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王府外出现了一只长耳兔妖。
温玹每日出门上值时,兔妖不远不近跟在后背。偶尔有修士发现这只兔妖,无不是恶语棍棒相交。次数多了,兔妖学会抄近路躲开修士,往偏僻的地方歇脚。
一连六日,温玹都在王府外的狗洞看见兔妖。
休沐这日,温玹如往常一般出门,不过这次他停在兔妖藏身处。
拨开扎人的荆棘丛,躺成长条的长耳兔妖有气无力躺在拱出的土堆休息,耷拉的右后腿还带着新鲜的血渍。
温玹看着颇通人性的长耳兔妖,不似他从前见过的红眼兔妖,眼前这只,有一双通透的黑眸。温玹小心抱起受伤的兔妖,轻叹一口气。
“你这兔妖,每日跟着我做什么?不怕我将你送进除妖池?”
古朴书房中,纱布在包裹着草药系在伤口,温玹抚过洗干净银白兔毛,温声开口道。
“吱”
“噗!你是兔子,怎么叫声跟老鼠一样?”
泽砚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捂住嘴,圆溜的眼睛透着一丝震惊。长耳兔妖,是泽砚。
她靠近不了淮南王府,城中人厌妖,连他们养的灵犬也是。
泽砚如过街老鼠躲躲藏藏两天找到藏身地,天助她,藏身地是温玹上值的必经之路。
泽砚赌温玹不会杀她。
若是赌错了,她就回去自爆和画主同归于尽。
她要以行动告诉画主,什么叫做亡命之徒。
泽砚快疯了,温玹吩咐下人拿着两根胡萝卜放在她窝前,桃花眸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期待神色。
不是,他在期待什么?
兔爪子向前拨开胡萝卜,泽砚偏过头,她平日就不喜萝卜,让她吃生萝卜好比让她抄一百遍大字。
泽砚拨,温玹推。
如此反复十来次,泽砚一爪子按进了沾墨的砚台,铺开的宣纸上留下她的爪印。
泽砚抬起沾墨的爪子,心下咯噔,扭头望着温玹,黑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乱转。
“不吃胡萝卜,那吃青菜?还是番薯?青草?”
温玹撑着头,顺手将砚台挪远些许,兔妖能辨人言,分善恶,倒是稀奇。见着两只爪子胡乱扒着空气朝嘴里送,温玹抬手弹过泽砚脑袋。
“你是说你吃灵气,不需要进食对吗?”
泽砚点头。
“可是你肚子叫了”
温玹把胡萝卜推到泽砚跟前,手指有节奏的叩着桌边,似威胁,似警告。
泽砚含泪接近温玹赖在清河王府,温玹的书房成了她的窝。
每日的胡萝卜不断,温玹眼底的威胁不再遮掩。
泽砚感觉她的毛快薅秃噜皮了。
温玹上值时偶尔把泽砚带上,每日例行巡查城中,能去的地方固定。六日一次的休沐,温玹照常待在书房处理公务,泽砚趴在软枕浅眠,书房门吱呀从外推开。
“玹儿,天气干燥,炖了些梨汤给你”
黄莺似的嗓音惊醒泽砚,兔耳高竖,警惕瞧着提着食盒进来的红衣女子。
“母亲费心了,下次这种事交给嬷嬷去做就可”
温玹从公务中抬头,伸手接过赵霜儿呈来的梨汤。
“玹儿还是和小时一般,见着毛茸茸的动物走不动道,这白毛长耳兔好生漂亮,我见着也喜欢,能让娘摸摸吗?”
赵霜儿含情的眼眸扫过支起身的白兔子,调侃温玹道。
“她怕生,母亲...”话还未说完,温玹止住声音,看着赵霜儿将毫无挣扎的长耳兔抱在怀里。
“它好乖啊~玹儿的眼光果真不差”
温玹浅笑着迎合,一边揪住长耳抱在怀里,被忽如其来的信息雷晕的泽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足用力蹬出,温玹发出一声闷哼,伸手抓紧还在乱蹬的后足。
“母亲,父亲他病可有好转?兄长在京城任职,偌大的王府周转有劳母亲费神打理,待日后兄长回府,我请父亲写下放妻书,再赠你黄金百两,还你自由”
“玹儿有心了,王爷他还是老样子,我是自愿嫁来冲喜,况且王府待我不薄,有你在背后帮衬,哪有费神一说”
赵霜儿掀起眼眸,看着温玹的目光中带着心疼。
“倒是玹儿,衙门公务繁重,王府和衙门两头转,你都消瘦不少”
“母亲言重,百姓安乐,是我作为清河郡王的职责,我多处理一些诉求,百姓过得就会轻松一点,哪有累不累之说”
温玹垂眸取出胡萝卜塞在泽砚爪中,抚顺她炸起的兔毛。
送走赵霜儿,温玹松开怀中不断挣扎的长耳兔,肋骨被蹬得生疼。书房窗户没关,被强塞着啃了一口的胡萝卜孤零零躺在地板上。
泽砚不知道是不变成兔子的缘故,书房的信息量冲得她脑袋有点转不过来,所有事情都开始陷入僵局,骄阳晒在地面冒出滚滚热气,赵霜儿撑着伞蹲在树荫下,捞起仰躺在树边热得翻白眼的泽砚。
“可怜见的,怎的跑到这儿来了?玹儿也真是”
逃跑成功一个时辰的泽砚枕着冰盆降暑,旁边是温玹自言自语的取笑。
“不是说吃灵气吗?怎么还需要冰盆?”
泽砚闭上圆溜的兔眼,翻身趁着装满冰块的冰盆,冷气拂过皮毛下的每处毛孔,舒服得她瘫成一条围巾不愿离开书房。
混吃等死的日子眨眼过去半月,泽砚白日苟在书房避暑,无聊时去翻桌案上堆摆的书册,夜间温玹下值回来,钻去书房满王府乱窜,迷路了停在高处等温玹自己寻来。
书房门嘎吱一声推开,泽砚俯在桌案,警惕的盯着门口。
赵霜儿探出半边身子,轻手轻脚靠近桌案。
“玹儿今日竟没带你上值,我带你出府逛逛,别成日和玹儿一样闷在书房”
泽砚跳开的动作顿住,由着赵霜儿把自己抱进怀中。
街市喧闹,吆喝声不断。
泽砚握在赵霜儿怀中,城中最大的酒楼一角,熟悉的身影坐在摊后,潦草的画随意挂在小摊上。
赵霜儿抬手遮住灼热的阳光,转身走进酒楼旁的乐馆,要了一壶清茶和两碟吃食。
乐师隔着屏风奏乐,泽砚被放在蒲团,箫声悠扬,吹着城中时兴的乐曲。赵霜儿选的靠街的厢房,一把瓜子抓在手中,底下的喧闹一览无余
五六个锦衣少年凑在一起,吵吵闹闹簇拥着中间的少年走进酒楼。
泽砚收回扒在窗边的爪子,恹恹地扒在蒲团上。
一屏之隔,是乐馆的乐师,也是安祁。
画主将他们的轨迹推回正轨,她现在的身份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