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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工坊,休憩窝棚

墨衡的意识,是被那永不停歇、如同大地脉动般的锻锤轰鸣,硬生生从一片混沌与撕裂的痛苦中拽出来的。

“呃……”一声微弱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溢出,仿佛锈蚀的齿轮艰难转动。眼皮沉重得像压着两座山,每一次试图睁开的尝试都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浓稠的药味、血腥气、汗臭混合着窝棚里污浊的空气,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鼻腔,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现实感。

终于,一丝昏暗的光线刺入眼帘。模糊的视野里,是窝棚顶上污迹斑斑、打着补丁的草席,几缕灰尘在微弱的光柱中飞舞。身体沉重麻木,每一寸筋骨都残留着被撕裂又强行拼凑的剧痛余韵,尤其是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的钝痛,提醒着他距离死亡曾有多么近。

【警告:主体生命体征恢复中…深层意识防护力场维持…能量消耗持续…】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意识深处响起,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至少,他还活着。

紧接着,意识核心深处,那一道如同神启般烙印下的、精密到令人战栗的结构图——后装式螺旋闭锁枪机的原理图——骤然清晰!它带着冰冷的逻辑和超越时代的智慧光芒,蛮横地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

核心是那带有深邃螺旋纹路的圆柱体(枪机),前端凸起的闭锁榫头,后端繁复的击发装置,以及与之完美嵌合的、带有螺旋凹槽的金属套筒(枪管尾端)。旋紧!闭锁!严丝合缝!

狂喜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几乎让他虚弱的身体再次抽搐起来!这…这就是解决燧发枪“闭气性不足”致命缺陷的终极方案!是突破现有火器桎梏的钥匙!

然而,狂喜的火苗还未燃起,就被紧随其后的、冰冷刺骨的注释彻底浇灭:

【终极解决方案建议:后装式螺旋闭锁枪机原理图(超前时代技术,需配套超精密加工工艺及高强度合金材料)】

精密加工?高强度合金?

墨衡的心,瞬间沉入冰窟。

他太清楚当下的现实了。西山工坊的工匠们,凭借着一腔热血和祖传的手艺,在简陋的条件下,用最原始的工具敲打、钻磨,才勉强造出了燧发枪的雏形。每一根枪管,都凝聚着匠人们的心血和无数次的失败。而螺旋闭锁枪机?那要求的是毫米甚至微米级别的精度!是近乎完美的同心圆和严丝合缝的螺纹咬合!还有那高强度合金……大明现有的闽铁、赣铁,乃至最好的苏钢,其韧性和强度,能承受住火药在密闭空间内瞬间爆发的巨大膛压吗?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处,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落在自己放在薄被外、缠着肮脏布条的手上。就是这只手,在濒死的无意识中,曾神经质地划过一道不完整的螺旋纹路……

窝棚的门帘被轻轻掀开,老匠人赵德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看到墨衡睁开的眼睛,赵德柱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墨…墨少监!您醒了!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他声音哽咽,几乎拿不稳药碗。

“赵…赵叔……”墨衡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破旧的风箱,“枪…枪管…如何?”

赵德柱脸上的喜色一僵,随即化为更深的忧虑和痛心。他放下药碗,凑近床边,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少监…您先别想这个,养好身子要紧!那…那炸膛的枪,碎得太厉害了,根本看不出是哪里的毛病…新打的几根管子,试了几次,还是…还是闭气不严,要么哑火,要么打不远…大伙儿…大伙儿心里都憋着股邪火,又怕…又急…”

墨衡的心揪紧了。闭气性!这个幽灵般的问题,始终缠绕着他们!燧发枪的核心优势在于快速击发,但如果火药燃气从枪管尾部大量泄漏,不仅威力骤减,更可能直接导致击发失败!现有的结构,靠燧石夹和药池盖那点可怜的密封,根本不足以束缚狂暴的火焰!

