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烟没有回答,又从抽纸盒中抽出几张纸,收拾起桌上的残局。
接下来这顿午饭,是在季铭归的监督之下吃完的。
为了让他不再因她发火,把怒气宣泄到无辜的人身上,陈烟只能努力吃完半碗饭和一些菜。
她知道季铭归恢复正常工作后,在家待的时间跟之前比起来要少上许多,她没必要非要在这为数不多与他相处的时间里跟他硬碰硬。
忍一时风平浪静,反正他待不了多久就会走的,在她明确自己没有成功受孕之前,决不能再节外生枝。
只是她这次的判断出了些差错,季铭归此番回来,似乎并不只是为了吃个午饭这么简单。
阿参在饭后敲响了房门,她听着两人的交谈,像是在谈论另一个人的情况。
“换身衣服,跟我出门。”
没过一会儿,季铭归就对她下达了这样一个指令。
虽然她并不想对他言听计从,但经历了午饭那一遭,她认为还是暂时不要跟他起冲突为妙。
陈烟换好衣服下楼后,季铭归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那道对她来说尘封已久的大门,门外站着的守卫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并未阻拦。
看来季铭归已经在车里等她了。
她放下久悬不落的心,一个跨步坐进后座。
车子缓缓启动,周边的景象开始不断后退。
“不好奇我要带你去哪么?”
陈烟的耳朵警觉地动了动,眼睛盯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
“你的态度真的让人寒心啊……”
季铭归神色黯然地感叹了一句之后便不再说话。
它们住的地方本身就远离市中心,阿参开着车左拐右拐,窗外的街景不但没有变得热闹,反而越发的荒凉。
最后车子在一栋烂尾楼前停下。
建筑四周杂草丛生,建了一半的楼连漆都没有刷,墙壁上四处开着洞,看着格外的阴森凄凉。
陈烟下车后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季铭归和阿参朝那不知道是不是大门的门洞走去,她才迈开步子紧随其后。
好在现在是白天,进入这栋建筑后,即便头顶没了天光,空如骨架的墙壁也放进来不少光亮。
建筑的一楼除了零零散散堆积着些落满灰尘的建渣,其余什么也没有,几乎可以一览无余。
不远处那个被蒙着眼睛绑在椅子上的人,就是在陈烟四处观察环境时闯入她的视线的。
那个男人衣着单薄,双手背在身后,嘴里还被塞入一大团毛巾。
那蜿蜒的疤痕,像是一条直直劈下的闪电,一头支在他的脑门上,另一头插入那条蒙着眼睛的破布。
这个标记属于那个陈烟再熟悉不过的人。
胡达。
她攥紧双拳,在距离他五米开外的位置停下。
所以今天季铭归回来,是为了带她来见胡达?他把他找回来了。
那个她恨之入骨、让她家破人亡的人,居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还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椅子上的人听到有人靠近,而且根据脚步声来判断,来者不止一人,他的头寻着声音的方向左右摇摆,看起来十分紧张。
“谁!你们到底是谁?!”
“眼罩摘了。来见见老朋友。”
季铭归一声令下,守在胡达旁边的小弟就扯下了他脑袋上绑着的黑色布条,顺手又抽出堵着他嘴的毛巾。
许是被蒙了太久,刚接触到日光的胡达一时之间适应不了,疯狂眨起眼睛,好一会儿才减缓频率。
“季……季铭归?怎么是你!”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比陈烟近几个身位的季铭归,在表示出诧异后,目光才落到后面的她身上。
“陈……你们,你们他妈合起伙来逗我玩呢是吧!”
“时间有限,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
季铭归这话是冲着陈烟说的。
陈烟不明白他口中的“时间有限”是什么意思,但她心里确实有很多未能解开的疑惑。
她想知道为什么他要杀害他的父亲,想知道父亲走的时候痛不痛苦,还想知道父亲临终前有没有说什么遗言。
他不仅是杀人凶手,还是她父亲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他知道。
可奈何那日他找到学校来时,一切都发生的太过仓促,她根本没有机会问出来。
“他……”
千言万语汇聚到她的嘴边,她张开嘴却只挤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字节。
这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仿佛胸口处压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叫她连呼吸都困难,更别说说出一句话完整话。
陈烟捂着胸口猛喘着气,大脑不自觉有些眩晕。
“没话问?”
季铭归察觉到她的异样,朝她伸出胳膊,示意她如果不舒服,可以扶住他的手臂。
“如果你没什么想问的,那我们就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
他干举着胳膊等了一会儿,自嘲地收回手,从腰间掏出手枪。
“等——等一下!你们把我抓回来到底要干什么!季……小季哥,我们说好的了啊?我们不是说好了,你给我钱,然后我逃到国外去吗?!”
见季铭归掏出了枪,胡达不淡定了,用脚尖点着地面,求和似的一点一点朝他挪动着椅子。
“你做到了么?”
季铭归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摆弄着手中的枪,取出弹匣里所有的子弹,只留下唯一的一颗。
胡达眼珠子转了转,意识到季铭归是在责怪他拿了钱却仍留在国内,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出去,是海关实在卡的太严了!本来我都找到偷渡到路子了!结果那艘船上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来了一帮检查的人,我才迫不得已下船的!”
“我……我躲在山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外面的人接触过了!要不是…..要不是那个老头,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我的!”
“果然,狗就是狗,就算给它再多,它也改不了吃屎。”
“什……什么?”胡达不明白季铭归这话是什么意思。
“山里那个老大爷,收留了你这么久,你不念他的恩情也就算了,在行迹败露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将他灭口?”
“你说,就你这样的品行,谁还敢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