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医生已经到了。
一个给陆让做检查清理伤口,一个听千珏说事情经过。
心理医生听完陆让发病时候的表现,立即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盯着商芜上下打量。
商芜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心思都在陆让身上,蹙眉道:“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陆律师发病后是不会被强行唤醒的,可他竟然能在混沌的时候认出你,逼迫自己从发病状态中抽离出来,简直医学奇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心理医生越说越亢奋,指了指商芜:“你就是他的药。”
商芜一阵错愕。
她目光落在陆让身上,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轻轻叹气。
“他说他是故意发病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医生摊摊手:“我也不知道,还以为他主动触发病情,是想看看这段时间用药有没有效果。”
他沉吟:“往常陆律师这种暴戾的状态也时常出现,不过不会在酒行这种公众场合,这次是怎么回事?”
心理医生想了想:“酒行是不是他最近接触的地方?”
千珏疑惑:“没有啊,少爷知道这是先生的酒行,从十二岁那年之后就没来酒行玩过了。”
商芜眼神闪烁,睨他一眼:“你家先生把我请过去的事,陆让知道,这怎么不算是近期接触?”
“那就对了。”
心理医生用笔指了指商芜:“他在意你,你去的这家酒行,对你或者他来说都不是好地方,因此他发病之后如果出现毁灭倾向,会第一时间找到这个地方搞破坏。”
商芜一时沉默。
她想到陆让说,让她见识一次他发病的样子,再确定要不要真的和他试着在一起。
所以,陆让是不想让她那么快下决定,又不想一直拒绝她,让她等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发病,才主动触发病情。
商芜的心头仿佛被人掐了一下,酸酸涨涨,还有点疼。
这个傻子。
平时做事冷静睿智,怎么到感情上就不顾一切净做疯事。
商芜揉了揉额头,问:“他这次触发病情用了什么办法?”
心理医生看看她,又看看千珏:“好像是一个地方,墓地。”
千珏脸色微微变了,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商芜。
商芜直接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千珏扯了扯嘴角,嘲讽道:“他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去触碰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真是……”
商芜:“什么意思?”
千珏没好气地站起身,脸色冷得厉害:“我要把这件事汇报给先生,先生一定不会再容忍陆让这么闹下去了。”
“他不会再闹,他只是害怕我一时冲动,不了解他发病的样子就要在一起,现在我看到了,以后他就不会再这么做。”
商芜站起身,也冷冷瞧着千珏:“你敢告诉陆让父亲,我跟你势不两立!再说了,如果不是我把酒瓶抢走,你的脑袋早就开花了,还好意思回去告状?”
千珏一时词穷,哽住了。
商芜懒得理会他,径直看向心理医生,伸出手。
“给我陆让所有的治疗记录,以及你们每一次的谈话内容记录,我要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
千珏脸色一沉,还没来得及说话,心理医生就先断然拒绝。
“这不仅仅是陆律师一个人的事,还是玉氏家族的秘密,我不能不经过玉家的同意告诉你,除非陆律师自己愿意告知你。”
商芜抿了抿唇,不再强求。
这时,旁边的医生惊喜开口。
“少爷醒了!”
商芜和千珏同时走过去。
陆让睁开眼睛,直接坐起身,抽回还没包好纱布的手,就往外走。
商芜愣了下,连忙拦住他:“陆让,你干什么去?还没包扎好。”
心理医生眉头一皱,紧盯着陆让的神态:“他还在发病期,没那么清醒。”
“少爷。”千珏的语气小心起来,“你这是要干什么去?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
陆让目光沉得厉害,闻言看向他,一字一顿道:“杀人的事,你也能做?”
千珏愣了愣。
商芜立刻顺着他哄:“你想杀谁?我去帮你好了,你别跑出去,外面太危险了。”
陆让这才坐下来:“周言词。”
商芜以为自己听错了,俯身轻声问:“你为什么突然要杀他?”
陆让转过头,直视着她:“他欺负商芜。”
商芜怔住。
千珏紧张担心的表情荡然无存,深吸一口气,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他怀疑商芜给陆让下蛊了。
发病后满脑子想的居然还是她,和有关她的事。
商芜坐下来,笑着指了指自己:“陆让你看清楚,我就是商芜,我没有被欺负,至于周言词,我会亲手收拾他的。”
陆让看着她不说话,但总算是没要出去了。
商芜拿起一条毯子,盖在他腿上,抬手碰碰他嘴角的伤口。
“疼不疼?”
