼中咯吱作响，仅存的几架大型守城器械艰难地调转方向，沉重的石弹、燃烧的火油罐、粗如长矛的弩矢，带着凄厉的呼啸，越过厮杀的城头，砸向断刃峡入口狭窄的通道！
轰！嘭！哗啦！
巨石砸落，冰雪混合着碎石四溅，在狭窄的谷口形成一道道障碍。火油罐爆裂，粘稠的火焰在积雪上顽强地燃烧，腾起滚滚黑烟。弩矢更是将几个试图强行冲出的狄人连人带马钉死在雪地上！溃逃的狄人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力覆盖打得晕头转向，拥挤在峡口，进退维谷！
“就是现在！”河谷中，李岩眼中厉色一闪，猛地勒住战马，高举右臂。身后的轻骑瞬间由极动转为极静，显示出惊人的控马能力。
“火雷队！前出！”李岩的声音斩钉截铁。
二十余名背负着沉重皮囊的骑兵迅速策马冲出阵列。他们皮囊中装填的，正是墨衡此前改良配方、硝石提纯后威力大增的“火雷”。引信被特制的油脂浸泡过，在风雪中亦能稳定燃烧。这些骑兵是李岩亲手挑选的死士，此刻人人面色沉凝，眼神决绝。
“目标！两侧崖顶积雪最厚处！埋设！引爆！”李岩的指令清晰而冷酷。
死士们翻身下马，动作迅捷如豹，顶着峡口处零星射来的箭矢，扑向两侧陡峭的崖壁底部。他们用随身短铲疯狂挖掘冻土和积雪，将沉重的火雷深深埋入，长长的引信被小心拉出，用火折点燃。
嗤嗤嗤——
橘红色的火苗在风雪中顽强地跳跃起来，沿着引信急速向上蔓延！
“撤！”李岩大吼。
死士们毫不犹豫，转身狂奔回阵。最后一人刚刚跃上马背——
轰隆隆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骤然爆发！其威势远超寻常火炮齐鸣！断刃峡两侧的崖壁如同被无形的巨神之锤狠狠砸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爆炸点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空气被瞬间挤压、扭曲，形成一圈白色的气浪环！峡谷中拥挤的狄人骑兵和战马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掀飞！骨骼碎裂声、战马悲鸣声、绝望的惨嚎声被这恐怖的巨响彻底淹没！
紧接着，是更加令人灵魂颤栗的、如同洪荒巨兽苏醒的咆哮！两侧崖壁上，积累了整个寒冬的、厚达数丈的雪层，被这猛烈的震动彻底打破了脆弱的平衡！先是小股的雪流滑落，瞬间便演变成铺天盖地的白色狂潮！
雪崩！
亿万吨的积雪混合着被震松的巨大岩块，如同愤怒的白色洪流，以毁天灭地之势，从数百丈高的崖顶倾泻而下！速度越来越快，声势越来越骇人！所过之处，空气被挤压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拥挤在峡谷中段的狄人骑兵，连人带马，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便被这无情的白色巨兽彻底吞噬、掩埋！只有少数靠近峡口、未被爆炸直接波及的狄人，在极度的恐惧中发出不成调的尖叫，连滚带爬地试图逃离这人间地狱，却被城头精准落下的巨石和弩矢钉死在雪地上！
断刃峡，这条狄人企图绕袭的通道，瞬间被数十万吨的冰雪和岩石彻底封死！形成了一道新的、高耸的、染着点点猩红的死亡屏障！
城头守军被这天地之威震慑得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李岩雷霆手段的敬畏交织在一起！
“成了！李将军神威！”戚光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箭垛上，激动得须发戟张。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狂潮席卷城头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尖锐剧痛，毫无征兆地狠狠攫住了墨衡！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他的太阳穴，狠狠搅动着他的脑髓！眼前骤然一片漆黑，无数扭曲的、闪烁金属寒光的碎片在意识中疯狂炸裂！
“呃啊——！”墨衡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踉跄，右手死死捂住额头，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颅腔内那早已熟悉的金属摩擦声，此刻变成了疯狂的、令人崩溃的尖啸！
【警告！关键因果节点“断刃峡雪崩”触发！大规模改变地貌环境！】
【国运点强制扣除：-1000点！】
【当前国运点：-217点（极度危险）！】
【警告！国运点持续负值将引发不可测连锁反应！】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丧钟，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疯狂鸣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神经！国运点…负了？！还扣了一千点？！前所未有！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亲兵魂飞魄散，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墨衡。只见墨衡脸色惨白如金纸，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牙关紧咬，唇边竟渗出一缕刺目的鲜红！那是强行压抑剧痛咬破的牙龈！
