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凌晨,又是跨年夜,机场大道很空旷,直到开进市区,才渐渐拥挤起来。
机场离陆家嘴不远。等肖澈开到地方,陈纾音推门下去,“今天谢谢你啊。”
肖澈帮她把行李搬下来,调侃她,“陈老师,情侣之间,大多数惊喜都会变成惊吓。别说我没告诉你。”
陈纾音笑笑,没放心上。
跨年夜的街道高楼矗立,灯火粲然。早该打烊的时间,却因为日子特殊,许多餐厅都通宵营业。情侣三三两两路过他们,讨论今年好几个地方都有烟花秀。
迪士尼有,丰盛里和陆家嘴也有。
肖澈背靠着车门,点了根烟,嘴角扯动了下,“去吧,新年快乐。”
陈纾音冲他笑了下,“你也是哦,新年快乐!”按了上行的电梯。
旋转餐厅正对城市cbd,也是烟花秀的绝佳观景地。接近零点,位置不多,但基本都满了。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陈纾音想跨出去,但目光突兀停住了。
他瞩目、显眼,站或坐,都有矜冷风流的姿态。陈纾音一直这么觉得。
餐厅里人不多,谢明玦穿深色衬衫,袖口挽起到小臂,露出一截精瘦的腕骨。他就这么靠在椅背上,姿态有些恣意和散漫。
背对的位置,陈纾音看不见他脸上神色,但想必不会太糟糕。
因为桌上还有一大束铃兰。
花材挺小众。重瓣铃兰不是这个季节的东西,买到该是花了心思的。她不知道该夸谢明玦会投其所好,还是许乘月品味好。
侍者过来询问她有没有预约,陈纾音定了定,说:“我先打个电话。”
嘀嘀几声。这次对面很快接了。
“在做什么?”陈纾音问。
“吃饭。”他右手举着手机,丝毫不避讳许乘月,“后天回来?航班号发我。”
陈纾音没吃晚饭,惊心动魄坐了十个小时的车,又转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胃里隐隐抽痛。
“快到了。”她说。
“今天回?”谢明玦坐直点身体,“我接你。”
“不用。肖澈开车了。”
“也行。”
电话掐断。
陈纾音没化妆,带了框架眼镜。室内外温差大,镜片很快结了一层水雾,风尘仆仆的样子有那么点狼狈。
侍者想接她手中的行李,她后退半步,“谢谢。不需要。”
然后迅速转身下了电梯。
到楼下时正好零点,陆家嘴聚集了太多来看烟花秀的行人,一时堵得水泄不通。她站在人潮里,听见身边的人从十开始,齐齐倒数,有那么点格格不入的荒谬感。
她抬头看天,烟火盛大而绚烂,一瞬间破开,又很快消散在黑夜里,像极一场中道崩殂的爱情。
跨年夜不该那么糟糕。
陈纾音拿出手机,拨了视频电话给闻玉。
闻玉第二次去西北出差,这会儿独自在酒店吃泡面,她手忙脚乱接起来,“我以为你忘了呢!”
陈纾音翻转了摄像头,避开人群对准烟火的方向,“没忘,给你直播。”
两人谁都没说话。视频电话里只有欢呼、尖叫和烟花爆开的轰鸣。
好一会儿,闻玉才轻轻叹了口气:“有点想家了。”
她是东北人,齐齐哈尔的。第一次对同学介绍家乡,她说她天生乐观的个性,十有八九是源自这个城市名。
施燃的灵气浑然天成,在闻玉身上,陈纾音最常感觉到的一件事便是:成为一个普通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很坚强,认识她这些年,少有脆弱的时候。
难得在闻玉嘴里听到想家,陈纾音有点心疼她,想了想,说:“等明年有了年假,回去看看。”
说完她纠正自己,“不是明年,是今年了哦。”
闻玉:“嗯嗯。”
烟花秀时间不长,一共十来分钟。挂电话前,闻玉一桶泡面也见底了。她吸吸鼻子,突然想起来,“诶?你都回来了,今天没跟男朋友一起过吗?”
烟花停了,但人群还没散,一个挨着一个,熙熙攘攘地往前移动。陈纾音提着行李,被人撞了好几次,终于站到能听清声音的地方:“阿玉。”
“怎么啦?”
她深吸口气,把空气的冷冽和焦苦狠狠吸进肺里。
“上回你打电话来,让我不要太相信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
陈纾音到家已经凌晨两点。
烟花秀结束了,但打车软件显示排队三百多号。她几乎要怀疑,今晚整个申市的人都在这了。
陈纾音拖着行李箱,硬生生走出三公里路,才拦到一辆空驶的计程车。
师傅说这是顺路单。他要回家了,拉完这趟就结束。又问她,外地人啊?刚到上海?
陈纾音说不是。
许是她神色过分冷清,师傅看一眼后视镜,没有继续搭讪。
半小时不到,陈纾音推着箱子站在门口,无比熟悉的地方,玄关和客厅的灯都亮着。
她开门进去。
听到动静,谢明玦从楼上下来,头发湿漉漉的,乱七八糟竖在那,像是刚洗过澡。
“几点的航班,怎么这时候到?”
客厅的白炽灯苍白晃眼,陈纾音把箱子放下,“天气不好,延误了。”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手机上确实有他的未接来电。但他永远不会多打,一个不接,就没有下一个。
静默片刻。
“我的电话你都接了吗?”陈纾音停下动作,面无表情看他。
谢明玦扬了下眉。
他踩着散漫的步子下来,双手环了她的腰,把人摁到怀里,低眸笑笑,“怎么说这些。生气了?”
陈纾音说“没有”。
距离太近,她闻到他身上沾染的香水味。有些脂粉气的甜,哪怕洗过澡,也没散干净。
她推开他。
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闻到香水后更甚。她咽下喉间咸腥,手掌向后,撑到冰凉的桌面。
“谢明玦。”她抬眼直视他,“我能问,你跟许乘月是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