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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院,玄冰小院偏厅。

浓得化不开的药味与死亡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墨衡躺在冰冷的石床上,脸色已不是青灰,而是一种透着死气的蜡黄,每一次微弱起伏的胸膛,都像是破风箱最后的挣扎。孙院判的金针几乎插满了墨衡周身大穴,针尾兀自微微颤动,如同风中残烛。那碗浓黑刺鼻的解毒汤药,早已凉透,凝固在碗底,如同墨衡此刻的生命。

李严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矗立在床榻的阴影里。玄色飞鱼服上的血迹干涸发黑,内腑被毒素侵蚀的剧痛,被他以钢铁般的意志死死锁住,只在每一次呼吸的间隙,从紧抿的嘴角泄露出细微的抽搐。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墨衡那只搁在床边、指甲盖已泛起诡异青紫色的手。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一点点蚕食着最后的希望。

【系统(仅赵琰可见):深度扫描墨衡状态…生命维持系统临界…毒素浓度峰值…预计存活时间:38小时…化学知识潜意识同步效率:0.7%…求生意志波动:微弱(趋近于无)…】

绝望,如同玄冰小院无处不在的寒气,无声无息地浸透骨髓。孙院判颓然摇头,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李大人…下官…尽力了…” 这宣告,比窗外呼啸的朔风更冷。

就在这死寂将一切希望彻底碾碎的前一瞬——

墨衡蜡黄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猛地剧烈滚动起来!那幅度之大,仿佛要挣脱眼眶的束缚!紧接着,他那双青紫干裂的嘴唇,竟无意识地、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如同离水的鱼,拼命汲取着根本不存在的空气。

“呃…嗬…” 一个破碎到几乎听不清的音节,从喉咙深处挤出。

“墨衡?!” 李严瞳孔骤缩,一步抢到床前!孙院判也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墨衡没有睁眼,但那微弱得几乎要断绝的气息,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吊住。他那只青紫色的手,指尖竟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嘴唇翕动的频率更快了,破碎的音节连成一片含混不清、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呓语:

“氰…根…离…子…cN?…三键…高亲…和…细胞…色素…氧化…酶…窒息…亚…硝…酸盐…硫…代…硫…酸…盐…拮…抗…争…分…夺…秒…需…高…铁…血…红…蛋…白…”

每一个艰涩的词语,都如同天外魔音,狠狠砸在孙院判和李严的耳中!什么氰根?什么三剑?什么细胞色素?这些闻所未闻的名词,组合成一种完全陌生、却又隐隐指向某种解法的诡异逻辑!

李严猛地看向孙院判,眼中是惊涛骇浪般的询问。孙院判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滚落,他行医数十年,遍览典籍,却对这些词语茫然无措!这绝不是医道术语!

“他…他在说什么?!” 孙院判的声音带着颤抖。

李严眼神锐利如刀,瞬间捕捉到墨衡呓语中反复出现的几个词:“亚…硝…酸盐…硫…代…硫…酸…盐…拮抗?” 他虽不懂其中深奥,但“盐”、“拮抗”这些字眼,却与解毒之道隐隐相合!这绝非无意识的胡言乱语!

【系统(仅赵琰可见):警告!墨衡潜意识强行调用超限知识!脑域负荷急剧增加!濒危状态加剧!预计存活时间缩短至:30小时!检测到关键解毒剂成分信息泄露:亚硝酸盐\/硫代硫酸钠…请宿主立即干预!】

乾清宫东暖阁内,正死死盯着系统界面、承受着国运透支沉重压力的赵琰,脑海中如同炸响一道惊雷!墨衡的呓语,通过系统链接,清晰无比地同步传入他的意识!

“成了!” 赵琰猛地从御座上站起,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那零碎的化学知识,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终于穿透了墨衡濒死的意识屏障,投射出第一缕微光!“亚硝酸盐!硫代硫酸钠!” 这两个名字,如同救命稻草,被他死死抓住!

