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镇的秋汛刚过,陈峰便登上了镇北的望禾台。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万亩良田已在曦光中铺展成流动的金缎。沉甸甸的稻穗垂成月牙,麦芒上的露珠折射着七彩光晕,偶有田鼠窜过,惊起一片\"簌簌\"的籽粒坠地声。
\"郡王,今年新种稻穗很好,\"老吏目不识丁,却比着拇指和食指笑得满脸皱纹。陈峰接过他递来的稻穗,捻开饱满的谷粒——乳白的浆汁瞬间溢出,带着新米特有的清甜。远处传来水车转动的吱呀声,二十架新改良的龙骨水车正将渠水引入最后一片待熟的稻田。
\"传令下去,三日后开镰。\"陈峰的声音被晨风吹得很远,\"告知各乡,今年的'惠民仓'要多囤三成,另设'义米棚',给鳏寡孤独送新米。\"他望着田埂上穿梭的老农,想起去年巨临县的流民还在啃食树皮。
卯时三刻,镇中心的鼓楼擂响三通大鼓。陈峰身着粗布短打,手持鎏金镰刀走在最前。当他割下第一束稻穗时,万余名农人齐声呐喊,惊起的白鹭群在稻田上空盘旋成环。
\"看郡王的割法!\"有眼尖的农夫惊呼。陈峰将镰刀斜握成四十五度,手腕轻转间,稻秆便齐根而断,切口平整如裁。这是他结合前世记忆改良的握法,能减少手腕劳损。很快,田垄间便响起整齐的\"唰唰\"声,成捆的稻穗在农人肩头颠晃。
午后的打谷场最是热闹。新制的脚踏式脱粒机飞速旋转,金黄的谷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孩童们在谷堆间打滚,嘴里塞满刚烤好的麦穗;妇人用竹筛筛去瘪粒,手腕上的新金镯叮当作响,那是用金矿红利兑换的\"丰收礼\"。
暮色降临时,惠民仓的灯火彻夜不息。陈峰亲自监督粮囤的铺设:底层先铺三寸厚的生石灰,再垫上蜀锦防潮,最后才倒入新谷。\"每囤要留三寸空隙,防止发热霉变。\"他用竹尺丈量着粮囤间距,\"仓顶要开气窗,四角放驱虫的艾草包。\"
最壮观的是\"地下粮窖\"。这是他仿照前世地窖设计的,深挖三丈,四壁用糯米灰浆浇筑,入口处设双重石门。当第一车精米倒入时,潮湿的地窖里立刻弥漫起新米的清香。老库丁摸着光滑的石壁,啧啧称奇:\"这样存粮,三年都不会生虫!\"
夜半时分,陈峰站在粮窖中央,听着四周均匀的呼吸般的粮堆沉降声。火把照亮他沾满谷糠的脸,眼中却闪烁着欣慰的光,今年的秋粮产量比去年激增四成。
秋收后的第十日,陈峰举办了\"秋稔大赏\"。镇广场上,各乡农人抬着最大的稻穗、最肥的田鸡参赛。当王家庄的老农捧出一穗结了二百七十三粒的\"稻王\"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赏银百两,绸缎十匹!\"陈峰将红绸系在稻王上,又亲手给老农斟满新酿的米酒。酒坊前,新出的\"秋稔酒\"飘着米香,百姓们用新收的麦子换酒,划拳声此起彼伏。
深夜回府的路上,陈峰路过义米棚。昏黄的油灯下,李三正给盲眼的张婆婆盛粥,粥面上浮着金黄的油花。\"郡王,这新米粥真香啊!\"婆婆捧着粗瓷碗,满脸皱纹笑成菊花。
秋稔过后,陈峰在王府开辟了\"试验田\"。他将西域带回的苜蓿与本地小麦混种,又尝试在稻田里养鱼。某日雨后,他蹲在田埂上观察稻鱼共生系统,忽见一只青蛙跃起捕食飞虫,惊起的水珠落在稻穗上,折射出彩虹。
