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h市笼罩在淡淡的年节气氛中，街道比往日清冷了些。
戚容在陈果“开车注意安全”、“小心驾驶”、“遇到大卡车要让着点”、“别开赌气车”
一连串充满烟火气的唠叨声中，发动了那辆银灰色的保时捷918 Spyder。
引擎低沉有力的轰鸣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他驱车驶向楚云秀下榻的Jw酒店。
今天是大年三十，楚云秀要返回S市（苏市）与家人团聚，而戚容的目的地则是S市（魔都）。
虽然从h市前往苏市和魔都方向八竿子打不着，
但戚容一句“顺路”说得理直气壮，硬是承担起了送楚云秀回家的任务。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楚云秀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又要过年了。”
“是啊，”戚容单手扶着方向盘，姿态放松，
“感觉时间过的好快，不过也特别充实，一下子一年就过去了。过年有什么安排？除了陪家人。”
“还能有什么安排？”楚云秀笑了笑，带着点职业选手的无奈，“保持手感，看看比赛录像，研究新赛季的战术。年后的比赛可一点都不能松懈。
你呢？戚家三少爷的新年排场应该不小吧？”
“排场是家里的事，”戚容语气随意，
“对我来说，大概就是应付各种拜年、家族聚会，然后……嗯，找个安静的地方打打荣耀？或者去篮球场活动活动筋骨？”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当然，还得抽空看看烟雨的比赛录像，研究研究楚大队长的战术。”
楚云秀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油嘴滑舌！谁要你研究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话题从荣耀转到过年习俗，又转到各自家里过年的趣事。
引擎的轰鸣仿佛成了背景音，车厢内的气氛轻松而微妙。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车子已经稳稳停在了楚云秀家小区楼下。
“到了。”戚容侧过头。
“嗯。”楚云秀解开安全带，拿起随身的包，推开车门。
临下车前，她回头，对着驾驶座的戚容展颜一笑，带着几分促狭和熟稔：“拜拜啦，臭弟弟！新年快乐！路上小心！”
那声“臭弟弟”带着特有的亲昵感，让戚容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
深邃的眼眸里映着晨光：“新年快乐，注意安全，走慢点。”
看着楚云秀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后，戚容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
他重新启动车子，澎湃的引擎声再次响起，载着他踏上了返回魔都的路。
当918 Spyder那标志性的咆哮声浪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戚家位于西郊的别墅庭院时，
管家福伯早已身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黑色燕尾服，头发梳得油亮整齐，戴着金丝边眼镜，恭敬地等候在门口。
看到戚容下车，福伯脸上立刻堆满了慈祥的笑容。
戚容大步上前，给了福伯一个结实的拥抱：“新年快乐，福伯！”
福伯乐呵呵地拍着戚容的后背，眼神里满是长辈看着自家孩子归家的欣慰：“新年快乐，三少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走进温暖明亮的家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母亲沈缨第一个迎了上来，
仔细端详着戚容的脸，心疼地说：“瘦了点儿，是不是在w市那边太辛苦了？吃饭按时吗？胃还好吧？”
“妈，我好着呢。”戚容笑着安抚母亲，“那边伙食不错，战队老板翟东明人很好，经常给我们加餐。”
父亲戚振霆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报纸，闻声抬眼扫了戚容一下，放下报纸，语气是一贯的严肃：“回来了？你在新秀赛上表现还行，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敲打的味道，“不要因为有了一点点小成绩就沾沾自喜，骄傲自满。路还长着，做人要踏实。”
“知道了，爸。”戚容应道，对父亲的“嘴硬心软”早已习惯。
“小容！回来啦！”这时，大哥戚云和姐姐戚雪瑶也从楼上下来。
戚雪瑶性格开朗，直接扑过来给了戚容一个拥抱，
“快让姐姐看看！啧啧，精神头不错嘛！在w市过得怎么样？习不习惯？有没有人欺负我弟弟？”
大哥戚云也笑着拍了拍戚容的肩膀：“回来就好。看微博你现在还上热搜了啊？公司里好几个人还都是你的粉丝呢。”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聊了一会儿戚容在w市的经历，气氛温馨。然而，这份温馨并未持续太久。
沈缨看了看时间，说道：“好了，收拾一下，换身得体的衣服，准备去老宅给你爷爷拜年，吃年夜饭了。”
戚容心中微微一凛，知道真正的“年关”来了。
除夕夜的戚家老宅，坐落在魔都一处闹中取静的幽深庭院内。
雕梁画栋的屋檐下，洋溢着节日喜庆的红色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青瓦上尚未融尽的积雪。
雪水顺着屋檐滴落，在汉白玉铺就的石阶上摔碎成细小的冰花，发出清冷的声响。
戚容换上了一身剪裁考究的藏青色暗纹长袍，袖口和衣摆处用金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低调中透着贵气。
他跟在父母和兄姐身后，踏入了这座承载着厚重历史与家族规矩的老宅。
穿过重重院落，步入灯火通明的正厅。堂屋正中央高悬着一块巨大的“世德堂”鎏金匾额，两侧是古朴苍劲的楹联：“万卷诗书承世泽，一门忠孝振家声”，横批“崇文尚武，经世致用”。
鎏金香炉里焚烧着上好的沉香，袅袅青烟升腾，氤氲出一种庄重而略带压抑的氛围。
戚容刚跟着母亲沈缨在属于他们家的席位坐下，就听到了二叔戚明远的声音。
“爸，您看小容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戚明远坐在爷爷戚承宗下首，脸上堆着笑，