他意念急转,瞬间调阅系统解锁的基础化学知识库,疯狂检索与这两个名词相关的制备方法、物质形态、毒性特征!

【亚硝酸钠(NaNo?):强氧化剂,可诱导高铁血红蛋白形成,竞争性结合氰根离子…制备途径:硝石(硝酸钾)还原…或含氮有机物不完全燃烧…毒性:过量可致高铁血红蛋白血症(发绀、窒息)…】

【硫代硫酸钠(Na?S?o?):俗称海波,可提供硫源,与氰根结合形成低毒硫氰酸盐排出…制备途径:亚硫酸钠溶液与硫磺粉共煮…】

信息碎片飞速闪过!赵琰的心脏狂跳不止!理论可行!但制备!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或制备出这两种关键物质?!尤其是亚硝酸盐,硝石矿在帝国极为稀有,且多为朝廷管控,远水难救近火!

【系统:检测到宿主紧急需求!可消耗国运点进行【物质定位扫描】(覆盖半径:京城)。扫描精度:基础(仅识别常见形态)。消耗:50点\/次。警告:国运点透支状态(-180点),效能降低20%,实际消耗:60点。是否执行?】

“扫描!目标:亚硝酸钠、硫代硫酸钠!形态不限!” 赵琰意念咆哮,毫不犹豫!墨衡的生命,每一秒都在倒计时!别说60点,600点他也得赌!

【系统:扣除60国运点!执行扫描…覆盖范围:京城…扫描中…效能降低…干扰增强…发现微弱信号!位置:格物院药库!目标物质:疑似硫代硫酸钠晶体(海波),数量:少量!未发现亚硝酸钠信号!】

【当前国运点:-240点(透支状态)!】

硫代硫酸钠(海波)!就在格物院药库!赵琰精神一振!但亚硝酸钠没有!他立刻调阅知识库,目光死死锁住“含氮有机物不完全燃烧”这一条!

“王承恩!” 赵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立刻传旨格物院李严!墨衡呓语乃解毒关键!其一:格物院药库,立刻寻找‘海波’晶体,即硫代硫酸钠!取少量化水备用!其二:立刻收集大量新制木炭粉末!要最细的粉末!快!要快!”

老太监王承恩虽不明所以,但皇帝语气中的生死时速让他头皮发麻,连滚爬起,尖声对着门外早已候命的传旨小太监嘶吼:“快!八百里加急!按陛下口谕!一个字不许错!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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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院,玄冰小院。**

李严死死攥着墨衡那只微微抽搐的手,墨衡的呓语已变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孙院判满头大汗,徒劳地试图理解那些天书般的词汇。压抑的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淹没所有人。

“圣旨到——!” 一声尖锐、带着风尘气息的嘶喊,如同利剑劈开凝滞的空气!传旨小太监几乎是撞开偏厅的门,扑倒在地,顾不得喘息,嘶声复述:“陛下口谕!墨衡呓语乃解毒关键!其一:立刻于药库寻找‘海波’晶体,即硫代硫酸钠!取少量化水备用!其二:立刻收集大量新制木炭粉末!要最细!快!要快!”

“海波?!” 孙院判如遭雷击,猛地跳起!作为太医院院判,他当然知道这种常用于定影、有时也入药处理某些皮肤癣症的晶体!“有!药库有!不多,但绝对有!”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冲出偏厅,亲自奔向药库。

“木炭粉末!新制!最细!” 李严眼中精光爆射!陛下竟能听懂墨衡这天书般的呓语?!他毫不犹豫,对着门外厉吼:“王启年!带人!拆了伙房所有新炭!给本官碾!碾成最细的粉末!快!有多少碾多少!不够就去拆炉子!”

