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夜总是带着一股子狠劲,风刮在窗棂上哗啦作响。
江逾朝吹熄油灯时,谢承渊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着他半边脸,白发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十年来寻妻的风霜刻在他眉梢眼角,却在看见江逾朝时,化作绕指柔。
“睡吧,”谢承渊擦了擦手,“夜里凉,我守着药炉。”
江逾朝没说话,从柜里翻出件半旧的棉袍披在他肩上。
这是他假死后第一年缝的,针脚细密,领口磨得有些发白。
谢承渊低头闻了闻,还带着淡淡的香,是江逾朝常用的味道。
“朝朝……”他想说什么,却被江逾朝打断。
“老妇的后事,明日去镇上买些纸钱。”江逾朝转身铺床,声音很轻,“还有,你那身衣服该补了。”
谢承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像被温水泡着,又暖又酸。
他想起老妇临终的话,想起江逾朝独自在边境的十年,喉结滚动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好。”
后半夜,江逾朝被浓烟呛醒。
睁眼看见满屋火光时,谢承渊已经抱着他往门外冲。
梁木在头顶断裂,火星子噼里啪啦往下掉,谢承渊用身体护着他,后背“嘶”地一声,像是被什么烫到了。
“谢承渊!”江逾朝挣扎着要下地,却被抱得更紧。
“别动!”谢承渊一脚踹开房门,把他推到安全地带,又转身冲进火场,“药箱!你的药箱还在里面!”
江逾朝看着他消失在火海里,心脏骤然缩紧。
那药箱里有他十年的心血,更有半块没来得及交给谢承渊的玉佩。
他想跟进去,却被谢承渊吼回来:“待着!”
没过多久,谢承渊抱着焦黑的药箱跌跌撞撞跑出来,头发被火烧得卷曲,后背的衣服全焦了,露出大片红肿的皮肤。
“你疯了!”江逾朝扑过去,手抖得厉害,“伤成这样还进去!”
谢承渊把药箱塞给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朝朝的东西,不能丢。”
医馆在大火中坍塌,幼童吓得直哭,被邻居抱在怀里。
江逾朝拉着谢承渊坐在井边,借着火光看他的伤。
后背烫起大片水泡,有些地方甚至烧破了皮,触目惊心。
“疼吗?”江逾朝声音发颤,从药箱里翻出烫伤药。
“不疼。”谢承渊趴在石台上,侧脸贴着冰凉的石头,“当年你为我挡箭,比这疼多了。”
江逾朝的手一顿,药膏抹在伤口上,谢承渊疼得闷哼一声,却没再说话。
火光映着他紧咬的牙关,江逾朝忽然想起十年前,自己中箭时,谢承渊也是这样,明明心疼得要死,却偏要装作不在意。
“谢承渊,”他低声说,“以后别做傻事了。”
谢承渊转过头,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朝朝,当年你替我挡箭,我怕了十年。这次换我守着你,好不好?”
江逾朝没回答,只是把药膏抹得更轻了些。
风吹过废墟,带着焦糊味,谢承渊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
“你听,”他说,“它在跳,它说它属于你。”
心脏在掌心下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像在应和他的话。
江逾朝看着谢承渊认真的眼睛,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朝朝,”谢承渊的声音有些沙哑,“别再推开我了。”
江逾朝低下头,看着他手背上的烧伤,轻轻“嗯”了一声。
谢承渊笑了,像个得到糖的孩子,却因为牵动后背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傻子。”江逾朝忍不住笑了,眼里却含着泪。
天亮时,大火灭了,医馆成了一片焦土。
谢承渊靠在断墙上,看着江逾朝跟邻居借了盆水,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伤口。
阳光照在江逾朝发间,给他镀上一层金边,谢承渊忽然觉得,就算失去一切,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什么都不怕了。
“朝朝,”他说,“等伤好了,我们重建医馆吧。”
江逾朝没抬头:“嗯。”
“再种棵桃树,就在窗前。”
“好。”
“等桃花开了,我们就成亲。”
江逾朝的手停在他伤口上,半天没动。
谢承渊有些忐忑地看着他,却见他耳尖慢慢红了,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
谢承渊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却被江逾朝拍了一下:“别动,伤口要裂开了!”
“朝朝答应了!”谢承渊像没听见,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朝朝答应成亲了!”
江逾朝想抽手,却被他拉着不放。
邻居家的幼童跑过来,手里拿着朵刚摘的野花:“云舟哥哥,谢护工,你们看!”
谢承渊接过花,别在江逾朝发间,笑得像个傻子。
江逾朝看着他眼角的皱纹,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忽然觉得,这十年的苦,好像都值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远处的沙丘后,几道黑影悄然退去,眼里闪着怨毒的光。
他们没烧死江逾朝,自然不会就此罢手。
而此刻沉浸在重建喜悦中的两人,还不知道,更大的危机,正在暗处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