“材料…”墨衡艰难地吐字,眼神死死盯着赵德柱,“我们…用的铁…不行…”

赵德柱一愣,随即苦着脸摇头:“少监,已经是库里最好的闽铁了,老张头亲自掌眼挑的料,锻打淬火也都是按老规矩来的,不敢有半点马虎…”

“不够…强度…韧性…都不够…”墨衡喘息着,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还有…加工…太糙…缝隙…太大…”

赵德柱看着墨衡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光芒,又想起他昏迷时那无意识的诡异勾画,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但更多的是对这位年轻少监心系火起的敬佩与心疼。“少监,您…您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墨衡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缠满布条的手,颤抖着指向窝棚角落里堆着的、几块用于记录杂事的粗糙木板。

赵德柱立刻会意,连忙取过一块相对平整的木板和一截烧黑的细木炭,递到墨衡手边。

墨衡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炭条。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剧痛,将全部精神集中到意识深处那完美的结构图上。然后,他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

炭条粗糙的尖端,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落在木板上。不再是昏迷时无意识的划痕,而是一个清晰的、带着明确意图的轨迹——一条深邃的螺旋线,渐渐成型。它并不完美,线条歪斜,深浅不一,但对于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重伤在身的人来说,这已是惊人的意志体现。

赵德柱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他死死盯着那炭笔画出的螺旋纹路,呼吸都停滞了!这…这不正是墨衡昏迷时,在那污秽薄被上无意识划出的东西吗?当时只觉得诡异,此刻再看,竟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精密的韵律!

“这…这是…”赵德柱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枪…枪机…”墨衡的声音虚弱却斩钉截铁,“新的…闭锁…法子…”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旋进去…像…瓶塞…锁死…气…跑不掉…”

旋进去?像瓶塞?锁死?

赵德柱的脑子“嗡”的一声!他虽不完全理解其精妙,但作为一个老匠人,瞬间抓住了核心——这奇异的螺旋纹路,是用来“锁死”枪管尾部,不让火药燃气泄露的!这完全颠覆了他几十年对火铳结构的认知!如果…如果真能做到严丝合缝地旋紧锁死…

一股巨大的、夹杂着震撼与狂喜的电流瞬间击中赵德柱!他猛地抓住墨衡的手腕,激动得语无伦次:“少监!神…神了!您这法子…神了!锁死!对!锁死它!气就跑不了!劲儿就足了!可是…可是…”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更深的绝望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这…这纹路太精细了!”赵德柱看着木板上那歪斜但意图明确的螺旋线,声音发苦,“少监!咱们…咱们没那手艺啊!这得是多细的螺纹?多圆的榫头?咱们用凿子、锉刀,一点点抠磨,猴年马月也弄不出一个合用的!还有这料…”他痛苦地摸着木板,“咱们的铁,太脆,太硬,磨这么精细的螺纹,怕是稍微一拧就崩了!根本锁不住啊!”

墨衡眼中的火焰黯淡了一瞬,随即又顽强地燃烧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他死死盯着木板上的螺旋线,又看向赵德柱布满皱纹、沾满煤灰和铁屑的脸。

“必须…弄出来…”墨衡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味道,“钻…磨…用…水力…想办法…还有…铁…要新的…更好的…铁…”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他,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缠在胸口的布条。

“少监!您别说了!别说了!”赵德柱看着墨衡嘴角刺目的鲜红,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您放心!您放心!法子有了,就是咱们匠人的命!豁出命去!老赵我带着大伙儿,钻!磨!试!铁料…铁料…”他猛地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库里还有几块前朝传下的、说是从海外弄来的‘雪花铁’,一直当宝贝疙瘩藏着,没人敢动!我…我这就去请示王公公!砸了它!看看能不能炼出更韧的料!”

他说完,深深看了墨衡一眼,那眼神里有敬重,有心疼,更有一份老匠人面对未知技艺高峰时的决然。“您好好养着!等着看!”赵德柱猛地一抹眼泪,抓起那块画着螺旋线的木板,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佝偻却异常坚定地冲出了窝棚,冲向炉火熊熊、锻锤轰鸣的工坊深处。

窝棚里,再次只剩下墨衡粗重的喘息和外面永不停歇的锻锤轰鸣。他疲惫地闭上眼,意识沉入系统。

【检索:高强度合金基础配方(适配时代冶炼水平)…】

【检索:精密螺旋加工技术原理(非电力驱动)…】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回荡,伴随着巨大的能量消耗警告。前路艰难,荆棘密布。但炉火不熄,锻锤不止。那螺旋的轨迹,已然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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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南麓,临时校场**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小刀,刮过空旷的校场,卷起地上的浮土和枯草,抽打在人的脸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汗水的气息。

戚光裹着一件半旧的棉袍,外面罩着象征他身份的千户旧甲,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右肩的伤口被厚厚的布带紧紧捆缚固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额角的冷汗刚渗出,就被寒风吹成冰冷的盐渍。他整个人几乎全靠一根临时削制的粗糙木拐支撑着身体,左腿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然而,他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却燃烧着两团骇人的火焰,炽热、锐利、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穿透寒风,死死钉在场中那几十名神情紧张、动作僵硬的新兵身上。

这些新兵,大多是京营淘汰下来的羸弱兵卒,或是从流民中勉强挑选出的青壮,面黄肌瘦,眼神茫然,握着手中代替火枪的、同样长短的硬木棍,如同握着烧红的烙铁,不知所措。

“都聋了吗?!”戚光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瞬间压过了呼啸的寒风,“第一排!蹲姿!举棍!对准前面的草人!那是你们的生死仇敌!是踏破龙门卫!屠戮你们同袍的北狄豺狼!”