整个玄冰小院瞬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油锅!孙院判几乎是抱着一个密封的小陶罐冲了回来,里面是几块鸽子蛋大小、无色透明的海波晶体。他哆嗦着取出一小块,用玉杵小心捣碎,放入干净瓷碗,注入温水,看着晶体迅速溶解。

另一边,王启年带着几个匠人,如同疯魔般挥舞着石臼和碾槽,上好的银霜炭被强行捣碎,再细细研磨,黑色的粉末如同墨汁般堆积。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炭粉味道。

“大人!炭粉来了!” 王启年捧着一个装满漆黑细粉的陶盆冲进来。

李严看着碗中清澈的海波溶液,又看看盆中乌黑的炭粉。陛下的旨意…亚硝酸盐没有,只有这个?木炭粉末…如何解毒?他猛地想起墨衡呓语中反复出现的“燃烧”、“不完全”等词!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击中他!

“取干净坩埚!生猛火!” 李严的声音斩钉截铁!他一把抓过一捧细炭粉,倒入一个耐火的陶坩埚中,只铺了浅浅一层。旁边匠人立刻将烧得正旺的炭火盆推近。

李严屏住呼吸,将盛着薄薄一层炭粉的坩埚,稳稳置于炭火盆上方最炽热的区域!极高的温度瞬间烘烤着漆黑的粉末!没有明火,只有炭粉在高温下发出极其细微的噼啪声,颜色迅速由黑转暗红!一股极其刺鼻、带着浓烈硝烟气息的烟雾,猛地升腾而起!烟雾中,隐隐夹杂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类似氨水的特殊气味!

【系统(仅赵琰可见):警告!检测到亚硝酸气体(No\/No?)生成!浓度快速升高!强刺激性!毒性!请立刻停止吸入!】

赵琰的警告瞬间同步到李严脑海!他猛地屏住呼吸,眼中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就是这味道!墨衡呓语中的“不完全燃烧”!

“快!将墨衡口鼻靠近烟雾!小心!勿吸入过量!” 李严厉声命令,自己却强忍着刺鼻的气味和灼烧感,稳稳持着坩埚!孙院判和王启年立刻小心地抬起墨衡的上半身,将他青紫色的口鼻,缓缓凑近那袅袅升腾的、带着致命毒性的刺鼻烟雾!

烟雾接触到墨衡的皮肤和口鼻,发出轻微的“滋”声。墨衡毫无知觉的身体,在烟雾的刺激下,猛地产生了一阵剧烈的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海波水!” 李严再次低吼!

孙院判立刻用银匙撬开墨衡紧咬的牙关,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硫代硫酸钠溶液,一点一点灌入他口中!每一次灌入,都伴随着墨衡身体痛苦的抽搐!

时间在浓烟、痉挛和死寂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

“呃啊——!” 一声撕心裂肺、如同破锣般的惨嚎,猛地从墨衡喉咙里冲出!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起,弓着背,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粘稠、带着诡异粉红色泡沫的污血,从他口鼻中狂喷而出!

“墨衡!” 李严失声惊呼!

然而,就在这令人心胆俱裂的咳血之后,墨衡那蜡黄青紫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层死气!虽然依旧苍白如纸,但那令人绝望的青紫色,明显淡化了!他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在剧烈的咳嗽之后,竟重新变得清晰、有力起来!虽然依旧急促,却不再是破风箱的残喘!

孙院判颤抖着手,再次搭上墨衡的手腕。这一次,他猛地瞪圆了眼睛!那原本细若游丝、几乎探不到的脉象,此刻虽然依旧紊乱虚弱,却清晰地搏动着!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机,如同被深埋地底的种子,终于顶破了压顶的巨石,顽强地探出了头!