陆让微微点头:“不疼。”
商芜凑过去,扶着他的胳膊,柔声哄着:“那就躺下来休息吧,睡一会就好了。”
陆让抿紧唇,什么也没说。
“躺下,睡一觉。”商芜眨了眨眼,“好不好?”
陆让对上她的期待眼神,慢慢躺下来。
“对,就是这样,真棒。”商芜把一只枕头拽过来,枕在他后脑,起身给他把毯子盖好。
“继续睡,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她语气轻柔得像块。
陆让慢慢闭上眼睛,双手松懈下来。
医生松了口气,继续帮他包扎。
商芜也跟着松懈下来,坐在床边低头注视着陆让。
千珏全程看着没人能压制,有时候打镇静剂都没用的陆让就这么被商芜几句话安抚下来,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医生。
那么多人那么多药都没办法改善陆让的发病症状,几句哄人的话就好了?
他握紧拳头,没好气道:“行了,给他包扎好就都走吧,我看这儿有一个人就够了。”
商芜抬头瞥他一眼:“那你还不赶快出去?”
千珏无话可说,冷哼一声离开。
等人都走了,商芜也精疲力尽。
她轻轻靠着陆让,闭上眼睛,抱着陆让的胳膊渐渐睡过去。
……
等商芜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窗帘还拉着,隐隐透出外面的阳光。
她一侧头没看见陆让,立刻提起口气,坐起来推门出去。
客厅里,陆让正望着窗外,包着纱布的手中捧着一本晦涩难啃的法学书。
商芜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走过去。
“陆让?”
听到身后的声音,陆让转过头,眼神闪烁了下,昨天的种种事情全都在脑海里回放。
他躲闪商芜的目光,站起来,“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商芜几步走过去,认真盯着陆让:“你恢复了?”
陆让沉默点头,就往厨房里走。
商芜拉住他,蹙眉:“你干嘛躲我?”
陆让顿了顿:“没躲你。”
不等商芜说什么,他径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找食材。
商芜明白了,跟着走进去,看到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食材。
明明上次她来的时候,冰箱里什么也没有。
商芜好奇:“你这些食材什么时候买的?是开始自己做饭吃了吗?”
“上次你来以后,我一直在买。”
陆让拿出吐司,问她:“我还不会做饭,先吃点这个?”
商芜脚尖轻点,走到他面前,笑着问:“我知道了,就因为上次我来你家什么也没有,你不想下次还会出现在这种情况,就一直让人送食材来,是不是?”
陆让不自在一瞬,将吐司放进烤箱加热。
“没有。”
话落,商芜两只手环过他的腰,从后面抱住他:“好了别弄了,你的伤应该很疼吧,别乱动。”
陆让僵住。
他完好无伤的那只手拽开商芜,转过身低头看她:“你……为什么还愿意抱我?”
商芜眨眨眼:“我干嘛不愿意?你这话问得好奇怪。”
“我昨天晚上的样子,你不怕吗?”
陆让眼神晦暗。
他醒来时看到商芜睡在旁边,还没来得及笑,就想到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疯狂、混乱和暴戾的一夜。
他在商芜面前失控,甚至差点伤到她。
发病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周围人很恐惧,那种恐惧让他兴奋。
清醒后意识到,别人都怕他,商芜很可能也会怕他,讨厌他,不要他。
现在,陆让没有勇气再问商芜心里在想什么。
没有谁能心理这么强大,和一个精神病谈恋爱。
陆让没等商芜说话,就已经不想继续这场聊天。
他将烤箱里的吐司端出来,放在商芜面前就要出去。
他走到厨房门口,身后忽然传来商芜的声音。
“如果你是我,我是你,你会害怕我,当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陆让停下脚步,毫不犹豫道:“不会。”
商芜走过去:“那么我也给你我的回答,我不会丢下你。”
她握住陆让的手,“你可是玉家人,能跟你谈恋爱,多有面子啊,还有那个苏婷婷,一定要气死了,等处理好案子,我带你去见爸妈,他们肯定也很开心。”
陆让皱着的眉头,在商芜一声声安抚中被抚平。
他低头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我说过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已经做出选择了,没有后悔的余地。”
商芜勾唇:“我干嘛要后悔?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只会开心。”
陆让呼吸微滞,揽过她的腰,单手扣住她低头吻。
气息交缠,商芜被他吻得有些发晕。
陆让在他们短暂分开的间隙,轻声道:“我会努力治疗。”
因为她,他想尽快变回正常人。
商芜眼眸颤动,踮起脚尖努力回应他。
门外,一抹身影悄无声息退下。
千珏出门,神色复杂地坐进车里。
他想了想,抬头看司机:“回皖湖见先生吧,事情不可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