他猛地扬起仅能活动的左手,指向五十步外竖立着的、十几个披着破烂皮袄的稻草人。

新兵们被他眼中那择人而噬的凶光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试图蹲下。动作歪斜,稀稀拉拉,手中的木棍更是七上八下,毫无准头。

“废物!”戚光怒吼,左手狠狠一拄木拐,竟强撑着向前踏了一步!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一晃,旁边的亲兵戚石头惊呼着想要搀扶,却被他一个凶狠的眼神逼退。

“看看你们的样子!烂泥扶不上墙!”戚光强忍着眩晕和剧痛,声音如同寒铁相撞,“就凭这,想挡住北狄的铁骑?做梦!等着被他们的弯刀砍下脑袋,被马蹄踏成肉泥吧!”

他深吸一口气,那动作似乎要把肺都撕裂开,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第一排!蹲下!举棍!对准——目标!”

这一次,声音如同炸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新兵们被彻底震住了,下意识地、拼命地模仿着戚光要求的样子。虽然依旧笨拙,但至少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蹲了下去,木棍前端也大致指向了稻草人的方向。

“好!”戚光眼中凶光稍敛,但依旧冰冷如刀,“稳住!听我号令!第二排!立姿!举棍!预备——!”

第二排的新兵慌忙站直,举起木棍。

“第三排!装填!”戚光继续嘶吼,声音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想象你们手中是真正的火枪!清理药池!倒入火药!放入弹丸!用搠杖压实!快!快!快!”

第三排的新兵立刻手忙脚乱地做出模拟装填的动作,弯腰,比划,动作五花八门,混乱不堪。

戚光死死盯着,额头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蜿蜒。他没有再咆哮,但那双燃烧的眼睛,比任何鞭子都更让新兵们感到恐惧和压力。

“第一排!射击!”戚光猛地挥下左手!

第一排的新兵下意识地做出扣动扳机的动作,口中发出参差不齐的“砰!砰!”声。

“退后!”戚光厉喝。

第一排慌忙起身,踉跄着向后退去。

“第二排!上前!预备!”

第二排手忙脚乱地填补空位,蹲下举棍。

“射击!”

“砰!”

“退后!”

“第三排!上前!预备!射击!”

“砰!”

口令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如同催命的鼓点!

“第一排!装填完毕没有?!上前!预备!射击!”

“砰!”

“第二排!跟上!预备!射击!”

“砰!砰!砰!”

混乱!无比的混乱!口令声、新兵们仓促的脚步声、木棍的碰撞声、模拟的枪声、还有因为紧张和笨拙而发出的粗重喘息和压抑的低叫,在校场上交织成一曲刺耳的交响。队列在快速轮转中迅速变形、扭曲,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蛇。不断有人摔倒,有人撞在一起,木棍脱手飞出。

“停——!!!”戚光一声暴喝,如同惊雷,震得所有新兵浑身一僵,瞬间定格在原地,惊恐地看着他。

戚光拄着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异常沉重地走到混乱的队列中央。每一步,都伴随着他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和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内里的单衣,冰冷地贴在背上。

他停下,环视着这群狼狈不堪、眼神惊惧的新兵,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人皮肤生疼。

“知道你们像什么吗?”戚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一群被狼群吓破了胆的羊!只知道挤成一团,等着被撕碎!”

他猛地指向那些歪斜的稻草人:“看看!看看你们的‘战果’!五十步!草人身上有几个窟窿?你们的棍子指到哪里去了?!天上?地下?还是自己人的后脑勺?!”

新兵们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火器!”戚光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穿透寒风,敲打在每一个新兵的心坎上,“它不是什么奇技淫巧!不是你们手里这根烧火棍!”他猛地用左手夺过身边一个新兵手中的木棍,狠狠砸在地上!