“活了…活了!” 孙院判老泪纵横,声音嘶哑,“脉象回来了!生机…复燃了!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乾清宫方向连连叩首。

李严紧绷如弓弦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他踉跄一步,扶住了冰冷的墙壁。他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但胸膛起伏已趋于规律的墨衡,看着那盆被血污浸染的床褥,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虚脱的庆幸。

【系统:墨衡生命体征稳定!脱离濒危状态!毒素清除率:35%!后续需持续解毒剂治疗与休养。国运点扣除暂停!因关键人才存活,国运点+200点(人才价值奖励)!当前国运点:-40点(透支状态)!系统效能降低20%!】

乾清宫中,赵琰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后背的龙袍已被冷汗浸透。负四十点!依旧透支!但墨衡活了!知识…这来自异世的武器,终于在这生死一线的战场上,为他斩开了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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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关,城楼。**

朔风如刀,卷起关外荒原上枯黄的草屑和砂砾,抽打在冰冷的城砖上,发出呜呜的悲鸣。关墙之下,一片狼藉。几辆被烧成焦黑骨架的大车残骸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散落的货物——布匹、茶叶、盐块——被践踏得七零八落,浸染着暗红的血污和泥土。十几具穿着胤朝商旅服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凝固的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愕与恐惧。

关墙之上,戚光一身玄甲,按剑而立。甲叶上蒙着一层关外特有的黄色沙尘,却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铁血杀伐之气。他脸色沉凝如铁,目光越过城墙垛口,死死盯着关外那片被践踏的商队残骸,以及更远处,那如同乌云般缓缓逼近、卷起漫天烟尘的狄人骑兵!

一面巨大的苍狼旗,在狄人骑兵阵前猎猎作响。旗下,一名身着华丽皮裘、头戴鹰羽金冠的狄人贵族,正趾高气扬地策马向前,身后跟着数十名剽悍的护卫。他停在胤军强弓硬弩射程的边缘,用生硬却极其嚣张的胤语,朝着城楼高喊:

“城上的胤将听着!我乃大狄左贤王座下特使,阿史那骨咄禄!你们胤人卑鄙无耻,竟敢在关外黑石坳设伏,残杀我大狄勇士阿史那咄苾及‘鹞鹰’小队!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奉左贤王之命,前来讨还血债!限你们一个时辰内,交出凶手戚光人头!再奉上精铁火铳五百支,火药千斤!否则…” 他狞笑着,马鞭一指地上那些胤人商旅的尸体,“这些,就是榜样!我大狄铁骑,将踏平雁回关!鸡犬不留!”

嚣张的吼声,随着凛冽的寒风,清晰地刮上城头。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守城将士的心上!愤怒的低吼和兵刃摩擦甲叶的铿锵声,在城墙上此起彼伏。无数双眼睛,燃烧着屈辱的火焰,死死钉在戚光的背影上。

戚光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跳动着两点冰冷的寒芒,如同极地永不熄灭的冰焰。他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将士,扫过城下那些惨死的同胞遗骸,最后,定格在远处那个嚣张的狄人特使身上。

“取炮来。” 戚光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和城头的骚动。

“将军?” 身旁的副将一愣。

“本将军说,” 戚光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取炮来!要实心的铁弹!最大号!”

命令被迅速执行。沉重的炮车被十几名精壮的金鳞卫奋力推上城头,粗壮的炮管在寒风中散发着幽冷的金属光泽。装填手动作麻利,将一枚足有人头大小、沉重无比的实心铸铁炮弹,用裹着油脂的炮杆,狠狠推入炮膛深处。火药被压实。粗大的引信被点燃,嗤嗤冒着青烟。

城下,狄人特使阿史那骨咄禄看着城头忙碌的胤军,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轻蔑的弧度。他笃定胤人不敢开炮!杀使,形同宣战!他就是要用这种极致的羞辱,逼戚光就范,逼胤人自乱阵脚!

戚光亲自走到炮位旁,伸出粗糙的手指,在冰冷的炮管上缓缓抚过。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他微微眯起眼,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下目标,又抬头感受着凛冽的风速和方向。最后,他的手指在炮管上某个位置轻轻一点,如同点在了命运的节点上。

“校准。仰角三刻七分,偏左半刻。”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炮手们迅速而精准地调整着沉重的炮身。粗大的炮口,带着死亡的气息,缓缓对准了目标——不是那个叫嚣的特使,而是特使身后大约百步之遥、那片空地上竖立着的、代表狄使尊严与特权的、华丽而巨大的苍狼皮帐篷!帐篷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狄人护卫的马匹和辎重。

阿史那骨咄禄脸上的狞笑凝固了,他顺着炮口的方向回头望去,一丝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

“放!” 戚光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

轰——!!!