“没…事…”墨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强行睁开眼，视野里一片血红的重影。他粗暴地推开亲兵，目光死死投向关外——狄人军阵深处，那四架庞大的抛石机，已经推进到了足以威胁城墙的距离！巨大的杠杆臂正在绞盘的咯吱声中缓缓扬起，末端悬挂的铁笼里，燃烧的油脂散发出不祥的暗红光芒！
致命的威胁，并未因峡谷的封堵而消失！反而因为胤军短暂的欢呼，逼近了死亡射程！
“抛石机！！”墨衡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带着血沫的腥气，“隐蔽——！！！”
几乎在他吼声落下的同时——
呜——！
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撕裂长空！四个燃烧的巨大火球，如同坠落的陨星，拖着长长的黑烟尾迹，在风雪中划出死亡的弧线，狠狠砸向雁回关东段城墙！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城墙剧烈震颤！碎石混合着燃烧的木屑、冻土、以及不幸被直接命中的士兵残肢，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一团巨大的火球正砸在距离墨衡不远的一处城楼垛口，瞬间将那里化作一片火海，凄厉的惨叫声撕心裂肺！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啊——！” “救火！快救火！”城头瞬间陷入更大的混乱！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打击震慑，士气肉眼可见地动摇！
“顶住！不许乱！盾牌！湿泥！”戚光须发怒张，如同暴怒的雄狮，挥舞着长刀怒吼，试图稳住阵脚。
墨衡在爆炸的冲击波中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粮车残骸上，右臂的剧痛和颅内的尖啸让他几欲昏厥。他死死咬住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弥漫的硝烟和火光，扫向关内——
马厩方向，一个裹着羊皮袄的鬼祟身影，正趁着城头大乱，悄无声息地牵出一匹驽马！正是学徒张贵！他紧张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注意后，猛地翻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腹，朝着关城西侧一处因战事破损、守卫松懈的偏门缺口冲去！
鱼，要脱钩了！
“大人！张贵他…”亲兵也看到了，急声喊道。
“让他走！”墨衡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他盯着张贵仓惶消失在风雪和混乱中的背影，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甚至有些狰狞的弧度。“咬饵的鱼跑不远…盯紧他逃遁的方向…靖王，快藏不住尾巴了…”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淬火的利刃，射向那几架仍在缓缓装填、准备第二轮抛射的狄人抛石机，又看向王启年那边——
“大人！成了！！”王启年嘶哑却狂喜的吼声如同惊雷！
只见那具由最粗糙坚韧的木板、牛皮索和铁链绞合而成的巨大履带板，已经被工匠们用滚木和撬杠，硬生生地垫到了“雷吼”那沉重冰冷的残骸炮管之下！十几匹最强壮的驮马被套上粗大的绳索，在力士的鞭策和号子声中，喷着灼热的白气，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起——！”王启年须发贲张，亲自挥舞着铁锤，狠狠砸在一根关键的楔子上！
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那沉重如山、布满裂纹的“雷吼”炮管残骸，在宽大履带的承载下，在驮马的嘶鸣和力士的怒吼中，竟然…真的开始缓缓移动了！它碾过冻土和积雪，如同从坟墓中爬出的钢铁巨兽，带着一身伤痕与凛冽的杀意，朝着城墙豁口的方向，一寸寸地爬行！
墨衡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移动的炮管，又望向城外肆虐的抛石机，最后，目光仿佛穿透风雪，落在张贵逃离的方向，落在冥冥中那只操纵一切的靖王黑手上。
右臂的剧痛，颅内的尖啸，国运点负值的冰冷警告…所有的痛苦和压力，在这一刻，化作了他眼底燃烧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拖上去…”墨衡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把这‘雷吼’的残骸…给我拖上豁口！让狄狗…让靖王…都看看！什么叫…玉碎…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