“我认识几位老友家的千金，无论是家世、样貌还是才学，都是上上之选。比如张部长家的……”
晚宴的气氛有些凝滞。
戚容垂着眼，盯着面前青瓷碗里那颗圆润饱满的八宝饭，糯米晶莹，豆沙馅若隐若现，碗底清晰地倒映着头顶璀璨夺目的琉璃宫灯光芒。
主位上的爷爷戚承宗端坐着，面容沉肃，枯瘦如柴的拇指无意识地来回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紫砂茶盏边缘，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二婶吴醒见状，立刻在一旁帮腔，声音带着刻意讨好的尖细：“是啊爸，小容这孩子一表人才，是该定下来了。
我这边也认识几位不错的姑娘，像周董家的外甥女，还有李总家的……
哦，对了，还有那位野井原绯鞠小姐，虽说是日籍，但家世显赫，她母亲还和大嫂是闺蜜，还有一半华夏血统，和小容站一起肯定般配，野井原家不光在横滨经营航运，还是Nissan株式会社的...……”
“日籍？”一直半阖着眼皮的戚承宗突然睁开了眼睛，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向吴醒，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戚家的门楣，何时轮到外邦女子踏入了？不成体统！” 简单的几个字，如同冰锥，瞬间让吴醒脸上的笑容僵住，
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多言一句。
二叔戚明远脸色也有些难看，他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却带着明显的贬损意味：
“爸，其实小容这孩子……心思也不在成家上。听说他现在连书都不好好念了，跑去玩什么……电子竞技？打游戏？”
他故意加重了“打游戏”三个字，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什么？！”戚承宗闻言，花白的眉毛猛地一竖，手中茶盏重重顿在红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成何体统！打游戏？不务正业！当年我戚家先祖不及弱冠便高中状元，光耀门楣是何等不易！你却沉溺于这等玩物丧志之事！”
老爷子显然动了真怒，胸膛微微起伏。
“爸，您先消消气。”父亲戚振霆沉稳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小容并非不学无术。他在两年前就已经拿到了UcLA（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分子生物学的学士学位。”他顿了顿，看向戚承宗，
“至于电子竞技，并非简单的打游戏。小容选择的荣耀职业联赛，是目前国内最顶级的职业联赛。
而且，据可靠消息，未来几年内，荣耀很可能举办世界性的锦标赛。
如果小容能代表国家队出战并夺冠，那便是为国争光的大事！这难道不比某些所谓的‘正业’更有意义？”
戚振霆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坐在对面的二弟一家，最终落在了戚明远的儿子——戚容的堂哥戚环身上。
此刻的戚环，正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刷着嘉年华，
屏幕上赫然是某个穿着清凉的女团成员在直播间搔首弄姿的画面，看得津津有味。
“大哥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吴醒被戚振霆的眼神刺得难受，忍不住阴阳怪气地插嘴，
“环儿最近可忙着呢，在筹备几个大影视项目，接触的都是圈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谈的都是正正经经的生意！哪像某些人……”
“影视投资？”戚振霆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吴醒，目光锐利如刀，“我怎么听说，环儿上个月刚被狗仔拍到，和三个不知名的网红在h省（海南）开着游艇出海‘考察项目’？
是为了泡妞还是为了投资，想必二弟和弟妹心里最清楚吧？有空操心我儿子打不打游戏，不如先管管自己儿子在外的名声！”
他这话掷地有声，直接将戚环那点破事捅了出来，噎得戚明远和吴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戚容敏锐地注意到，主位上的爷爷戚承宗握着紫檀木拐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显然已是怒极。
“够了！” 一直沉默的奶奶秦淑宁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年三十的除夕夜，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给我安生吃饭！”
老太太的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两房人，最终落在戚承宗身上，带着安抚的意味。
正厅里一时间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鎏金香炉里沉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戚承宗布满皱纹的脸上阴晴不定，浑浊的目光在长子戚振霆和不成器的次子一家身上来回逡巡，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地看向戚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断：“戚容。”
“爷爷。”戚容站起身，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
“你父亲说得对，为国争光，不丢戚家的脸。”戚承宗一字一句地说道，
“既然你选了这条路，那就给我好好走下去。拿个冠军回来，
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我戚家的子孙，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顶尖！若是半途而废，或是碌碌无为……哼！” 未尽的话语里是浓浓的警告意味。
这算是老爷子在巨大压力下，对戚容选择的一种变相认可，或者说，是给了一个机会。