一声震耳欲聋、撕裂天地的巨响!整个雁回关的城墙仿佛都随之剧烈一震!炮口喷吐出长达数丈的炽烈火龙!巨大的后坐力让沉重的炮车猛地向后滑退数尺!

那颗沉重的实心铁弹,带着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充满毁灭力量的抛物线!它越过阿史那骨咄禄惊愕的头顶,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砸向目标!

噗嗤!轰隆!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革骨骼被瞬间砸碎碾爆的闷响!紧接着是木架断裂、帐篷坍塌、重物落地的轰鸣!

华丽巨大的苍狼皮帐篷,如同被巨人的重锤狠狠砸中,瞬间四分五裂,化作漫天飞舞的碎皮和断木!沉重的铁弹去势不减,深深嵌入帐篷下方的冻土之中,留下一个狰狞的深坑!帐篷内原本摆放的矮几、酒具、甚至来不及牵走的几匹战马,在恐怖冲击力下如同纸糊般被撕碎、碾压!血肉和泥土混合在一起,溅射出数丈之远!

烟尘弥漫!死寂!

关外嚣张的狄人骑兵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所有的叫嚣,所有的狞笑,瞬间冻结在脸上!只剩下战马惊恐的嘶鸣和粗重的喘息!

阿史那骨咄禄僵硬地扭过头,看着身后那片瞬间化为修罗场的狼藉,看着那象征左贤王威严的帐篷变成一地碎片,看着那深坑中兀自冒着青烟的巨大铁弹…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震骇!刚才那炮弹,若是再偏一点点…

城头之上,死寂过后,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怒吼!

“威武——!”

“将军神威——!”

戚光缓缓收回按在炮管上的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实质的冰锥,穿过弥漫的烟尘,死死钉在远处那个面无人色的狄人特使身上。

“滚回去。” 戚光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滚滚闷雷,清晰地碾过空旷的荒原,压过了所有的喧嚣,狠狠砸进每一个狄人的耳中,“告诉左贤王,再敢靠近雁回关一步…” 他抬手,指向关外那片被炮火蹂躏过的土地,指向那深坑中狰狞的铁弹,声音如同极地的寒风,冻结灵魂:

“此坑,就是尔等埋骨之地!”

阿史那骨咄禄浑身一颤,几乎从马背上栽落!他再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再放一句狠话,猛地勒转马头,带着残余的护卫,如同丧家之犬,在胤军震天的怒吼和嘲笑声中,仓皇无比地朝着来时的方向疯狂逃窜!卷起的烟尘,狼狈不堪。

戚光站在城头,玄甲在风中肃立,如同一尊永不倒下的铁碑。他的目光,却越过逃窜的狄人,投向更北方那片铅灰色的、孕育着更大风暴的天空。怀中的龙袍残片,冰冷依旧。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靖王的“厚礼”,狄人的报复,还有那支潜伏在地下的“地龙”…关外的烽烟,不过是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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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院,玄冰小院偏厅。**

刺鼻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依旧弥漫,但那股沉甸甸的死亡气息,已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微弱希冀的气氛冲淡。墨衡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透明,但呼吸已经平稳悠长了许多,胸膛规律地起伏着。孙院判正小心翼翼地为他施针固本,额头上依旧带着汗,眼神却明亮了不少。

偏厅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工匠打扮的人,正是西厂“毒郎中”崔淼。他低着头,手里捧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似乎正要端给墨衡。他的动作很稳,眼神却如同毒蛇般隐蔽地扫视着床上墨衡的状态,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失望和狠戾。铅冢裂缝被封死,墨衡竟然又活过来了?!这简直是…计划外的巨大失败!

