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赏令像瘟疫般在黑暗世界蔓延,而“磐石”基地,就是风暴眼中心那座孤岛。
陈野苏醒的消息被罗帅以最高规格封锁,但“独臂钥匙”活着的风声,如同长了翅膀。基地外围的警戒级别提升到战争状态,暗哨的数量翻了三倍,所有进出通道都布满了肉眼和电子难以察觉的死亡陷阱。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每个巡逻士兵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病房内,气氛却诡异地带着点陈野式的“轻松”。
“我说林警官,”陈野瘫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他用那只好手捏着林夏补给他的半块新拆的奥利奥,慢悠悠地啃着,饼干屑掉在绷带上也浑不在意,“你这眼神…跟防贼似的盯着我干嘛?怕我跑了去领那八千万?”
林夏坐在轮椅上,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加密文件,闻言头也不抬,声音冷飕飕的:“防你?我是防外面那些闻着血腥味来的秃鹫!你最好安分点,再敢乱动扯开伤口,不用外面的人动手,我先把你另一条胳膊卸了当门栓。”
“啧,最毒妇人心啊…”陈野夸张地咂咂嘴,把剩下半块饼干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放心,哥现在金贵着呢,八千万美金!移动的小金库!我可得好好活着,等哪天混不下去了,把自己卖了换钱给你买糖吃…”
“闭嘴!”林夏终于忍不住瞪他,却被陈野那副惫懒又欠揍的表情噎得说不出狠话。这家伙,明明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只剩一条胳膊,顶着天价悬赏,却还能嬉皮笑脸,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这种近乎荒谬的松弛感,在这种高压环境下,竟诡异地成了某种减压阀,连带着她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松懈了一丝。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罗帅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肃杀寒气走了进来。他目光扫过陈野,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松,随即又绷紧,将一份加密简报拍在床头柜上。
“消停点!外面快翻天了!”罗帅声音低沉,“‘血獠牙’的疯狗放话了,三天内要‘验货’。另外,之前装死的‘灰狼’,有动静了。”
简报显示:一支由“灰狼”佣兵团精锐组成的小队,已秘密潜入基地所在城市外围的废弃工业区。行动模式高度专业化,潜行、侦查、布控一气呵成,显然是冲着悬赏来的。首领卡恩本人并未露面,但通过一个一次性加密频道发来一条语焉不详的消息:“评估风险与价值。‘钥匙’的‘声音’,将决定‘灰狼’的立场。”
“‘声音’?”林夏皱眉,“他想听陈野说什么?投降?求饶?”
“呵,”陈野嗤笑一声,用唯一的手费力地撑起一点身子,眼神里闪烁着狐狸般狡黠的光,“那老狐狸精着呢。八千万美金是香,但他更怕有命赚没命花,更怕被当枪使,最后啃到的是带毒的骨头。他想听的不是废话,是想掂量掂量,我这个‘钥匙’,值不值得他冒险下注,或者说…值不值得他换个下注对象。”
罗帅目光锐利地盯着陈野:“你有想法?”
“想法?”陈野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带着点疯狂的味道,“人家都摸到家门口了,不招待一下,显得咱‘磐石’不懂礼数。他不是想听‘声音’吗?给他听!安排个‘茶话会’!地方嘛…就选他们蹲的那个破厂房,我看挺宽敞!”
林夏和罗帅同时看向他,眼神里都写着“你疯了?”。
“放心,”陈野用那只完好的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笑容痞气又自信,“打架暂时是指望不上这只手了,但动动嘴皮子…忽悠瘸几个佣兵,问题不大。再说了,我这‘独臂大侠’的卖相,多能博同情啊?是吧,妞儿?”他还不忘朝林夏眨眨眼。
废弃的铸造厂内部空旷而阴冷,弥漫着铁锈和机油腐败的味道。巨大的废弃熔炉和横梁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六个“灰狼”佣兵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分散在制高点和掩体后,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唯一的入口。首领卡恩,一个身材精悍、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人,藏身于一处高台后,通过夜视仪冷静地观察着。他并不想硬撼“磐石”的堡垒,他要的是近距离“评估”目标的价值和风险。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进来的只有两个人。
林夏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的,正是悬赏令上的目标——“独臂钥匙”陈野。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右肩空荡荡的袖管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更显苍白,一副重伤未愈、弱不禁风的模样。
卡恩眼神一凝。目标真的活着,而且…看起来比情报描述的更惨。但当他目光扫过推轮椅的林夏时,心头猛地一凛。那个代号“金印”的女人,虽然左手打着固定板,脸色同样不好,但那双眼睛扫过阴影处时,冰冷锐利如刀锋,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她推轮椅的姿势看似随意,但每一步都踩在最佳掩护位上,随时能将轮椅作为盾牌或支点。
“哟,哥几个,蹲这儿喂蚊子呢?”陈野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戏谑的沙哑,打破了死寂。他仿佛没看到那些指向他的枪口,用唯一的手从病号服口袋里慢悠悠地掏出半块奥利奥饼干,旁若无人地咬了一口,嚼得嘎嘣响。“这地方不错,够宽敞,就是味儿有点冲。要不…出来聊聊?躲躲藏藏多没意思,又不是娘们儿相亲。”
阴影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扳机被轻轻扣动的细微声响。
陈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卡恩是吧?‘灰狼’的头儿?听说你想听我的‘声音’?行啊,满足你。” 他咽下饼干,舔了舔嘴唇,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那副病恹恹的样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人心的锋芒。
“八千万美金,听着是挺唬人。” 他嗤笑一声,“‘暗刺’的悬赏,血色荆棘花…发布的人是谁?‘基石’?‘导师’?还是哪个想浑水摸鱼的杂碎?你们查清楚了吗?钱是好东西,但有些钱,是买命钱!买了你自己的命!”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穿透力:
“‘基石’是什么德行,你们‘灰狼’在道上混,多少该听过吧?用完就扔,卸磨杀驴!他们搞出那些‘病源体’祸害老百姓,现在连普通人沾点血都开始长怪东西发疯!这种反人类的疯子,你们‘灰狼’真要为了点钱,去当他们的打手?帮他们完成那个什么狗屁‘清洗’计划?到时候全世界都他妈成地狱了,你们揣着美金去冥银行花?!”
