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归尘运转《阴阳合欢经》阳卷的法门时，他体内的灵力按照一种全新的轨迹流动。
也就在那个时刻，他感到了一股牵引。
那牵引来自一墙之隔的主殿，来自那个沐浴在雾气中的女人。
一股阴寒精纯的气息，与他体内的阳卷之力遥相呼斥。
叶归尘停下功法，那股感应也随之中断。
他睁开眼，望向院墙的另一侧。
阴卷，果然在她身上。
……
十日后，合欢宗议事大殿。
大殿之内，除了外出执行任务的，宗门排得上号的长老执事，基本都到齐了。
柳媚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斜倚在主位的宝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自己胸前的一缕秀发。
大长老韩天雄站了出来，他先是对着柳媚躬身行了一礼，随后朗声开口。
“宗主，自圣子归位，已逾十日。宗门上下，皆感宗主圣明，为我合欢宗寻得麒麟之才。”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殿内不少长老都跟着点头附和。
柳媚抬了抬眼皮，没有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只是……”韩天雄话音一顿，声音拔高了几分，“我合欢宗自立派以来，便有规矩。圣子乃未来宗主之选，身份尊贵，更应是门下弟子的表率。新晋圣子，当为宗门立下一件大功，方能堵住悠悠众口，真正服众。”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站在殿中下首位置的叶归尘身上。
“这既是规矩，也是对圣子的磨砺。”
柳媚拨弄发丝的手指停住了。
她红唇轻启，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哦？那依大长老之见，该如何磨砺我这新收的乖徒儿呢？”
韩天雄早有准备，立刻接话。
“宗主明鉴。我宗下辖的紫晶矿脉，乃是宗门最重要的资源产地之一。往年都是由门下执事按期前往，收取份额。但最近半年，情况有变。”
他面露沉痛之色。
“我们已经有三批派出去的执事，都失陷在了那里，音讯全无。据逃回来的外围弟子说，是附近几个魔宗的散修联起手来，想要强占我们的矿脉。”
韩天雄看向叶归尘，眼中带着审视。
“此事非同小可，牵涉到我合欢宗的颜面与根本利益。若圣子能亲自前往，带队剿灭那些宵小，将今年的紫晶份额安然带回，便是大功一件。届时，宗门之内，再无人会对圣子之位有任何异议。”
这番话说完，殿内一片安静。
紫晶矿脉的事情，在座的长老多少都有些耳闻。
那地方龙蛇混杂，环境恶劣，敢在那里动手的，都是些亡命之徒。
让一个金丹后期的圣子去处理这种烂摊子，这根本不是磨砺，是让他去送死。
韩厉站在他爷爷身后，低着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
柳媚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殿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她正要开口驳斥，叶归尘却先一步站了出来。
他对着柳媚行了一礼，又转向韩天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大长老所言，合乎宗门规矩。弟子身为圣子，理应为宗门分忧。”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
“这个任务，我接了。”
此言一出，韩天雄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他身后的韩厉更是抬起头，用一种看死人的眼光看着叶归GUI尘。
柳媚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好！”韩天雄抚掌大笑，“圣子果然有担当！宗主，您看……”
就在此时，韩厉也站了出来，主动请命。
“宗主，大长老！圣子初担大任，弟子身为同门，愿为副手，随圣子一同前往，为圣子分忧解难，确保万无一失！”
这话说得漂亮，但其中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主位的柳媚身上。
柳媚看着下方的叶归尘，又看了看“义正言辞”的韩厉，她沉默了片刻。
最后，她靠回了宝座，重新恢复了那份慵懒。
“准了。”
……
夜深。
媚心殿内，依旧香气缭绕。
柳媚为叶归尘准备了一堆东西。
“这瓶是回灵丹，这瓶是疗伤圣药，还有这件内甲，是玄阶上品的法器……”
她赤着玉足，在一张铺满了各种宝物的玉案旁来回走动，一件件地介绍着。
叶归尘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
“师尊。”他忽然开口。
柳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弟子只需一件能隐匿气息的法衣便可。其余的，太过贵重，弟子不敢收。”
柳媚好看的眉毛挑了挑。
“怎么？嫌姐姐给的东西不好？还是觉得，凭你那点微末道行，用不上这些？”
叶归尘垂下头，声音放低。
“弟子只是不想让师尊破费。这些宝物，都是师尊的心血。”
柳媚听着这句恭顺的话，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走到叶归尘面前，两人离得很近。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胸口。
