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像一张油画,被一桶黑漆从顶端泼洒下来,迅速蔓延、溶解、剥落。
天台、天空、雨水、翠的脸,全都被剥去了“真实”的外壳,露出内里沸腾的、错位的、支离破碎的意识流。
【污染指数:85%……89%……93%……】
【Level-3 权限已开启。】
【“认知主导权”——由沈一衡获得。】
“……”
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却感觉自己正在一寸寸剥落。
他的眼珠慢慢转向自己的影子——它已经不再是影子,而是一只站立起来的人形轮廓,像是他自身剥离出的“观测者”。
那人形身影缓慢地睁开眼,眼中一片空白。
“美妙,太美妙了,从未见过这么适合的躯体。”诡异的语调从翠的嘴里说出,她直勾勾地盯着沈一衡。
在此刻沈一衡的眼中,翠就像是戴了一张油画脸谱,被雨水渐渐打湿融化,露出她脸皮下的一根根焦黑的稻草。
稻草人一步步逼近,身形模糊而黏稠,仿佛空气中的黑水倒灌入梦。
它的声音缓缓低了下来,竟带出几分诱哄意味:
“其实你也累了,不是吗?”
“七次入梦失败,一次虫洞穿越,你的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它伸出那只缠满稻草丝的手指,轻轻在沈一衡额头画了个圈,像是替他擦去什么,也像在预先布下一道“标记”。
“放手吧,把这具身体给我。”
“你就留在梦里,像你奶奶,像翠,像沈致远一样……不再疼,不再累,只做梦就好。”
它的声音愈发低沉,却奇异地柔和,像一只老旧留声机播放民国的催眠唱片,带着腐朽的温度与熟悉的音律。
沈一衡没有说话,只是眼睫微颤。在他眼中,翠正在天台拥抱着他,从那一刻起来,她就不再说话,只静静地贴在沈一衡的胸口,仿佛失去了语言的权限。雨水淅沥淅沥地落在两人身上,却仿佛落进了某种深渊时空中,没有溅起一丝回响。
沈一衡感受到了一股剧烈的、排异般的疼痛。
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意识的边缘——翠的躯壳正在变得空洞,里面有个更古老、更贪婪的意志,正在缓缓逼近他的核心。
“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
“你果然还是把自己当诱饵了。”翠忽然低声说,她的声音骤然变调,不再属于她,而是那种沙哑、破碎的、从无数梦中拖拽出的“稻草人”的语调。
“但你犯了个致命的错。”
沈一衡抬起头,那张翠的脸已经在雨中剥落、模糊、重构,五官变得像是画布上的几笔潦草的素描,线条粗糙,眼窝空洞。那张脸弯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微笑。
“你以为自己设了局,其实你整个人早就在我的梦里。”
稻草人缓缓从翠体内剥离出来——不是以气体、不是影子,而是以“液态意识”的形式,从翠的额头溢出,像从纸人中抽出第二张皮。那是一具模糊的人形轮廓,空洞的眼窝盯着沈一衡,一步步走向他。
“你是不是以为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能够拔除我了?明明我只要躲三天,就能彻底逃离这里了。”
“明明很虚弱,却为何还要在你面前出现?”
“你是不是很好奇?”
“不过很抱歉的告诉你,哪怕你从方晋平那里得到的信息都是真的,也没有改变着一切的能力。”
“你太执着于控制了,执着于那个‘认知主导权’,但你没想过……我是梦境本身。”
那稻草人身影缓缓伸出手,似乎要抚摸沈一衡的脸。雨滴在它指尖融化,化成蠕动的稻草丝。
“因为不怕,这里...我才是主人。你是不是以为你真的能赢我?”
“你很快就会忘了你是谁……而我,会用你的身体,继续活下去。”
它的脸,离沈一衡越来越近。
成功了——沈一衡的识海正在动摇,梦境塔底层防线一寸寸下陷,现实记忆被潮水般的意识流覆盖,所有人的脸都在褪色。
它迈出最后一步,俯身向沈一衡的额心靠近,像是准备钻进去。
“别忘了,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谢谢你愿意交出这一切,衡。”它用翠的嗓音说着,却从每个字缝里渗出炽热的稻草气味,像是焦臭的思维直冲鼻腔。
但就在它眉心快要碰上去的一刻,沈一衡忽然低笑了一声。
他的手,比对方更快地抬起——不再是防御,而是精准的一记反锁,从影子里猛的伸出八只章鱼的触角,同一时间锁住了稻草人的颈部与肩骨之间的空白意识带!
“你选错了身体,也选错了人。”
他笑容里带着胜利者的残酷,“即将步入level 3 地位的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身体的人了。”
稻草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