戚容心中微松，正要应下。
二婶吴醒似乎觉得老爷子态度有所松动，又不甘心地想提介绍对象的事：“爸，那关于小容的婚事……”
“弟媳，”母亲沈缨温婉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吴醒的话。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和强硬，
“婚姻大事，关乎孩子一辈子的幸福，还是让孩子自己做主吧。我们做长辈的，给些参考意见就好，不必强求。”
“自己做主？”二叔戚明远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突然嗤笑一声，带着明显的恶意看向戚容，
“大嫂说得轻巧。我倒是听说，小容最近在h市，和一个打游戏的女选手走得特别近？叫什么……楚云秀？
哼，咱们戚家的媳妇，可不能是个整天泡在网吧里、抛头露面打什么职业比赛的……”
“二叔！” 戚容猛地抬起头，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厉，直接打断了戚明远的话。
他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戚明远，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被对方侮辱性的言辞彻底激怒了。
正厅里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戚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住了。
连主位上的戚承宗都抬起了眼皮，浑浊的目光带着审视看向这个一向在自己面前表现乖巧的孙子。
戚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维护：
“她叫楚云秀。是烟雨战队的队长，是联盟顶尖的元素法师选手，是荣耀职业联盟里最优秀、最值得尊敬的选手之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二叔二婶，
最后，毅然决然地转向主位的爷爷戚承宗，挺直了脊梁，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爷爷，她也是孙儿的心悦之人。”
“哗——”
正厅里瞬间落针可闻。连融化的雪水滴落在窗沿青石上的细微声响，此刻都清晰得如同擂鼓。
戚承宗半阖的眼皮猛地一颤，
枯枝般的手指在红木椅把上急促地叩击了几下，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我知道我知道！”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玩手机的戚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抬起头，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二傻子，
指着戚容大声说道，“我在电视上见过那个楚云秀！还去了全明星赛！
哇塞，真人又飒又好看！打起比赛来那叫一个猛！而且……”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描述一下楚云秀的英姿。
“闭嘴！混账东西！” 二叔戚明远被自己儿子这蠢笨的拆台气得脸色铁青，
厉声呵斥打断，“戚家的媳妇，怎能是这种抛头露面、打打杀杀、不成体统的职业选手？成何体统！”
“二叔，”戚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嘲弄的冷意，他再次看向戚明远，眼神锐利如刀锋，
“她很好。比二叔你和二婶刚才提到的任何一个所谓的‘名门闺秀’都要好！她坚韧、努力、独立，在自己的领域里做到了顶尖。
她配得上戚家，更配得上我的尊重和心意！” 他毫不退缩地与二叔对视，气势竟隐隐压过了对方。
“当——当——当——”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紧绷到极点的时刻，正厅角落那座巨大的自鸣钟突然敲响了悠扬的钟声，宣告着新年的正式到来。
钟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
主位上的戚承宗在连绵的钟声里缓缓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他手中的紫檀木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了！”戚承宗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大年初一，不说这些破坏氛围的话！” 他那双浑浊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缓缓扫过满堂神色各异的子孙，
最终落在了戚容那因为激动和倔强而微微泛红的耳尖上。
窗外，恰好有新的烟花冲天而起，在墨蓝色的夜空中轰然炸开，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彩，瞬间将雕花窗棂映照得一片雪亮。
璀璨的光芒透过窗户，在戚容年轻而坚定的脸庞上明灭闪烁。
戚承宗的目光在戚容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难明。
他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丝探究的语气缓缓说道：“有空……去把你那个小女朋友带来。
老头子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人物，能让我这从小最是乖巧懂事的孙子，连长辈的话都敢违抗，这般维护。”
硝烟的味道似乎随着烟花的绽放弥漫进了屋内，有些呛人。
但戚容却在这混杂的气息里，仿佛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的、带着春天生机的气息。
那气息，像极了楚云秀总爱喷在腕间的那款香水——清冽中带着柔韧的花香，独特而令人心安。
他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眼底深处，悄然燃起了一簇名为希望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