陈野的话像一把把锤子,狠狠砸在几个佣兵的心上。他们虽然冷血,但并非毫无底线。最近城市里关于感染扩散的恐怖传言,他们也略有耳闻。
“再说我,”陈野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肩膀,又晃了晃手里吃剩的小半块奥利奥饼干,笑容带着点自嘲的疯狂,“老子这条胳膊,就是炸‘摇篮’的时候没的!‘摇篮’是啥?就是‘基石’搞出来的第一个毒瘤!老子亲手炸的!他们恨我入骨,所以才悬赏要我的命,还要活捉林夏!为什么?因为只有她知道怎么暂时压住我身体里‘摇篮’留下的毒!没她,我早他妈炸了!你们真把我抓了送去,或者把我弄死了…猜猜‘基石’下一个要灭口的是谁?是知道他们太多秘密的‘灰狼’?还是看到我这‘钥匙’真容的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阴影,直视卡恩藏身之处:
“卡恩!你是聪明人!‘基石’这艘破船要沉了,船上的耗子都在找新木板!他们发这悬赏,就是想借刀杀人,用你们这些‘好刀’来消耗‘磐石’,顺便清除隐患!你真觉得,你们‘灰狼’能在我们和‘基石’的夹缝里,完好无损地吞下这块带血的肥肉?”
他最后举起那半块沾着饼干屑的奥利奥,晃了晃,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诱惑:
“与其当一把用完就扔的刀,不如…换块糖尝尝?‘磐石’的糖,可能没美金甜,但至少…吃了不会死,还能站着看那群疯子怎么完蛋!怎么样?卡恩头狼?是继续躲在暗处当见不得光的老鼠,还是出来…跟我这个‘独臂钥匙’,聊聊怎么掀翻‘基石’的桌子,分点真正干净的蛋糕?”
死寂。
厂房里只剩下陈野话语的回音和粗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高台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带着一丝释然和欣赏。
卡恩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手里并未持枪。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轮椅上那个脸色苍白、只剩一条手臂,眼神却亮得惊人的男人。
“陈野…”卡恩的声音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郑重,“你这张嘴…比情报里描述的…更毒,也更值钱!这八千万的‘声音’,我‘灰狼’,听进去了!”
他对着阴影处挥了挥手:“解除警戒!这位‘钥匙’先生…还有这位‘金印’小姐,值得信任…至少,比躲在暗处发悬赏的耗子值得信任。” 他看向陈野,嘴角勾起一丝老狐狸般的笑,“那么,关于‘干净蛋糕’的细节,我们或许该找个…蚊子少点的地方,详细聊聊?顺便,我对你手里那块‘幸运饼干’的故事,也有点兴趣。”
陈野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将那半块奥利奥随意塞回口袋,仿佛那只是块普通的饼干。
“成交!不过先说好,蛋糕可以分,但我的妞儿…概不外借!” 他还不忘朝旁边一脸寒霜的林夏抛了个极其欠揍的媚眼。
林夏气得差点把轮椅扶手捏碎,但看着卡恩和他手下佣兵眼中对陈野那毫不掩饰的、混杂着忌惮与佩服的复杂眼神,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这个混蛋…用一张嘴和半块饼干,竟然真把一群刀口舔血的豺狼,暂时“辩”成了盟友?
风暴依旧猛烈,但孤岛之上,磐石之畔,终于多了一群暂时收起獠牙的“灰狼”。而风暴的中心,那个独臂的男人,正用他独有的方式,搅动着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