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热风像裹着砂纸一般,无情地刮擦着教室的窗玻璃,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那声音仿佛是砂纸在玻璃上摩擦,让人不禁想起那些被磨损的日子。
而期末考的倒计时牌,红色的数字则一天天变小,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散发着冰冷而沉重的压力。它似乎在提醒着我们,时间的流逝是如此之快,而我们的准备却还远远不够。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感,这种感觉让人喘不过气来。翻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压抑的咳嗽声,混合着暖气管低沉的嗡鸣,共同构成了期末特有的背景音。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嘈杂而又压抑的氛围,让人感到无处可逃。
空气中还飘浮着咖啡的焦苦和风油精的刺鼻味道,它们就像是提神的兴奋剂,刺激着我们的神经,让我们在疲惫中保持清醒;但同时,它们也像是绝望的麻醉剂,掩盖了我们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中,我的世界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样,变得异常安静。我仿佛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听不见那些嘈杂的声音,闻不到那些刺鼻的味道,感受不到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我的世界,只剩下我自己和那无尽的思考。
叶瑶的名字,她的身影,她最后那句冰冷的“朋友”,都被我粗暴地打包、封存,深深埋进心湖最冰冷的淤泥深处。湖面之上,只剩下一个目标,清晰、冰冷、不容置疑——期末考试。成绩,将直接决定高三的分班,决定我未来一年将与谁为伍,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冲刺那座名为“高考”的独木桥。
我不能输。尤其是现在。
桌面上,摊开的书本和试卷像一片白色的战场。《五年高考》、《王后雄学案》、厚厚的错题本…它们取代了星空投影仪和藏着心形轨迹的草稿纸,成为我唯一的武器和堡垒。笔尖在纸面上行走,留下密集的黑色字迹,像工兵在布雷区谨慎地排雷,也像战士在荒原上孤独地开垦。
“我去!江哥,你这…是要成仙啊?”周遇安叼着根没点燃的棒棒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课桌上堆砌的“书山”和我眼底那两片熬夜熬出来的浓重青黑,“昨晚又通宵了?你这学习强度,老刘看了都得流泪!”
向然也凑过来,捏了捏我僵硬的肩膀:“兄弟,悠着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这架势,我看着都肝儿颤。”
我头也没抬,笔下不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目光死死锁在眼前一道复杂的电磁感应大题上,仿佛那是隔绝我与外界所有纷扰的最后一道屏障。
“江临,这道题的第三问,你用的动能定理结合动量守恒,思路确实很巧妙啊。”沈听语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仿佛带着一丝赞赏,但更多的是冷静和客观。我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目光与她交汇。
她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站得离我很近,以至于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我的草稿纸上,那一瞬间,我仿佛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传递过来。
我看着她,她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几缕发丝被微风拂起,轻轻飘动。她的皮肤白皙如雪,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清澈而锐利,宛如解剖刀一般,能够精准地剖析我的解题过程。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探究的眼神,我们之间的交流纯粹而直接,只有对知识的探讨。这种氛围让我感到很舒适,也正是我此刻最需要的。
“嗯,这里的受力分析,我可能省略了一些步骤。”我指着草稿纸上的一处,解释道。沈听语微微点头,她的目光顺着我的手指移动,仔细审视着我所指的地方。
“还有这里,瞬时功率的表达式,你可以再详细一点。”她的声音依然清冷,但却充满了专业和严谨。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始详细解释我的思路和计算过程。
我们的讨论声很低,仿佛生怕打扰到周围的人。公式和数据在空气中交织碰撞,每一次的交流都像是一场思维的火花碰撞。沈听语的逻辑非常严谨,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我解题过程中的问题所在,让我恍然大悟。
在她的引导下,我渐渐沉浸其中,那些原本被我强行压下的、乱麻般的思绪,似乎在这冰冷的理性面前暂时得到了梳理和冻结。我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对这道题的理解也更加深入了。
讨论结束后,沈听语缓缓地合上了她的平板,然而,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离开。相反,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我身上,镜片反射着顶灯的白光,使得我无法看清她的眼神。
“叶瑶问我,”沈听语的声音依旧平稳,就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客观事实,“你是不是不想和她做朋友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跳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捏住了一般,猛地漏跳了一拍。手中的笔尖不受控制地在纸上戳出了一个小黑点,仿佛是我内心慌乱的写照。
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整个房间里只有沈听语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在继续回荡。
“她说,”沈听语继续复述着叶瑶的话,语气依然平静,“你答应了和她做朋友,却一句话也不和她说。”
我的喉咙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又干又涩,仿佛有无数细沙在其中摩擦,让我几乎难以发出声音。我该如何解释呢?是我不想和叶瑶做朋友吗?可是,她甚至连我去上厕所都要刻意避开我,这又算什么呢?
每次看到叶瑶的背影,我的心口就像被重锤狠狠地击中一样,那种疼痛和窒息感让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而那句看似轻飘飘的“朋友”,却比“分手”更让我感到绝望和痛苦。
或许,我筑起的那道沉默的高墙,只是为了保护那点可怜的自尊不被彻底碾碎吧……
最终,我只是缓缓地垂下双眼,目光落在那张纸上,那个被我用铅笔戳出来的小黑点上。我凝视着它,仿佛它能给我带来一些勇气和力量。然而,我的声音依然低得几乎听不见,仿佛那是从地底下传来的一般:“…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听语沉默了几秒,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要穿透我内心的那道高墙。就在我以为这场对话已经结束的时候,她忽然又开口了,声音似乎比之前更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
“她还说…”沈听语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感觉…没了你的关心,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轰!
像一颗无声的炸弹在脑海里炸开!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冰凉的眩晕感。空荡荡?她…也会觉得空荡荡?后悔?这个念头像毒蛇的信子,带着致命的诱惑,瞬间缠绕上我的心脏,让它疯狂地、不受控制地鼓噪起来!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炸开:她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那个冰冷的分手决定做得太仓促?是不是…我们还有可能?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让我瞬间清醒。不行!不能想!现在不能想!
我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沈听语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冷漠:
“是吗?”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弧度,“沈听语,谢谢你的‘情报’。不过现在,我只想把期末考试考完。”
我的目光重新落回那道未解完的大题上,声音斩钉截铁:“其他的事,考完再说。”
沈听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包含了很多东西,有理解,有探究,也有一丝…了然?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我重新拿起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符号上。可笔尖悬在纸面上,却迟迟无法落下。心湖深处,那被强行冻结的湖面,因为沈听语那句“空荡荡”,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微弱却滚烫的岩浆,正从裂缝中悄然渗出,灼烧着冰封的湖底。
期末考试,这座横亘在我面前的冰山,从未显得如此庞大,又如此…令人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