“它是军魂!是新军的脊梁!是你们能从北狄弯刀马蹄下活命!能替龙门卫死去的兄弟!替那些被烧杀抢掠的大明百姓报仇雪恨的唯一指望!”

他因激动和剧痛而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弯下了腰,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鲜血再次从嘴角渗出。戚石头慌忙上前搀扶。

戚光猛地甩开戚石头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直脊梁,左手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如同淬火的利刃,扫过全场。

“你们觉得苦?觉得难?觉得这棍子练得没意思?”他指着自己缠满布带的右肩,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惨烈的决绝,“看看这里!北狄的箭!离我的心口就差三寸!阎王殿前老子都走了一遭!老子现在站都站不稳!可我告诉你们!”

他的声音如同濒死猛兽的咆哮,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还能拿得动刀!开得了弓…不!是放得了枪!老子就要练!把这‘三叠浪’刻进你们的骨头里!练到闭着眼睛也能轮转如飞!练到你们的枪口所指,就是北狄铁骑的葬身之地!”

他猛地吸气,胸膛剧烈起伏,嘶声吼道:

“捡起你们的棍子!列队!再来!第一排!蹲姿!举棍!对准目标——!”

寒风呜咽,校场上死寂一片。新兵们看着那个拄着拐、摇摇欲坠、嘴角带血却如同山岳般屹立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足以焚尽一切懦弱的火焰。

不知是谁第一个弯下腰,默默地、死死地攥紧了地上的木棍。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几十根木棍,再次被举起,对准了前方的稻草人。虽然依旧生涩,但握棍的手,似乎比之前稳了一些。眼神中,那茫然和恐惧之下,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名为“不甘”和“决绝”的东西,正在艰难地破土而出。

戚光看着,布满血丝的眼中,那疯狂燃烧的火焰深处,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如同熔岩凝固般的满意。他强忍着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剧痛和眩晕,再次扬起左手:

“预备——!”

“三叠浪”的雏形,在血与汗的浇灌下,在死亡的阴影和复仇的烈焰中,开始了它笨拙而顽强的生长。军魂的种子,已在这片冻土上,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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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暖阁**

更漏的滴水声,在死寂的暖阁内显得格外清晰,一声,又一声,敲在凝固的空气上,也敲在人心头。

碎裂的斗彩瓷片和泼洒的茶渍已被清理,但那无形的压抑和冰冷,却比之前更甚。金砖地面光可鉴人,映着窗外惨淡的冬日天光,也映着御案后端坐的年轻帝王那冷硬如石刻的侧脸。

赵琰的目光,落在御案上摊开的两份文书上。一份是王承恩呈上的、关于工部营造司印鉴伪造案的初步密报,字迹冷峻;另一份,则是三法司刚送来的、关于昨夜诏狱提审张珉的简报,上面赫然有几个用朱砂圈出的名字,其中一个名字旁边,还沾染着一点暗红的、早已干涸的血指印——显然是在狱中受刑时留下的。

简报的最后几行字,被赵琰的手指重重按着:

“…张珉熬刑不过,供称印鉴样稿曾由其心腹书吏李贵保管…李贵于案发前五日告假离京,下落不明…据查,李贵之妹为靖王府内院三等仆妇…”

靖王府!

赵琰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底深处,寒潭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与杀机。果然!张珉只是个被推到前台的卒子!那伪造的印鉴,那被劫夺的铁料,最终指向的,是那座看似沉寂的王府!

“啪嗒。”更漏又是一声轻响。

阴影中,王承恩如同融入背景的一部分,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微微躬身。

“查得如何?”赵琰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彻夜未眠的沙哑,却如同冰面下的暗流。

“回皇爷,”王承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东厂督公特有的阴冷和精准,“昨夜黑风坳死士遗留的半块腰牌,纹饰与北狄狼獾卫寻常制式确有九分相似。然,奴才着最老练的仵作与北镇抚司档库中历年缴获的狄人腰牌反复比对,发现一处极细微的差异。”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狼獾卫腰牌獾耳内侧,通常有三道短促的刻痕,象征其三次受训。但此残片上,獾耳内侧…是五道刻痕。且这五道刻痕,排列之规整,深浅之一致,不似狄人粗犷手法,倒…倒像是京中某些勋贵府邸豢养的死士,为区分批次等级所用的标记。奴才已派人密查京中所有能工巧匠,尤其是…与靖王府有过往来者。”

五道刻痕!京中手法!