他端着药碗,脚步极其自然地靠近床边,借着孙院判施针转身的间隙,端着药碗的右手小指,指甲盖极其轻微地一弹!一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无色无味的细微粉末,精准地飘向墨衡微张的口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崔档头。” 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响起!李严不知何时,如同融化的阴影般出现在他身后一步之遥!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寒光,死死锁住崔淼那只刚刚弹动的小指!

崔淼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端着药碗的手,纹丝不动,脸上却瞬间堆起谦卑而惶恐的笑容:“李…李大人?属下正要给墨大人喂药…”

“药,放下。” 李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你,退后。”

崔淼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依言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身体缓缓后退一步。就在他后退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李严那只按在腰间绣春刀刀柄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不能再等了!墨衡必须死!否则靖王大计危矣!

崔淼眼中凶光一闪!后退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骤然暴起!左手袖中滑出一柄淬着幽蓝光芒的短匕,狠辣无比地直刺墨衡咽喉!同时右手一扬,一大蓬辛辣刺鼻的白色粉末猛地撒向近在咫尺的李严和孙院判!

“找死!” 李严一声暴喝!绣春刀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霹雳,瞬间出鞘!刀光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后发先至!

噗嗤!

一道血线飙射而出!崔淼刺向墨衡的左手,连同那柄淬毒短匕,齐腕而断!断手带着一溜血花,啪嗒一声掉落在墨衡的床榻边缘!

“啊——!” 崔淼发出凄厉的惨叫!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李严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刀光如影随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过!这一次,目标是崔淼的脖颈!

崔淼眼中爆发出绝望的疯狂!他知道自己绝无幸理!在刀锋及体的最后一刹那,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咬后槽牙!

“噗!” 一声轻响!崔淼的头颅被绣春刀干净利落地斩飞!无头尸身喷涌着鲜血,轰然倒地!然而,那飞起的头颅,口中竟同时喷出一股极其腥臭的墨绿色汁液,如同有生命般,直射床上的墨衡!

孙院判惊骇欲绝!王启年怒吼着扑上前想挡,却根本来不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嗤嗤嗤!

数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几点寒星从门外激射而入!精准无比地击中那几股墨绿汁液!是细小的钢针!钢针上似乎淬了某种药物,与那墨绿汁液一接触,瞬间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墨绿汁液竟被凌空击散、中和,化作几滴浑浊的液体,滴落在冰冷的金砖地上,迅速凝固,散发出恶臭。

李严猛地回头!只见西厂督公冯保,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枯瘦的手指间,还夹着几枚闪烁着幽光的钢针。他看也没看地上崔淼的尸体,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偏厅内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李严脸上,声音平板无波:

“李大人受惊了。‘毒郎中’崔淼,乃靖王府七年前安插于西厂之暗桩‘蝮蛇’。咱家…清理门户,迟了一步,望大人海涵。” 他微微抬手,身后闪出两名面无表情的西厂番子,如同拖死狗般将崔淼的尸体迅速拖走。

李严缓缓还刀入鞘,刀锋上的血珠顺着血槽滴落。他看着地上那几滴凝固的墨绿毒液,又看向床上依旧沉睡、对刚才的刺杀毫无所觉的墨衡,眼中翻涌着冰冷的杀意和后怕。西厂…冯保…这老阉狗,当真只是清理门户?他冷冷道:“冯公公来得…真是时候。”

冯保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他目光扫过角落被拖走的尸体,崔淼一只断手落在那里,袖口处,一枚小小的、刻着扭曲狼纹的黑色骨片,悄然滑落,混入血污之中,无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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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暖香阁。**

“废物!一群废物!” 靖王赵弘庆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野兽,震得暖阁内的琉璃灯罩嗡嗡作响!地上,是又一套价值不菲的汝窑茶具碎片。他儒雅的面容扭曲狰狞,眼中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铅冢没炸开!墨衡那贱种居然没死!连‘蝮蛇’都折了?!本王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他猛地将手中的白玉镇纸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张廷玉脸色铁青地站在下首,镜片后的目光阴沉得可怕。格物院刺杀失败的消息刚刚传来,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在心头。崔淼暴露被杀,意味着格物院内多年布置的一条重要暗线被彻底斩断!更可怕的是,墨衡竟然在那种绝境下活了过来!陛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王爷息怒!” 张廷玉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崔淼虽折,但其身份已被冯保那老狐狸坐实为西厂内部叛徒,尚未牵连王府!墨衡即便醒来,也是元气大伤,短期内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地龙’!只要‘地龙’就位,雷霆一击,大局可定!”