\"郡王,该用膳了。\"秦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峰回头,见她提着食盒,里面是新磨的麦粉做的馒头,还有一碟炒葵瓜子。他接过馒头,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到心底。
远处,晚稻的秸秆被堆成金色的草垛,孩童们在草垛间玩着\"藏猫猫\"。陈峰嚼着带着麦香的馒头,艾玛,这已经种的就是香啊。
陈峰推开雕花木门,只见三十余名丫鬟们正围着青石长案忙碌。竹匾里码放着新摘的白萝卜、青萝卜,陶盆中浸泡着成捆的雪里蕻,廊下绳索上已挂满切成长条的冬瓜,在晨雾中微微发亮。
\"郡王起得早!\"厨娘王婶擦着汗直起腰,围裙上沾着细碎的菜屑,\"今年秋菜收得多,得赶紧晒成菜干,不然过冬可没鲜物下饭。\"她举起手中的竹刀,熟练地将萝卜切成均匀的十字花刀,\"这样晒得快,腌起来也入味。\"
陈峰蹲下身,指尖划过萝卜表面细密的刀痕。前世超市里真空包装的脱水蔬菜闪过脑海,而眼前这原始却充满智慧的保存方式,让他心中一动。
记得以前前世老一辈人也是这么储存秋菜的。
午后日头最盛时,陈峰带着管事老周查看晾晒场。三十亩空地上,竹匾如鱼鳞般排列,却见不少菜干表面发黑,边缘卷曲。\"这是晒过头了。\"陈峰捻起一片发脆的萝卜干,\"夜间露水重,没及时收回来吧?\"
当晚,王府议事厅亮起彻夜灯火。陈峰铺开宣纸,画下改良后的晾晒架——双层竹制结构,上层晾晒,下层可在夜间用粗麻布帘遮挡湿气。又让人打造出带滑轮的移动木架,方便随时转移。\"再制些竹筛,筛眼要细密,\"他叮嘱老周,\"晒菜干时垫在下面,防虫又透气。\"
三日后,新晾晒架投入使用。陈峰亲自示范:将白菜切成巴掌大的方块,均匀撒上薄盐腌制半日,待菜叶微微发软后,再平铺晾晒。\"这样既能锁住水分,又能提前入味。\"他翻动着竹匾里的菜干,阳光穿透半透明的叶片,映出琥珀色的光晕。
几天后,王府后厨变成了腌菜的战场。陈峰命人从夹石沟运来特制的粗陶瓮,内壁刻着防滑纹路。\"腌菜讲究'三层法',\"他撸起袖子,将晒好的萝卜干铺入瓮底,撒上花椒、八角,再泼一勺自酿的米酒,\"菜、料、酒层层叠加,最后用荷叶封口,黄土夯实。\"
最费时的是腌制梅干菜。陈峰带着众人将雪里蕻反复揉搓,直到叶片渗出墨绿色的汁液。\"要腌足七日,每日翻缸换气。\"他盯着陶缸里渐渐变色的菜叶,想起前世外婆做的梅菜扣肉,喉头不禁发紧。
当第一瓮腌菜封口时,陈峰在瓮身刻下日期和配方。管家捧着账簿记录:\"郡王,今年共制萝卜干三百担,梅干菜五十瓮,冬瓜脯八十坛...\"话音未落,忽闻隔壁传来孩童惊呼,小世子正踮脚偷吃刚晒好的红薯干,糖霜沾得满脸都是。
王府地窖已堆满坛坛罐罐。陈峰点亮牛油灯,暖黄的光晕里,腌菜瓮排列如列阵的士兵。他揭开一瓮酸菜,乳酸菌发酵的酸味扑面而来,雪白的酸菜在盐水中舒展,如同沉睡的玉簪。
\"试试这个!\"王婶端来新煮的菜干粥,金黄的米粒中混着深褐色的菜干,撒上葱花和猪油,香气四溢。陈峰舀起一勺,滚烫的粥滑入喉咙,菜干吸饱了米汤,软糯中带着嚼劲。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家丁们围着火炉,分享着新腌的酱萝卜,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