赵琰眼中寒光乍现!这印证了他的猜测!所谓“北狄死士”,根本就是披着狼皮的京中恶犬!是靖王豢养的死士,刻意伪装成北狄所为!目的,就是要搅乱视线,将祸水引向边患,掩护其劫夺铁料、破坏西山的真正图谋!甚至…是挑动朝局!

“好一个靖王叔…”赵琰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沾血的简报,“借刀杀人,祸水东引…玩得倒是娴熟。看来刘瑾那老狗留下的‘家当’,有不少都跑去了他那里摇尾巴。”

王承恩深深垂首:“皇爷明鉴。刘瑾伏法后,其门下党羽树倒猢狲散,其中不乏亡命之徒与掌握阴私之辈。据线报,确有多人秘密投往京畿几处豪强庄园,而其中几处…与靖王府田庄毗邻,或有勾连。”

“哼。”赵琰冷哼一声,不再纠缠于此,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西山那边,墨衡如何了?”

“回皇爷,天刚亮时传来消息,墨少监…醒了!”王承恩的声音里难得地透出一丝如释重负,“据报,醒来后神志尚清,虽极虚弱,但…”他略一迟疑,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据盯守的老匠人回报,墨少监似乎…在昏迷中有所得,醒来便索要木板炭条,画了些…奇异的纹路。老匠人观之,大受震动,已不顾禁令,去开库中封存的‘雪花铁’了。”

醒了?还画了奇异的纹路?

赵琰眼中骤然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昏迷中的所得?是谵妄?还是…那所谓“天启”的延续?他立刻联想到王承恩昨夜在窝棚阴影中目睹的那道无意识的螺旋划痕!两者之间,必有联系!

“盯紧!墨衡所画之物,不惜代价,给朕弄清楚是什么!有何用处!”赵琰的声音斩钉截铁,“还有,告诉陈元,墨衡要什么,就给什么!库藏不够,就去买!买不到,就去‘借’!内帑的钱,用在刀刃上!谁敢伸手,就剁了谁的手!”

“奴才遵旨!”王承恩躬身应诺。

赵琰的目光再次落回御案,扫过那份简报上染血的名字,最终停留在“靖王府”三个字上。他沉默了片刻,殿内只剩下更漏单调的滴水声。

“张珉熬不住刑了,”赵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蕴含着更深的寒意,“那就让他‘病逝’在诏狱。李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那五道刻痕…”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给朕顺着这条线,慢慢地、悄悄地摸。把靖王府伸出来的爪子,一根根给朕记清楚了。现在,还不是连根拔起的时候。”

他需要时间。西山的炉火需要时间燃烧得更旺,戚光的新军需要时间练出骨架,墨衡那神秘的“所得”需要时间变为现实!在真正的力量铸成之前,他需要忍耐,需要示敌以乱,让躲在幕后的毒蛇,以为自己依旧藏在阴影之中。

“另外,”赵琰拿起朱笔,在一份关于边镇粮饷的奏疏上快速批阅,头也不抬地吩咐,“传旨太医院,挑最好的外伤药和补气养元的方子,连同库里那支百年老参,即刻送去戚府。告诉戚光,他的命,是朕的!是留着给朕练新军、杀狄寇的!没朕的旨意,不许他死!”

“是!”

“还有,”赵琰的笔锋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萧妃的父亲…最近可有异动?”

王承恩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几不可闻:“回皇爷,萧祭酒门生故旧遍布,近日确有几名在江南盐道和漕运任职的门生,与…与某些背景复杂的徽商过从甚密。奴才已加派人手。”

赵琰的眼神骤然一冷,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勋贵、文官、外戚、藩王…还有那深宫之中态度暧昧的太后…这盘根错节的网,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浊。

他放下朱笔,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凛冽的寒风卷过宫阙的飞檐,发出呜呜的尖啸,如同金戈铁马的预演。

西山的炉火在燃,新军的骨架在铸,暗处的毒蛇在伺机而动。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他,必须在这风暴中心,稳住这艘千疮百孔的帝国巨舰。

“去吧。”赵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却是磐石般的坚定,“让陈元盯紧工部那帮蠹虫,一个都别放过。告诉王恭厂,朕要的火药,数量翻倍,开春之前,必须备足!”

“奴才领旨!”王承恩的身影无声地退入阴影,如同从未出现。

暖阁内,再次只剩下更漏单调的滴水声,和年轻帝王独自面对无边暗涌的、沉默如山的身影。他缓缓拿起御案上那半块狰狞的北狄腰牌残片,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掌心,那五道细微却致命的刻痕,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指尖下若隐若现。

风暴,正在集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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