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梦工坊”内,梦幻的糖果色装潢此刻被一股剑拔弩张的低气压笼罩,精致的展示柜前,杯盘狼藉,几块被碰掉的小熊饼干可怜地躺在地上,被踩得粉碎。
杨文博早已不复同学会时的油头粉面,他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身上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沾着灰尘,像一条被逼到绝境的丧家之犬,他焦躁地在店内唯一一张没被掀翻的桌子旁来回踱步,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对着挡在他面前的李强低吼:“李经理!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们老板到底什么时候来?!三千万!现金!现在签合同,我立刻转账!别给脸不要脸!”
他身后,站着两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男人(“信安”的人),抱着胳膊,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店内,一个店员小姑娘吓得躲在操作台后瑟瑟发抖,店里仅有的几个客人早已被这阵势吓跑。
李强额头渗着冷汗,但腰杆挺得笔直,挡在通往二楼办公区的楼梯口,寸步不让,他牢记苏成的交代,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杨先生,您消消气,老板真的在路上了,这么大的买卖,总得让我们老板亲自跟您谈,您说是不是?”
“谈?有什么好谈的!”杨文博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花瓶一跳,“老子现在就要买!立刻!马上!我告诉你李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老板是谁!不就是苏成吗?一个吃软饭的废物!仗着走了狗屎运弄到这么个破店!我肯出三千万是抬举他!过了今天,你们这店,一分钱都不值!”
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在安静的店铺里回荡,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疯狂和一种色厉内荏的恐惧,他太需要这笔钱了!家族破产,债主堵门,他挪用公款和非法集资的窟窿像一张血盆大口,再不填上,等待他的就是牢狱之灾!他背后的人承诺了,只要拿下这家店,就能给他一条活路,甚至一笔跑路的钱!他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店门上方清脆的风铃叮咚一声。
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杨文博的咆哮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他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苏成推门走了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深色休闲裤和一件质地精良的灰色羊绒衫,身姿挺拔,步履沉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一层光晕,却驱不散他周身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气场,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店内的一片狼藉,落在杨文博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苏…苏成?!”杨文博的声音瞬间变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同学会上吴姐那鬼魅般的身手和神秘的黑金卡,帝豪酒店赵宏斌毕恭毕敬的态度,王海峰凄惨的下场… 无数恐怖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他怎么会来?他不是…不是应该躲在幕后吗?
“老苏!”李强如释重负,连忙迎上去。
那两个“信安”的打手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互相对视一眼,眼神惊疑不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苏成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旁,拉开,从容坐下,他抬眼看着如同被钉在原地的杨文博,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漠然:
“听说,你要买我的店?三千万?”
杨文博浑身一激灵,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嘴唇哆嗦着,想挤出一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苏…苏先生…误会!都是误会!我…我开玩笑的…”
“玩笑?”苏成微微挑眉,指尖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嗒”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带着人,砸我的店,威胁我的经理,吓跑我的客人,这也是玩笑?”
他每说一句,杨文博的脸色就白一分,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淌下。
“我…我赔!我赔钱!所有损失我双倍赔偿!”杨文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什么尊严,什么面子,在生存的恐惧面前一文不值!他手脚并用地爬到苏成脚边,涕泪横流,声音凄惨绝望,“苏先生!苏哥!苏爷爷!求您高抬贵手!饶我一条狗命吧!我…我也是被逼的啊!有人…有人要我必须拿下这家店!不然…不然他们就要我的命啊!”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语无伦次地哭嚎着:“是鼎峰!对!是鼎峰资本的人!王骏虽然进去了,但他家族还有人!他们记恨你!他们不敢直接找你,就逼我来当替死鬼!钱…钱是他们答应给的!苏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砰砰地磕着头,额头瞬间红肿破皮。
那两个“信安”的打手彻底吓傻了!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的喽啰,哪见过这种阵仗?鼎峰资本?王骏?这些名字对他们来说如同天上的巨兽!而眼前这个能让杨文博像狗一样跪地求饶的年轻人… 两人双腿一软,也噗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强和店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杨文博,此刻像条癞皮狗一样匍匐在苏成脚下,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们脑子一片空白。
苏成垂眸看着脚下抖如筛糠的杨文博,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厌恶,鼎峰残余的垂死挣扎?意料之中,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带着你的人,滚。”他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冻入骨髓,“再让我在枫林苑,或者在朵朵周围看到你…”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恐惧。
杨文博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招呼着那两个同样吓破胆的打手,屁滚尿流地冲出店门,连头都不敢回,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苏成走到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前,看着窗外杨文博等人狼狈逃窜的背影,吴姐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递过一块消毒湿巾。
苏成接过,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刚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他对着耳麦低语:“影子,盯死杨文博和鼎峰残余,查清资金链和所有联系人,那三个‘信安’的,处理掉。”
“明白。”影子冰冷的回复传来。
李强这才回过神,看着一片狼藉的店铺,又是心疼又是后怕:“老苏!这…这损失…”
“收拾一下,重新开业。”苏成打断他,语气恢复平淡,“损失记下,双倍赔偿,会有人送到账上,今天提前打烊,店员压惊费三倍工资。”
“是!”李强连忙应下。
苏成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走出“甜梦工坊”明亮的店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手,挡了一下光线,手背上那枚草莓创可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晚晴的电话,声音温和下来:“晚晴,没事了,店里一点小误会,解决了,爸妈还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林晚晴明显松了口气的声音:“解决了就好!爸妈…爸好像有点累,回房休息了。”
“嗯,我马上回来。”苏成挂了电话,目光投向枫林苑的方向,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父亲的惊疑,如同悬在家庭温馨之上的阴霾,他需要时间,更需要契机,去融化老人心中的坚冰,杨文博的跪地求饶,不过是碾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真正的风浪,或许还在省城的方向酝酿。
枫林苑1801,次卧的门紧闭着,
苏建国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但眼皮却在剧烈地颤动。王秀兰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忧心忡忡。
门外客厅,朵朵正缠着林晚晴给她读新买的绘本,清脆的童音暂时驱散了屋内的压抑。
苏成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气息。他目光扫过紧闭的次卧门,眼神微凝,随即放柔了表情,走向女儿:“朵朵,今天在幼儿园学了什么新儿歌?”
“粑粑!”朵朵立刻丢下绘本扑过来,献宝似的开始唱一首不成调的歌谣。
林晚晴看着丈夫平静的脸,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低声道:“爸睡下了,妈在里面陪着。”
苏成点点头,抱起女儿,陪着她玩闹,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次卧的方向。
门内,苏建国听着客厅里儿子温和哄孙女的声音,听着那稚嫩欢快的儿歌,再想起杨文博跪地磕头求饶的画面,巨大的撕裂感几乎将他吞没。恐惧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更复杂、更沉痛的情绪——一种迟来的、对儿子深不见底的愧疚和心疼,如同汹涌的暗流,猛烈地冲击着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脏,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没入鬓角灰白的发丝里。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
忏悔,在无声的泪水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