“地龙!地龙!” 靖王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疯狂的光芒闪烁,“还要多久?!”

“七日!” 张廷玉斩钉截铁,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所有通道已打通!人员装备已全部到位!只待王爷令旗所指!”

“七日…好!那就七日!” 靖王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疯狂的野心彻底吞噬,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传令‘地龙’各部!蛰伏待机!七日后子时…”

“本王要这京城——”

“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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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院,玄冰小院深处,临时工坊。**

巨大的油灯将新搭建的工棚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铁水、油脂和汗水混合的粗粝气息。墨衡靠坐在一张铺着厚厚毛皮的软椅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精髓的琉璃娃娃,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他胸前裹着厚厚的绷带,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然而,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两簇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对知识的渴望,是对未竟事业的执念,更是劫后余生迸发出的、超越肉体极限的意志力!他拒绝了孙院判卧床静养的命令,执意要亲眼见证。

在他面前,矗立着一尊钢铁巨兽。

这是一门前所未见的火炮。炮身比雁回关城头那尊更加粗壮,闪烁着冷硬的寒光。最惊人的是它的炮架和车轮。炮架并非固定,而是由精钢打造的可旋转基座,连接着两根粗壮、带着复杂缓冲簧片的炮轴。炮轴下方,并非笨重的整体轮子,而是两个巨大的、由精钢辐条支撑、包裹着厚厚多层浸油硬木的轮子!轮子边缘,甚至还镶嵌着用于防滑的金属凸齿!

“大人!轮轴簧片已调校完毕!” 一名匠人满手油污,大声汇报。

“炮闩闭锁测试完成!气密性绝佳!” 另一名匠人敲打着炮尾复杂的闭锁装置。

“弹药装填适配完成!实心弹、开花弹、燃烧弹皆可!” 王启年捧着一枚打磨光滑的炮弹,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李严站在墨衡身侧,玄色飞鱼服下,内腑的伤势依旧隐隐作痛,但他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子,扫过这尊钢铁巨兽的每一个铆钉、每一道焊缝。他亲自参与了这炮的每一个关键部件的测试和修改。这炮,凝聚着格物院匠人浴血后的智慧,更寄托着扭转乾坤的希望!

墨衡吃力地抬起手,指关节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他指向那巨大的、结构奇特的轮子,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轮…轮毂轴心…再…再浇一遍桐油…减…减震簧片…预压…预压力…加…加半成…北方冻土…硬…”

王启年立刻记下:“是!大人!”

墨衡的目光,最终落在炮口那幽深的膛线上,如同看着自己刚刚诞生的孩子。他苍白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却带着无上满足和骄傲的笑容。

“好…” 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个字,身体便软软地靠回椅背,剧烈地喘息起来,汗水瞬间浸透了鬓角。

李严看着墨衡耗尽心血的模样,又看向这尊在灯火下散发着致命美感的钢铁巨兽,沉声道:“此炮何名?”

墨衡喘息稍定,目光依旧锁定炮身,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铿锵:

“其声…当如九天雷动…”

“其威…当慑魑魅肝胆…”

“就叫它——”

“‘雷吼’!”

“雷吼…” 李严低声重复,眼中精光暴涨!他猛地抬头,看向工棚外沉沉的夜空。京城暗流汹涌,边关烽火已燃。这尊承载着无数血泪与希望的战争之神,能否在即将到来的惊天风暴中,发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吼?

夜,更深了。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如墨。而薪火,已在深渊的边缘,倔强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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