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级别病房的空气,凝固得像铅块。
陈野躺在惨白的病床上,呼吸微弱,高烧的潮红与他失血过多的苍白在脸上交织,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脆弱。右肩断口处裹着厚厚的、渗出暗红印记的纱布,像一面宣告残酷的战旗。昏迷中,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半块东西——那半块沾着他凝固黑血和奶油污渍的奥利奥饼干,仿佛那是他坠入黑暗深渊前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林夏坐在轮椅上,就守在床边寸步之地。她那只重新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手无力地垂在扶手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钝痛,脸色比床单好不了多少。疲惫如同沉重的铅衣压在她肩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又似深不见底的寒潭,牢牢锁在陈野身上,一丝一毫也不曾移开。指尖,隔着冰冷的空气,无声地描摹着他右肩那空荡荡的轮廓线。
玻璃墙外,罗帅像一尊沉默的铁塔。脸上的油泥和硝烟痕迹尚未洗净,眼白里布满骇人的血丝。他刚刚结束一场高层紧急会议,身上那股子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还未散去,与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格格不入。他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加密简报,指节捏得发白。
简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钉子,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1. “火药桶”确认:顶尖医疗团队用尽手段,确认陈野体内“摇篮”残留的毒素已深入骨髓,如同附骨之疽,断臂也无法根除。更匪夷所思的是,陈野自身的生理机能似乎在与这毒素进行着某种诡异的“搏斗”与“融合”,产生了一种极不稳定的未知“混合能量”。医学上无法解释,但它就像一个极不稳定的化学炸弹,深埋在陈野体内。一旦受到剧烈刺激,随时可能引爆。那份基因报告里“鬼画符”的阴影,更是让这种潜在的危险变得深不可测。
2. “断键”余波: 敌人声东击西的策略奏效了。他们以巨大的伤亡为代价,硬是撕开了基地深处一个尘封多年的“历史档案馆”,抢走了一大批标记着复杂符号和残缺路径的旧式工程图纸碎片。唯一撬开的活口在最后吐露:行动代号“断键”,首要目标——活捉陈野;次要目标——夺取这些图纸。图纸是“导师”推动其疯狂“最终清洗”计划的关键拼图。那老疯子扬言,“摇篮”只是开胃小菜,“清洗”才是盛宴,他要“净化”整个世界。
3. 风暴席卷: 外界传来的消息比病房里的仪器警报更刺耳。那些因“摇篮”泄露而诞生的狂暴“病源体”,在短暂的蛰伏后,行为模式发生剧变。它们不再盲目攻击,而是开始有组织地冲击城市核心基础设施——水处理厂、大型冷库、甚至部分通讯节点!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一些从未接触过任何可疑药剂或环境的普通市民,仅仅因为接触了被污染的水源、或者近距离接触过病源体伤口喷溅的污血,也开始出现皮肤异常增生、眼球充血、行为狂躁等早期感染症状!恐慌如同瘟疫,在看不见的角落飞速蔓延。
简报末尾,一行加粗加黑的结论,如同死神的宣判:
“‘基石’阴影未散,‘清洗’迫在眉睫!陈野:是钥匙,亦是悬顶之雷!林夏之‘印’可暂压其毒,然其自身已达极限!我方战力折损严重,外界秩序濒临崩溃——风暴之眼,已然成型!风暴中心,即是此地!即是此刻!
罗帅将简报狠狠拍在冰冷的金属窗台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把烧红的刮刀,透过厚重的玻璃,死死盯着里面昏迷的陈野和憔悴的林夏。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深重憋屈和如山压力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炸裂开来。
陈野体内埋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的炸弹。
林夏为了稳住他,自己快被抽干了。
“导师”抢走了关键图纸,“最终清洗”这把屠刀已经悬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
外面那些怪物不仅没完,还他娘的进化了,学会搞破坏了!连普通人都被卷了进来!
他们豁出命去,炸了“摇篮”,断臂残肢,结果像是捅穿了地狱的大门,放出了更凶、更狡猾的魔鬼!敌人不仅没伤筋动骨,反而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计划更加阴毒致命!
“风暴眼…好一个风暴眼!”罗帅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他猛地转身,不再看病房里那两个伤痕累累却生死相依的战友,大步走向通讯台,一把抄起加密的红色电话。
“‘磐石’,罗帅!”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却蕴含着钢铁般的意志,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水泥地上:“‘断键’收尾完毕,最高简报阅悉!执行‘凤凰’计划!命令如下:”
“第一,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给老子把陈野和林夏从鬼门关拉回来!目标:能喘气,能下地,能握枪!骨头接不上就用钢板焊!我要他们活着,能动!”
“第二,给老子把那堆抢回来的破纸片研究透!召集所有密码、历史、工程、刑侦专家,成立‘破图组’,二十四小时轮班!挖地三尺,也要从那些鬼画符里把‘导师’的‘清洗’计划给老子抠出来!老子要知道他想干什么!怎么干!在哪干!”
“第三,撒网!全球撒网!启动所有暗线,动用一切资源!目标:‘导师’及其‘基石’核心骨干!代号:‘掘墓’行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挖不出他们,老子亲自去挖!”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仿佛穿透了墙壁,再次锁定了病房的方向,声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给老子准备好‘玄武’,最高防御等级!等这两个崽子能爬起来…咱们有笔滔天血债要讨!风暴?老子打的就是风暴!老子倒要看看,是他们藏在阴沟里的阴谋狠,还是老子手里这群从地狱爬回来的兵硬!敢动我‘磐石’的人…这代价,老子要他们十倍、百倍、连本带利,用命来填!”
“咔哒!”电话重重挂断。罗帅最后瞥了一眼那扇隔绝着生死与希望的玻璃墙,背影如同即将投入熔炉的顽铁,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沉重的压力,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通往指挥中心的走廊尽头,那里,新一轮的风暴正在汇聚。
病房内,只有生命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如同催命的秒针。林夏缓缓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小心地避开发烫的皮肤、交错的输液管和狰狞的绷带,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陈野空荡荡的右肩断口处。隔着厚厚的纱布,那缺失的轮廓,像一道刻在两人灵魂上的伤疤。她没有眼泪,只有眼底凝结的冰霜和深不见底的决绝。
昏迷中的陈野,眉头骤然锁得更紧,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呜咽,仿佛在无尽的噩梦里,正与那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风暴搏斗。
基地外,短暂的警报解除灯光早已熄灭。但人心深处那口被重重敲响的警钟,余音却更加刺耳,震荡不休。风暴之眼,已然睁开,而它凝视的中心,正是这座伤痕累累的堡垒,和堡垒中那支被打残却绝不低头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