“小东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杀了个鬼影，就天下无敌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魅惑。
“紫晶矿脉那地方，可比演武场要复杂得多。你死了不要紧，丢的是我柳媚的脸。”
她收回手，掌心出现了一枚通体温润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两只首尾相连的凤凰。
“这是同心玉。”
她的声音里，那份惯有的慵懒褪去了一些。
“里面有我留下的一缕神念。你若真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就捏碎它。”
她把玉佩塞进叶归尘的手里，补充了一句。
“我即刻就到。”
叶归尘握着玉佩，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灵力，以及那股熟悉的气息。
他抬起头，看着柳媚的眼睛。
那双总是带着媚意的桃花眼中，此刻竟有几分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合拢了手掌。
咔。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在安静的殿内响起。
柳媚的眼睛蓦地睁大。
叶归尘松开手，白色的粉末从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他对着柳媚，深深地躬身一礼。
“弟子若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就不配做师尊的圣子。”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向殿外走去。
柳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外。
许久，她才低下头，看着地上那堆白色的粉末。
她先是动了动红唇，像是在生气，但随即，一抹笑意从她唇边漾开，越来越大。
“咯咯咯……”
清脆的笑声在殿内回荡。
“好个小东西……好个不配做我的圣子……”
她弯下腰，用指尖沾了一点那玉佩的粉末，送到唇边，轻轻舔去。
“姐姐倒是想看看，你这头不听话的小狼，究竟能长出多锋利的爪牙。”
……
第二日，清晨。
合欢宗山门前，一艘中型飞舟静静悬停。
韩厉带着他的一众亲信，早早便等在了甲板上。
当叶归尘独自一人走上飞舟时，韩厉迎了上来。
“叶师弟，总算等到你了。还以为你昨夜被宗主疼爱得，今日起不来了呢。”
他话语里的轻蔑和讥讽，毫不掩饰。
周围他的几个跟班，都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叶归尘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平静地回应。
“有劳韩师兄挂心了。既然人已到齐，那便出发吧。”
他越过韩厉，径直走向船头，仿佛根本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韩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盯着叶归尘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阴冷。
飞舟发出一声轻鸣，拔地而起，向着远方的天际飞去。
舟行两日，一路无话。
飞舟已进入一片荒芜的群山地带。
正在自己船舱内打坐的韩厉，察觉到飞舟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竟停住了。
他走出船舱，一个负责操控飞舟的弟子立刻跑了过来。
“韩师兄，是圣子殿下的命令。”那弟子躬身道，“圣子说他身体有些不适，需要原地休整片刻。”
韩厉的嘴角撇了撇。
“身体不适？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废物。”
他嘴上骂着，心里却乐开了花，巴不得叶归尘就这么病死在路上。
他回到自己船舱，也不去催促，就这么等着。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外面的天色都开始发暗，飞舟依旧没有半点要启动的迹象。
韩厉终于坐不住了。
他走出船舱，对着守在叶归尘舱门口的弟子喝道：“去！看看圣子殿下到底在搞什么鬼！是死是活，总得有个信！”
那名弟子不敢违逆，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圣子殿下？”
里面毫无回应。
他又加重了力气。
“圣子殿下！您还好吗？”
依旧一片死静。
韩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走上前，一把推开那名弟子，直接一掌拍在门上。
房门应声而开。
船舱内，陈设简单，被褥整齐，空无一人。
“人呢？”韩厉厉声问道。
守门的弟子吓得脸色发白，跪倒在地。
“师兄……我……我一直守在这里，寸步未离，根本没见圣子殿下出来过啊！”
韩厉的目光在船舱内扫了一圈。
他冲了进去，掀开被子，查看了床底，连窗户都检查了一遍，关得严严实实。
这里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唯一的出口就在他身后。
一个大活人，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