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雨下得又急又密,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江逾朝是被噩梦惊醒的,梦里又回到了那个颁奖夜,他站在人群外看凌琛举起奖杯,而凌琛的目光越过他,落向更耀眼的地方。
冷汗浸湿了额发,他坐起身,心口还在砰砰直跳。
窗外的路灯透过雨幕,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晕。
江逾朝走到窗边,想透透气,却在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凌琛站在单元楼门口的路灯下,黑色的外套早就被淋得透湿,头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滴。
他仰着头,目光固执地盯着江逾朝房间的窗户,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
江逾朝的心猛地一揪。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凌晨三点十七分。这个时间,这个天气,凌琛居然还守在楼下。
他想起下午沈驰发来的消息,说凌琛发烧了,却硬扛着不肯去医院,只说“只要逾朝肯来”。
当时他压下了担心,现在看着楼下那个狼狈的身影,心里那点坚持突然就松动了。
“疯子。”江逾朝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却没什么力气。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推开了窗户。
雨丝立刻飘了进来,带着凉意。“喂!”他向下喊了一声,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有些微弱。
楼下的凌琛猛地抬起头,雨水糊了他一脸,却挡不住眼里瞬间亮起的光。
他像是没听清,往前凑了一步,提高声音问:“逾朝?”
“你上来吧,”江逾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别在下面淋着了,感冒了又得麻烦别人。”
凌琛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狂喜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往楼道里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江逾朝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赶紧抿住。
他关上窗户,去卫生间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又找了件温然前男友落在这儿的宽松t恤和运动裤——幸好温然留着没扔。
门铃响的时候,江逾朝打开门,一股水汽混着淡淡的雨水味涌了进来。
凌琛站在门口,浑身滴着水,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大狗,眼神却亮得惊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进来吧。”江逾朝侧身让他进来,把毛巾扔给他,“先擦擦,别把地板弄湿了。”
凌琛接过毛巾,却没先擦自己,而是先弯腰把鞋底的水蹭了蹭,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他低着头,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水珠顺着脖颈滴进衣领里。
“你先去浴室冲个热水澡,”江逾朝指了指卫生间,“衣服放这儿,我去给你找件干的。”
凌琛嗯了一声,却没动,只是看着江逾朝手里的衣服:“这是……”
“别管是谁的,先穿上再说。”江逾朝把衣服塞给他,“赶紧去,别真发烧了。”
凌琛这才走进卫生间。门关上后,江逾朝靠在墙上,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他走到厨房,想煮点姜汤,却发现家里没有姜了。
翻了半天,只找到一盒感冒灵颗粒,他烧了水,泡了一杯,放在茶几上。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凌琛穿着那件明显大了好几号的t恤走出来,下摆都快到膝盖了,袖口也长,显得有些滑稽。
他头发还是湿的,用毛巾随便擦了擦,手里拎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
“衣服……”
“扔洗衣机里吧。”江逾朝指了指阳台,“我等会儿洗。”
凌琛哦了一声,乖乖地把衣服扔进洗衣机。
他走到茶几旁,看到那杯冒着热气的感冒灵,拿起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抬眼看江逾朝:“逾朝,谢谢你。”
江逾朝没看他,坐在沙发上,拿起本书假装翻看:“举手之劳。你喝完就赶紧回去吧,免得明天被记者拍到,又惹麻烦。”
凌琛捧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低声说:“我不走。”
“你什么意思?”江逾朝抬眼看他。
“我怕你再不见我。”凌琛放下杯子,走到沙发前,蹲下身,仰视着江逾朝,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逾朝,我就在沙发上待着,不打扰你,好不好?”
他的样子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让江逾朝心里一软。
以前的凌琛,何曾有过这样的姿态?
那个在赛道上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却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请求一个留下的机会。
“随便你。”江逾朝转过头,继续看书,耳朵却偷偷红了,“但别打呼噜。”
凌琛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我不打!”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雨声。
江逾朝假装看书,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旁边的人。
凌琛坐在单人沙发上,身体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发现他看过来就立刻低下头,耳根却慢慢红了。
过了一会儿,江逾朝放下书:“你不困吗?”
凌琛摇摇头:“不困。”
“撒谎。”江逾朝站起身,“去床上睡,沙发太小了。”
“我睡沙发就好!”凌琛赶紧站起来,“你去床上睡。”
“让你去你就去。”江逾朝不由分说地把他往房间里推,“我睡沙发。”
“不行!”凌琛抵着门框,“逾朝,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睡沙发?我睡沙发,真的!”
两人在门口推搡起来,凌琛不敢用力,被江逾朝推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抓住江逾朝的手腕,想稳住自己,却不小心把人拉得往前一倾。
江逾朝没站稳,撞进一个温热的怀里。
凌琛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和他以前常用的那款冷冽的香水味完全不同。
他愣住了,能清晰地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对……对不起!”凌琛立刻松开手,后退一步,脸涨得通红,“我不是故意的!”
江逾朝也有些尴尬,整理了一下衣服:“算了,你去床上睡吧,我去客房。”
温然家有个小客房,平时堆杂物,偶尔也住人。
他转身想走,手腕却被凌琛轻轻拉住。“逾朝,”凌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恳求,“别去客房,就在这儿睡,好不好?我睡地板。”
江逾朝回头,看到凌琛眼里的紧张和期待,叹了口气:“行了,别贫了,一起睡床上,各睡各的,行了吧?”
说完他就后悔了,耳根瞬间红透。
凌琛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好!”
床上铺着温然买的卡通床单,两个人躺在上面,中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雨声。
江逾朝背对着凌琛,能感觉到身后那人身体紧绷,一动不敢动。
过了很久,就在他以为凌琛已经睡着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满足的叹息。
“逾朝,”凌琛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谢谢你。”
江逾朝没说话,只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发烫的脸颊。
他闭上眼睛,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也许,让他留下,是个错误?
但看着楼下那个在雨夜里固执守候的身影,他又怎么能真的狠下心呢?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江逾朝觉得,心里那扇紧闭的窗,好像有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点点微光。
而那个守在雨夜里的人,似乎真的在一点点焐热他那颗冷透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